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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本性遮蔽下的精神世界本相
——刘恒的《狗日的粮食》再解读

2018-03-22喻晓薇

长江丛刊 2018年7期
关键词:刘恒情欲杏花

■谭 复 喻晓薇

对于当代新时期以前的文学,洪子诚先生曾经提出过“风景禁忌”的看法,“典型环境或环境的真实问题,在当代文学成规中,是一堵重要的防火墙,以隔离、阻挠导致质疑整个社会体制制度合法的可能性。”这些创作成规在80年代中期随着一批后来被定名为新写实主义小说的出现而逐渐瓦解,与“风景禁忌”相对的“还原生活的原生态”几乎成为了新写实小说的标志性口号。这些文本给人们所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也正是其共同表露的“解构意识形态和政治功利主义,去写被革命现实主义所忽略所遮蔽所摒弃的那一部分世俗生活和人生经验”。或许正因于此,在1986年应运而生的《狗日的粮食》以其与革命现实主义创作截然相反的态度和对特殊历史时期下的底层农村物质生存窘境的描绘,长期以来在学界精英乃至文学史的叙述中常常被放在“新写实”这一语境中去理解。人们更关注的往往是这篇小说中人在物质生存极境下所表现的食本性,甚至有论断将它的悲剧性归因于粮食的匮乏,而推向环境决定论的观点,“刘恒的《狗日的粮食》、《伏羲伏羲》呈现了被扭曲了的对食和性的追求,生存的苦难不再拥有任何的玄思,只是赤裸裸地表达为生存的需要。”,“《狗日的粮食》通过一个普通农村妇女一生缺粮的遭遇,表明在生存资料极端匮乏的情况下,全部生存的意义只在于满足求生的欲望,人性和人的价值就必然会受到无情的扭曲。”“粮食既是维系乡村个体自然生存本能的重要支柱,也是摧毁个体生命的罪魁祸首。”实际上,文本或许呈现了对“生活原生态”的描摹,但其内涵远不止于展示苦难,苦难的根源也不能简单的理解为外界生存环境的压力,曹杏花没有在最缺乏粮食的年代饿死,而是在相对宽裕的年代服毒自杀这一结果本身就是对上述观点最有力的质疑。而要想深层地探寻其悲剧内涵就离不开对小说高潮曹杏花死因的追问,只有对小说主人公杨天宽、曹杏花的内心世界进行探析,进而把握曹杏花与杨天宽身上的情欲空间与生存空间、价值追求上的矛盾,才能最终发现作者所隐藏的文化密码。文本的悲剧内涵不仅指向“肉”的维度,表现为人体肉身的生存困境,人最基本的身体欲望(食与性)得不到满足,更最终指向了“灵”的维度,表现为精神和人性的困境。或许只有当我们抛开成见,重新直面作品,才能看清刘恒对历史和现实深深的嘲讽,在灵与肉两个维度上共奏的这曲荒诞悲歌。

一、情欲空间与生存空间的矛盾

在以往的观点中,《狗日的粮食》通过夸张的手法在小说中描绘了一个粮食能够决定人的生存与死亡的世界,因此是一篇以写“食”为主的小说,“食”代表着原始欲望。然而,这是否意味着“食”就是文中象征原始欲望的唯一意象?实际上,性本能作为原始欲望的另外一极,在文中也有不少描写同样值得深思。刘恒并不是单纯地“借性写食”,而是巧妙地将自己对它的思考穿插在文章的各个段落,构造了一条隐秘的暗线——杨天宽夫妇的情欲空间。性与食并不是单纯地仅作为原始欲望这一整体与现实生活对立,其二者自身的矛盾冲突也构成了曹杏花走向死亡不可忽视的因素。

