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花丝”的守望传承

穆宁

花丝镶嵌，中国传统手工技艺的一种，用料珍奇，工艺繁复。花丝是用金、银拔成细丝，编结成型；镶嵌是把珍珠、宝石镶嵌进捶打成形的金、银薄片上。古人用花丝镶嵌工艺制作了大量的皇家饰品，以明代万历皇帝的翼善金冠最为著名。

花丝镶嵌技艺历经三千余年，依然散发着动人的光芒。如今，传承者们用自己的信念、智慧和行动，守护并创新着这门古老的技艺，他们坚守着这份深爱的事业。日前，本刊记者专访了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北京花丝镶嵌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程淑美，听她讲述了花丝镶嵌的创作轨跡和传承故事。

缘起、足迹与师恩

程淑美，1946年生于北京。她自小喜欢美术，爱好广泛，成绩优异；小学毕业后考入北京第一女子中学；1962年9月，考入北京市工艺美术学校（以下简称“工艺美校”）特种工艺花丝镶嵌专业。

1967年10月，程淑美从工艺美校毕业后进入北京工艺美术厂工作，这是个综合性的参观单位，厂风很好。她怀着对花丝镶嵌的热忱，却选择进入玉雕车间工作，一干就是十几年。回想当时，她说：“到工厂后，我想把立体造型技术拿到手，当时学花丝的时候，泥塑课上的少，再加上本身我就喜欢玉雕，所以呢，我想先到玉雕车间钻研玉雕。十几年的玉雕锻炼，对后来的工作帮助特别大，我自己能塑泥稿，能做立体造型。”

程淑美凭着自己不服输的性格，敢想敢干，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一路走来。

1983年，程淑美申请调到花丝车间工作。接下来的几年，北京工艺美术厂经历了分厂、合厂。在振华工艺品厂（分厂后的一个厂）她向领导提议组建花丝车间，负责花丝产品的开发、设计与监制。1992年，程淑美调到工美集团和意大利的合资企业握拉菲公司技术部，承担花丝镶嵌摆件的设计、生产和监制。2000年，她退休后成立了工作室。2006年，晋升为中国工艺美术大师。2012年，北京程氏金艺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成立。

程淑美在学习过程中也遇到了很好的老师。她说：“遇到的老师，对我来说，帮助简直太大了，让我受益一生。吕振芳师傅教我们从零开始做花丝镶嵌，从一开始怎么烧丝，怎么搓，从不会到领进门。在工艺美校三年级时我们跟翟德寿老艺人学习，他是研究员，给我们讲作品的制作。当时他在复制难度非常大的故宫的天体仪。我实习时遇到了吴可男大师，她在新中国成立以前就是搞首饰设计的，曾在香港做设计，当时她在通州花丝厂工作。在玉雕车间，遇到了何荣老艺人，我收获也很大。”

“程氏花丝”和“程观音”

程淑美在潜心研究佛造型的仪轨、查阅了大量图书绘画资料后，1988年设计了一对观音，其中一个银质主体的叫《白衣大士》。程淑美说：“我把观音在图纸上画出来，然后自己塑泥稿，头、胸的处理属于首创。当时北京工美集团的前身——北京市特种工艺品公司宣传处的人在工艺美术厂贵宾接待室看到这对观音后，他们把产品照片登在《经济信息报》上，报纸上这样写着：‘最近由北京特种工艺品公司出品的银花丝镶嵌观音备受外商青睐，是该公司推出的创新产品，在我国还属首创。没几天，作品被美国商人买走了。1989年，重新复制的《白衣大士》获中国百花奖优秀创作设计一等奖。随后，台湾客商与我们签订了400件的订货合同。”

在握拉菲公司，程淑美完成了对她来说意义深远的三件观音作品：《童子拜观音》《慈航普渡》《乘犼观音》，其中《慈航普渡》获2003年首届北京工艺美术展金奖，《童子拜观音》获精品奖，《乘犼观音》入选《中国现代美术全集》。程淑美说：“这是我评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时拿的作品，要求最少一件，最好两件，我拿了三件。”

《杨柳观音》是《慈航普渡》的局部，属于畅销常销产品，仅工美集团就陆续订购了一百多件。

2008年，《南无观世音菩萨》被深圳珍宝馆收藏，这件作品给人的感觉特别沉静。程淑美介绍道：“这件作品原型是五台山一个木雕，大致造型是这样，很糙，没有佛光。我按照木雕的形状，进行了改进，满身都錾刻了花纹，佛光做得特别漂亮，点的银蓝，衣服用银片做的。这件作品面相特别好看，开脸和别的作品不太一样，眼睛、嘴巴小小的，非常秀气。”

2009年，经北京工艺美术行业评审委员会评审，一个行业选出一位大师，其作品以姓氏命名，程淑美的作品被誉为“程氏花丝”。程淑美对记者说：“‘程氏花丝就是因为观音得来的。我做的观音多，形成了独特风格。业内、媒体、客户就叫我‘程观音，这也算是大家对我的美称，对我的肯定。”

程淑美还做了《芝兰文房宝车》《双龙戏珠花丝手镯》《盛世永年如意》《缠枝莲香薰球》等一批精美别致的花丝镶嵌作品，这些作品也在各大赛事中屡屡获奖。

大师带徒，非遗传承

程淑美的丈夫高振声是她工艺美校同届玉雕专业的同学，毕业后在工艺美术厂玉雕车间工作，后来他们夫妇一起做花丝，一起在振华工艺品厂搞花丝车间，一起成立工作室，而后一起经营公司。他们创办工作室之初特别困难，退休金少，还得租房子、买材料。程淑美说：“那时候所有的大师都艰苦，既然搞了这行，必须得坚持到底，说老实话，不坚持根本没有出路，不然半途而废哪行啊。资金不够，自己想办法。创作的作品好，有客户需求，慢慢就能周转起来了。”

程淑美之子高欣程是“程氏花丝”的第一被传承人，他从小耳濡目染，得到了父母的真传，如今已是北京市三级工艺美术大师，一直不遗余力地将花丝技艺加以创新，作品也多次获奖，得到了业内的普遍认可。程淑美现在有二十几个徒弟，很多徒弟也很棒，在花丝行里有多年的经验。为了加强非遗保护政策的落实，他们也将加大与院校的合作力度。程淑美说：“现在好多人看着花丝这么好看，都想学。我常问他们，你是干一辈子，还是干一阵子？一般的徒弟学习两三年，基本上还是打打下手，没有三五年，简单的活都做不了。宫廷技艺，必须得做得细致。”

后记

坐落在朝阳农场的程氏金艺公司，三层的小楼，装修讲究，很有艺术氛围。一层展厅的展柜里陈列着若干作品，它们金碧辉煌、精致大方，彰显着花丝镶嵌的皇家气象。

程淑美端庄典雅，即使岁月也很难掩饰她出众的容颜，她与先生相濡以沫、琴瑟和鸣，共同开拓着艺术事业的一个个高峰。虽然年过七十，他们仍保有积极上进的工作热情和一丝不苟的创作精神。采访结束，记者见到了高振声，他温文尔雅、笑意盈盈，从眼神、表情中明显可以感受到他们夫妇间的依赖与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