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妙的日式美学
2018-03-21疏花
疏花
日本人的审美观里,常常流露出与自然万物融为一体以及诸行无常的感受。从日本最古老的花道流派池坊流崇尚的自然野趣,到光之教堂于光影交错间展现的隐秘与庄严,再到日本茶道的寂色原则……日本传统美学所推崇的美,从来都不会一览无余。传统日式美学与中国文化、佛教文化等相融合,逐渐形成了物哀、幽玄、佗寂三大审美意识。
物哀:细敏的感受力
说起物哀,就不得不提到日本平安时代的《源氏物语》,正是这本被称为日本版《红楼梦》的古典文学名著,开启了日本的“物哀”时代。据统计,《源氏物语》中出现“哀”多达1044次,出现“物哀”13次。值得一说的是,日语中盼物哀”并非只是中文语境中的“悲哀”“哀伤”之意。它包含了赞赏、亲爱、喜爱、可怜、共鸣、同情、悲伤、怜悯、壮美、感动、失望、愤怒等诸多情绪,简而言之,即是心为物所动而产生的情感的统称。
江户时期的日本国学大师本居宣长通过对和歌与《源氏物语》的深入分析,将“物哀”提升到了美学理论的高度。他在《紫文要领》中这样阐述“物哀”:
世上万事万物的千姿百态,我们看在眼里,听在耳里,身体力行地体验,把这万事万物都放到心中来品味,内心里把这些事物的情致一一辨清,这就是懂得事物的情致,就是懂得物之哀。比如说,看到樱花盛开不禁感到“这花真是赏心悦目啊”,这就是物哀。
“物哀”其实还包含着大和民族的生死观,即追求“瞬间美”,不惜在美的瞬间“求得永恒的静寂”。所以他们喜欢易凋零的樱花、转瞬即逝的烟火,甚至推崇殉死。川端康成認为“物哀是日本美的源流”,因为正是懂得了美的短暂才使得大和民族对人事物、大自然有了细腻、敏感的感受力。
幽玄:隐藏着的才是真正的花
“幽玄”本是汉语词,指事物的本质或佛法的深奥。镰仓时代,“幽玄”一词随禅宗传入日本,与日本诗歌论、能乐论相融合,逐渐将美的感性深化为精神内在。藤原俊成等歌论家以多角度的探讨,逐步规范了其美学内涵:以崇尚“余情”之美为核心,讲究“境生象外”、意在言外,追求一种以“神似”的精约之美,引发欣赏对象的联想和想象,传达出丰富的思想感情内容。
日本美学家大西克礼将“幽玄”总结为:隐藏不露,笼之于内;与露骨、直接、尖锐的感情表现相反,具有优美、安详、柔和性;带有与隐微、荫翳相伴的寂静;深远,特别是指精神上的;具有内在的充实性,其中凝集着不可言传的意蕴;有着神秘性和超自然性,虽关乎宗教、哲学的观念,但仍可感受到其中的“美的意识”以非合理的、不可言喻的、微妙的意味为主。在“幽玄”的美学意识里,以上关键词并不独立显现,而是相互融合的。
日本的“幽玄”一词,与佛教文化关系密切。以南宋禅僧牧溪来讲,川端康成曾这样说到:“牧溪是中国古代的禅僧,似乎是由于他的画多少有一些粗糙,在中国的绘画史上并未受到重视。虽然这样的画论跟随牧溪的作品一起进入了日本,但是日本仍然把牧溪视为最高。由此可以窥见中国与日本不同之一斑。”正是因为大和民族的“幽玄”审美意识,让他们更能懂得牧溪法师画作中的“佛法幽玄”。
侘寂:拙缺而独立的本真
“佗”和“寂”原本是两个分开的概念。随着日本茶道的发展,二者逐渐融合,并与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的佛法思想融合,形成一种不刻意突出装饰外表,能够经历时间考验,强调事物质朴的内在的美学意识。
相比“物哀”“幽玄”,“佗寂”更为苍凉、寂寥、凝重;注重时光流逝带来的沧桑感,且这种沧桑感是独立的、自成一体的;通过形式上的朴拙、缺失来突出内在的本真。
日本茶道宗师千利休曾有多个茶碗不知道该用哪个,他叫来弟子们挑选最心仪的,最后剩下没人拿的那个,便成了千利休最常用的茶碗,他称之为“木守”(日本人称最后没被摘走的秋柿为木守)。当以正面的眼光看待“磨损、黯淡、单调、清瘦”,它们便具有了低调、含蓄、朴素、简洁、洒脱的气质和简陋、拙缺之美,这便是侘寂。
佗寂,给人的第一印象多半是“寂色”带来的视觉感受,但实际上,集中体现在日本茶道里的佗寂,要求同时兼顾触觉、嗅觉、味觉等综合体验。比如,拿到一个旧茶碗,除了视觉上的陈旧感、使用感,还要看它拿在手上是不是舒服?釉质上的瑕疵会不会刺到手?用来泡茶时会不会有影响到茶味的泥土气?如果它手感不适,不好用,也不能认为它有佗寂之美。
物哀、幽玄、佗寂三大日式美学意识虽在不同时代氛围中形成,但它们相互影响、相互融合,在花道、枯山水、日式建筑、产品设计等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里,早已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