根据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所提出来的需求层次理论,需求分成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按层次逐级递升。性与食作为生理上的需要,都是人类维持自身生存的最基本要求。但在小说的语境中,外部环境整体上的物质匮乏是相对恒定的,而在节育手段有限的前提下,个人情欲得以满足的结果就必然带来人口的增多,导致生存压力的加重,因此以粮食为主所组成的生存空间和以性为基础所组成的情欲空间就形成了一组难以调和的矛盾。小说的一开篇,作者就强调了这组矛盾,对情欲上的渴求超越了物质需求的杨天宽背着借来的二百斤谷子去镇上换媳妇就是一次以生存空间换取情欲空间的举动。随后作者赋予了瘿袋这个特殊的女人在获取食物方面非凡的才能和强大的性能力与生育能力,因此两人结合后怀着创家立业的生活理想度过了短暂的蜜月期。然而情欲空间和生存空间之间的矛盾却并没有因为此时的夫妻同心而消弭,作为对照,瘿袋在拥有强大生育能力的同时,随之而来的是家庭成员的增长、生存压力的加重。在矛盾最激烈处,也就是两人最后一次行房,“俩人在月亮底下办事,不紧不慢做得渐浓,瘿袋就开了口:‘明儿个吃啥?’天宽愣住了,‘吃啥?’自己问自己,随后就闷闷地拎着裤子蹲下。好象一下子解了谜,在这一做一吃之间寻到了联系”。“人类的性动机可以被高度概括为三种:生育——繁衍后代;关系——建立与另一人的亲密伴侣关系;娱乐——享受身心的快乐。”此时的天宽夫妇不再有繁衍后代的需求,也不需要通过频繁的性爱确认彼此之间的亲密关系,可悲的是对生存的焦虑支配着羞耻感和罪恶感已经逐渐侵入到两人潜意识里的方方面面,以至于双方无法再毫无顾忌地从性爱中获取快乐导致了性生活的终结,这也标志着在与生存空间的角力中两人的情欲空间面临弱化以至消亡的危险。从弗洛伊德的本我、自我、超我理论的角度来看,本我代表原始的冲动,相当于没有经过压抑的性欲,也是一种从人的身体和精神深处生发出来的原始生命力,负责现实事务的自我和提供良知、道德判断的超我最终压倒了本我。天宽夫妇的结合在一开始带来的是本我的释放,两人的原始生命力得到前所未有的膨胀,但随着情欲空间的不断被压榨,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意味着人性遭到了异化,两人的原始生命力遭到了迫害。

这种人性的异化最终也得到了对象化,就在这次失败的性事之后,文中有一段对天宽的心理描写,“天宽呆想:操心操够了吧?看看六个孩儿个个饿相,大的小的都有舔鼻涕的病,心里就有了火苗,燎着熏着朝上顶。他想逮上活的揍一顿,揍死它!”这种心理变化早在瘿袋丢粮证之前,因此天宽打人就不能再简单地图解为对瘿袋的惩罚和对粮食的担忧,这是天宽的本我不断受到压抑最终爆发的结果,是情欲本能长期无法排解之后在潜意识驱动下的愤怒宣泄,它既是一次人性裂变的暴力行为,同时暴力的结果也诱发了杏花服毒自杀,直接导向两人更深层次的悲剧。情欲空间和生存空间因为物质生存资料的匮乏而被强行放到了对立的位置上,食欲也因此变成畸形的带有排他性的唯一合法需求,从自然本能转向为迫害正常人性的矛盾体。作者通过情欲空间这条暗线为我们展现了,在生存极境下天宽夫妇最基本的身体欲望(包括食欲和性欲)是如何受到迫害,这种迫害的扩大化最终带来了人性的扭曲。因此,文本中对自然欲望的表现不仅是在肉的维度上书写肉身的生存困境,也具有了在灵的维度上表达人性困境的意义。

《狗日的粮食》

二、价值追求上的错位

除去情欲空间不断受到挤压,横亘在天宽夫妇面前的还有从相识开始就注定的价值追求上的错位。在杏花的眼里,“人”的生存本身是第一位的,为了家庭成员的生存,人情世故、道德规范都必须退居二线。而在天宽的眼里,“不丢人”才是第一位的,他期待着在解决基本生存问题的同时能完成道德上的救赎。

