许昕应用生石膏治疗妇科疾病

刘 帅，许 昕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北京 100010）

许昕教授，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博士研究生导师、全国第六批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从事妇科临床30余年，专科理论和临床经验丰富。笔者跟随老师临诊，受益匪浅，对于其擅于应用生石膏治疗妇科疾病有所体会，总结如下。

1 石膏性味归经与应用

石膏最早见于《神农本草经》，列于中品，谓：“味辛、微寒。主中风寒热，心下逆气，惊喘，口干舌焦，不能息，腹中坚痛，除邪鬼，产乳，金疮。”汉代，张仲景将其视为清阳明实热之圣药。生石膏虽辛甘寒，却无黄连的苦寒伤胃、苦寒化燥助火之弊，因其既可清除里热，又可宣肺解表，故仲景欲表里双解之时多用生石膏。煅石膏多外用，治在生肌敛疮、收湿、止血。张秉成《成方便读》谓：“石膏甘寒质重，独入阳明，清胃中有余之热”。张锡纯认为石膏性凉而散，有透表解肌之力，性非大寒，宜于产乳，其性尤纯良可知。退外感之实热，诚为有一无二之良药，善清阳明胃府、瘟疹、咽喉及头面之热，可治热渴喘促、腹痛、脑漏及外感之热内迫致女子下血不止等。自秦汉以来经张锡纯至今，生石膏的应用已不仅限于外感实热证，更广泛应用于内伤杂病之中[1-3]。历代医家对生石膏味辛甘的认识较为统一，其药性记载不尽相同，有言其“微寒、性凉”者[4-5]。《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6]记载石膏：“甘、辛，大寒。归肺、胃经。清热泻火，除烦止渴。用于外感热病，高热烦渴，肺热喘咳，胃火亢盛，头痛，牙痛，用量15～60 g，用法先煎。”

2 重视阳明辨证

现代临床医家辨治妇科疾病，多从肝脾肾入手，治以疏肝健脾补肾之法[7-11]。许昕教授在此基础上，重视阳明辨证。阳明乃多气多血之经，冲脉隶于阳明，阳明蕴热可消灼气血，耗损津液。如今社会发展迅猛，女性承受工作与生活的压力逐渐加大[12]，患者在处于烦急、焦躁、抑郁、暴怒、紧张等不良情绪状态时，不能及时控制，无法疏解，终使肝失条达，气机郁结，日久克伐脾胃或化火；饮食不节、暴饮暴食或多食，嗜食辛辣或肥甘厚味，常年应用激素或不规范用药，渐致阳明热盛，伤及冲气与营血；脾胃运化与气机升降失常，阳明浊热移于冲脉而见出血证，流于下焦则阻滞胞脉胞络，日久痰热瘀结，变证丛生。

阳明为足阳明胃和手阳明大肠。饮食入胃，水谷于阳明胃府受纳、腐熟后，变为食糜下传肠道，经脾气运化而营养全身。《灵枢·五味》云：“胃者，五脏六腑之海也，水谷皆入于胃，五脏六腑皆禀气于胃。”胃气化生气血可充养冲脉。《素问·痿论篇》曰：“阳明者，五脏六腑之海……冲脉者，经脉之海也，主渗灌溪谷，与阳明合于宗筋，阴阳揔宗筋之会，合于气街，而阳明为之长。”《灵枢·逆顺肥瘦》云：“夫冲脉者，五脏六腑之海也，五脏六腑皆禀焉……渗诸阳，灌诸精。”阳明与冲脉在循行及功能上关系密切。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卷九》曰：“凡经水之至，必由冲脉而始下，此脉胃经所管……冲脉上冲，犯胃为呕。”并指出“冲脉隶于阳明”。

女子以血为用，其月经来潮及孕育，皆以血为基础，阳明经腑功能正常与否，影响着女性的月经生理与生殖功能[13]。胃气为气血生化之源，以通为顺为补，以降为和。《素问·热论篇》曰：“阳明者，十二经脉之长也。”冲脉为血海，起于胞中，太冲脉盛，则月事以时下而有子。明代张景岳《妇人规·经脉类》云：“冲脉为月经之本也……而阳明胃气又为冲脉之本也。”阳明健旺，精微充足，则气血旺盛，源源不断供给气血于冲脉，维持经孕产乳正常。反之，阳明病变，即可累及冲脉，又可影响肾气行使功能。阳明燥热过盛则消灼津液，热伏于冲脉，耗伤肾水，化源不足而致月经量少，甚则闭经、不孕；热扰冲任，血不循经而致月经量多、崩漏，或胎漏等。