从文章一开篇,杨天宽登场就扮演着一个“负债者”的形象,“杨天宽驴一样把谷子背到那地方,脸面丢尽了。”按理说一个光棍汉借到了粮食去换老婆,而且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换来的妻子是瘿袋,他不仅是高兴更有对村民的感激才对,但对于天宽而言,二百斤谷子不仅是他换取生活希望的砝码,还意味着村子人对自己的仁义,是一笔沉甸甸的人情债,而妻子无论好坏都仅仅是传宗接代和养家糊口的工具。因此,脸面丢尽实际上映射出他在道德上的自卑感和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后文中天宽对粮食的反复念叨也是出于潜意识里道德负罪感的不断提醒,道德规范和世俗眼光成为了他价值观里最重要的内容。

曹杏花的出场则是一个“报恩者”的形象,“‘我让人卖了六次,你想卖就是七次,你卖不?要卖就省打来回,就着镇上有集,卖不?’‘不,不’女人出奇的快嘴,天宽慌了手脚,定了神决断,‘不卖!’”从不断被人兜售到最终以二百斤谷子的价格确定人生归宿,曹杏花尽管做事泼辣,但她更充满了对这个男人的感激,因此天宽为她带来的这份来之不易的归属感激发了自己强烈的报恩意识。在她有限的人生经验里,对天宽感情的报答就等同于为他创家立业,天宽和家庭也构成了她的价值追求的全部内容,尽管她明白丈夫非常在意二百斤谷子,但在她的视野中这是自己有形的人生价值目标,应当全数服务于维系家庭,而不是需要偿还的债务。

天宽对“二百斤谷子”的反复念叨和夫妻对待天德一家的不同态度在行为方式上充分表现了两人价值追求上的错位。但这种冲突并没有爆发,一方面因为情欲本能上的紧密联系淡化了彼此的矛盾,另一方面,拥有粮食支配权的杏花掌握了现实生活的话语权,为家庭带来了生存保障,从而确立了自我价值,而天宽因为获取粮食能力有限,不仅无法通过“还债”实现自我价值,更没有家庭话语权,尽管对杏花不满也并没有发泄的合理契机。

因此,杏花大意丢失粮证成为了两人在价值追求上矛盾爆发的导火索。此时的天宽已经与妻子房事淡了,在情欲空间消亡以后,“横炕上总打不住要想年轻时那沉甸甸的二百斤谷子”,用粮食换来的妻子不再具有情欲上的吸引力,道德规范和世俗眼光重新占据了高点。同时天宽作为身处在外部社会环境和家庭环境都无法获得自我认同的人,因为妻子的失误而陡然获得了家庭的话语权和审判权,如前文所述,他对妻子的动手实际上不是有多仇恨妻子的不细致,而是本我受抑下人性恶的宣泄,从价值追求的层面而言,这还是对自己无从确立自身价值的一次泄愤,也是潜意识里对杏花所持价值观念的一次报复。而对于曹杏花来说,当她丢了粮回家之后,天宽反常的愤怒反应让她的内心产生了质变,掌握了“粮食权”从而获得天宽的认可让她一直以来确立了自己的价值,她耿耿于怀天宽背着两百斤谷子换取自己时的那声叹气,那声叹气就等同于她自己的心理包袱,而她的一生所有的努力也不过是与这个包袱作奋斗,蕴藏在粮食当中的是她对天宽深深的爱。当她丢失了粮食,天宽又不肯饶恕自己的时候,她的自我价值遭到了全盘的否定,这才绝望地喊出了,“天爷,哪个拾了粮证,让他给我家还来呀,我的粮唉。”这种幻灭式的咏叹也标志着她以往价值观彻底的崩塌,预示着随后的自杀。

这种价值观念上的错位让矛盾在一种不可避免的境地达到高潮,天宽发泄完了之后又回到那个老实懦弱的身份中去独自摸黑寻找粮证,直到自己的“判决”完成才意识到在人的价值、情感的价值面前道德和世俗眼光显得无比荒唐,最终陷入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悲剧境界,两人终其一生心心念念的价值理想也双双成为泡影。

值得一提的是,作者还巧妙地运用了叙述语调和叙述情感上的手法为读者设下叙事圈套,表现了天宽夫妇在思维模式上同样存在着价值追求的错位。文中叙述者的姿态并不像学界对新写实小说所界定的零度叙述或是自然主义,实际上恰恰相反,文中的叙述语调更接近中国传统叙述艺术中说书人的口吻,叙述者的情感态度并没有完全退出文本,而是参与进来并且发生变化。在杏花被打之前,叙述者经常在叙述过程中流露自己对杏花的判断和评价,如“她不是母虎,又是什么”,“多亏了这嘴恶心凶的女人”,“这娘们坏的不透”,这些站在男性立场、带有男性中心和乡村传统文化视野的叙述情感态度的描述,多是跟在天宽和乡人的心理活动之后,暗合了乡里人和天宽对杏花的判断评价,她没有被天宽视作情感上相依的伴侣而是被物化,当做工具来评判成色的好坏。作为对比,全文甚至没有出现过对杏花的心理描写,她从丢粮证到自杀其中巨大的心理异变作者都没有用大笔墨去展示,而只是交待结果,给读者留下空白。因此,天宽与杏花之间形成了鲁迅小说中看与被看的关系,这也印证了杏花是作为他者的形象活在天宽的眼中。但叙述者在最后给予了杏花以巨大的同情和褒奖,他站在天宽觉醒之后的立场去“看”,说出了叙述者真正想要表达的“这仁义的老伴竟去了”。作者通过叙述情感的转变从侧面展示了杏花从被误读到理解的整个错位过程,这种叙事圈套所带来的陌生化的艺术效果也让读者更深刻地体会到曹杏花的第二重死因,个人在社会环境、家庭环境中难以确立自我价值,人与人之间难以真正互相理解的精神困境。

三、文化隐喻

价值追求上的错位让两人之间的矛盾无可避免地走向爆发,但这并不是曹杏花悲剧性死因的原点,刘恒也没有放弃对两种价值观念成因的探讨。他将自己的表达融入到日常化的叙述当中,并且超越了自然本能和价值追求层面,用隐喻的方式在文化层面进行了更深入的思考。

从文化心理上分析,天宽的价值观念很大程度上都来源于中国传统文化,他并不像传统家庭中男性家长一样肩负着家庭生活的重任,但却是在心理上活得最压抑的人。他为了传宗接代而娶媳妇的背后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文化观念,他在意乡人对自己的看法“天宽家的男人不像个男人”,并且背负着道德上的沉重负罪感,透露出传统中国人的脸面观和纲常伦理的影响,“面子是个人拥有或达到社会成就以及遵守日常行为习惯的结果的函数,它反映一个人的能力实践和习惯方式;脸是个人履行文化道德规范以及保护自身做人尊严的结果的函数,它反映一个人的道德实践和基本自尊。”文中出现的乡里人同样也是传统文化的隐喻,他们的行为总是在仁义和不近人情之间徘徊,这就显得其自身十分滑稽可笑。乡里人借给天宽的二百斤谷子直到文章结束也没有提及到底有没有还,但至少天宽家直到曹杏花去世之前都一直在借粮的状态,这笔粮食应该是以借的名义行救济之实。乡里人内心的文化操守驱使着自己“仁义”地借粮,但又不甘心挣了面子失了“里子”,作为反抗便不断地体现在语言上,通过反复重提“天宽背了二百斤谷子”标榜自己的仁德来达到自我平衡。在曹杏花被打的时候,乡里人的反应也并不是应有的“仁义”怜悯、关切,反而是人性丑陋的一面占据了上风,乡里人“蹲在夜里听”,在心里默念“天宽,往死里揍她!”刘恒通过对天宽和乡里人的刻画实现了对传统文化的嘲讽,虚伪的仁义道德和压抑人性的脸面观透露出“横行的儒家理论在温文尔雅的外表下,潜伏着深度的身心萎缩,几乎可以被看作是阳痿患者的产物。”