3 以中焦（脾胃、阳明）为切入点

《素问·上古天真论篇》谓：“五七，阳明脉衰，面始焦，发始堕。六七，三阳脉衰于上，面皆焦，发始白。”《素问·阴阳别论篇》曰：“二阳之病发心脾，有不得隐曲，女子不月。其传为风消，其传为息贲者，死不治。”中焦浊热阻滞，枢机不利，甚至可气迫上肺，热扰心神，发为喘息不得卧、烦躁失眠，扰动冲脉，伤及肾水，影响月经与生殖功能。许昕教授认为经典的肾气-天癸-冲任-胞宫生殖轴与“冲脉隶于阳明”之间，存在必然的有机联系。阳明胃肠功能改变经由冲脉，向上可影响心脑（中枢），向下可影响胞宫（卵巢）。故常以中焦为切入点，以阳明是否气机和顺，是否内蕴浊热，是否热扰冲脉为依据，辨治妇科疾病，效果满意。在治疗上，或清利阳明，或和胃疏肝，或化痰祛浊，或调畅气机，令周身气血流转，最终重新开启脾肾之机，理中焦而益脾肾[14]。研究[15]发现益肾祛浊方（含生石膏）能够有效改善多囊卵巢胰岛素抵抗模型大鼠内分泌及代谢紊乱状态，且恢复卵巢内卵泡结构，使颗粒细胞增殖，促进卵泡发育。

4 生石膏清利阳明

许昕教授以《本草纲目》所载石膏甘草汤化裁，张仲景《伤寒论》及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使用石膏经验为理论基础，结合妇科致病特点及多年临床实践体会，出现面垢、痤疮，口渴口臭，烦躁、喘憋，大便干结或粘滞不爽，舌红或绛、苔黄等，需要清阳明胃肠浊热时，首选生石膏以清热除烦止渴。常用剂量为15～30 g，为君药或为臣药，遣方用药时，辨证精准，灵活配伍运用，可获事半功倍之效。若阳明气机升降失常，胃脘腹胀、呃逆，多配伍陈皮、厚朴、枳壳等宽中下气；阳明浊热重者，带下色黄异味伴瘙痒，可酌加败酱草、金银花等清热解毒；热扰冲任，发生异常子宫出血，常配伍牡丹皮、茜草炭等清热凉血止血。

5 病案举例

某女，29岁。2009年12月31日就诊。主诉：妊娠5个半月，胸闷憋气不能缓解持续1周。现病史：患者l mp 2009年7月25日。最近1周无明显诱因自觉胸闷憋气，定期产前检查各项指标及相关心功能检查均正常，服用某内科医师中药3剂未效。刻下症：已妊娠22+5周，胸闷憋气，平卧则憋气加重，不能安睡，吸氧不能缓解，失眠心悸，不思饮食，情绪紧张，神色慌恐，略感口渴，大便小便如常，无下肢浮肿；舌红、苔白厚，脉弦滑有力。既往史：体健，无特殊病史。初步诊断：妊娠胸闷（喘憋）。辨证：痰热内阻，肺胃失和。治法：清热化痰，行气和胃。方药组成：生石膏30 g，陈皮10 g，太子参30 g，茯苓20 g，冬瓜皮30 g，大腹皮10 g，清半夏9 g，厚朴10 g，莱菔子15 g，绿萼梅10 g，首乌藤20 g，炙甘草5 g。随访：患者服用上方2剂，胸闷憋气消失，饮食恢复正常，睡眠安好，二便调；舌红、苔薄白，脉滑。嘱其调情志，忌辛辣，定期产检。方药中病即止。2010年4月下旬顺利分娩，母子体健。

按：患者妊娠5个半月，胸闷憋气不能安卧1周。从舌苔白厚诊断其阳明浊热，痰湿内盛，病发突然，服用中药及吸氧后不能缓解，故情绪紧张，不思饮食，若不及时治疗，恐冲逆之气经由冲脉伤及胎儿。《素问·骨空论篇》曰：“冲脉为病，逆气里急。”《神农本草经》记载：“石膏主心下逆气，惊喘，口干舌焦，不能息。”重用生石膏30 g，以石膏甘草汤合半夏厚朴汤清利阳明浊热，降逆和胃，使枢机得利，胸闷憋气顿除，效如桴鼓，中病即止。

6 结语

许昕教授重视阳明辨证，常在调治肝脾肾三脏功能基础上，以中焦为切入点，善用生石膏清利阳明浊热，使阴阳平衡，恢复脏腑功能，重启脾肾之机，用于治疗月经病、不孕症、妊娠及产后病等，效果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