曹杏花是文中唯一的没有经过文化渲染的人物,象征着原始纯朴的人性。她生活在受传统文化笼罩的农村土地,但却异乎寻常地没有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一样被这种文化观念所规训,她的价值观念更像是源于人性本身的原始欲求,因此在行为和观念上都以一种文化拒绝者的身份与周遭的世界格格不入。尽管粮证最终失而复得,让曹杏花在个人价值幻灭之后的自杀显得荒诞不经,但并不意味着作者对她身上以人为本,生命优先的价值取向进行否定,刘恒在曹杏花死后的一段叙述中流露出了自己的态度,“这仁义的老伴儿竟去了”,这是叙述者给的评价也可以看做是天宽的心理活动。一个为了粮食而无视道德底线的人最后竟然获得了“仁义”的评价,同时让苟活下来的天宽也在余生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曹杏花死亡的巨大荒诞感背后正是刘恒对于传统文化观念的蔑视。正如孙郁所说,“在刘恒的视野中,生命的过程与文化的限定是对立的。人创造了文化是为了发展生命,但古文化的许多东西恰恰是导致人走向悲剧的原因。”曹杏花与天宽价值追求的错位归根结底也就成了人性的生命力量与传统文化之间的悖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曹杏花的死亡超出了对具体时代背景的针砭,它的面向是整个中国在历史的绵延中的文化问题,在时空上具有抽象的普遍意义。

天宽的儿女们则是另一种文化的隐喻,他们分别被以粮食命名,本来寄托着“带来粮食”的美好寓意,但实际上却带来了沉重的负担,他们从小耳濡目染着母亲对粮食近乎变态的追求,却并没有领会母亲潜藏的精神内涵而成为了利己主义者,曹杏花亲手带大这六种“粮食”,但死后六种“粮食”却离她远去,他们的生活好了,因为“没有什么债务”,而“几乎将母亲忘却了”。他们神奇地赶上了相对宽裕的时代,但对那二百斤谷子,对自己的母亲,他们身上真的没有债务吗?作为新时代的受惠者,他们继承了母亲对传统道德、纲常规范的漠视,但是对人的无视,对感情、历史的遗忘以及他们所隐喻的八十年代中期市场经济大潮下兴起的现代社会文明也遭到了刘恒无情的嘲弄。

相对于政治和经济而言,刘恒看到了文化对人的影响更具有恒常的特点。他通过这些隐喻对传统文化和现代经济文明都进行了否定,表达了现代人无论从传统文化还是现代精神文明中都难以确立自身的意义,恰恰是文化的存在使人一直处于精神和人性的困境。然而值得深思的是,尽管刘恒无意于影射历史时代的政策问题,但文本中将人的原始欲望和自然天性摆到绝对正确的位置,依然显示了作者身上的时代局限性,在长久的“风景禁忌”之后不免体现了对文化所持有的激进立场。

综上所述,通过从曹杏花与杨天宽的情欲空间、两人的价值追求、作者的文化隐喻三个层面对小说的悲剧性进行分析,我们发现小说的内涵实际上并不完全符合新写实的概念界定,更像是一则关于精神与人性的现代寓言。比起早期启蒙文学,鲁迅刻画农民时关注精神困苦而忽略物质困窘的境遇,在这个层面上刘恒的这篇小说显然达到了更好的平衡。其悲剧性不仅仅在于农民在艰难的物质环境下,食欲无法满足以至肉身难以存活,他们的灵与肉实际上都处在无法自救的大泽,需要得到救赎。小说淡化了时代政治背景,描写了作为“负重者”的杨天宽和“报恩者”的曹杏花遭受着精神与物质上的双重生存苦难,两人的情欲空间不断被压榨,价值追求的矛盾被激化,最终引发惨剧。在惨剧背后又折射出作者对文化形态的思考,尽管其中包含了作者的局限性,但仍然深刻地表达了文化给人以桎梏的反思和对身处农村社会中的人无法自救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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