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上的敦煌

2018-03-21白芷

中华手工 2018年3期

白芷

巨星出行总是闪亮，但成龙却在某天悄然抵达重庆，就连娱乐记者也没有收到通告。他一出机场即刻奔向璧山这座小城，让他心驰神往的，是璧山镇上一座完全凭一己之力收集、建设而成的博物馆——大圆祥博物馆。

火起来了

提起这间博物馆，许多人是陌生的。但在收藏行家的眼里，大圆祥就是收藏界的一个标志，独特而闪亮。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学者在对大圆祥博物馆进行归类整理工作时，甚至评价以门神为代表的木雕藏品是“木头上的敦煌”。而这位学者评价的“门窗匾馆”只是整个大圆祥博物馆的六分之一。还有佛道造像艺术馆、精品馆、寻根堂、家训字板馆、木雕家具馆，共六个馆。所以，想要仔仔细细参观大圆祥博物馆，真得用一整天时间。

这间名字取自于佛经里“大度、圆融、祥和”的博物馆，2013年4月正式成立，建筑面积约5万平方米，馆内收藏藏品多达10多万件，都是馆长刘健凭一己之力所为。他为人低调，早年从事房地产开发，如今将大半辈子的所得，全都投在这些差点被损毁和遗弃的巴渝建筑的构建中。“当年，父亲就像‘收垃圾一样从村里、镇上，把别人不要的老门板、老窗户、老家具等往家里搬。”大女儿刘炜前几年从美国学成归来，对父亲的“癖好”也从最初的不理解，变成支持。如今身为副馆长的她，接手了博物馆的经营工作。

“最早，父亲把收藏来的老物件往家里堆，还把家里原本的家具全都换成老家具。”刘炜回忆到，“还引出一个笑话。那时父母忙，我和弟弟需要照顾，就请了一位阿姨帮忙做饭，结果阿姨只来了一周就坚决不干了。后来才知道，她看我们家全是旧家具，担心给不起工钱。”现在听来自然是个笑话，但在当年，刘健的“疯狂”不是没给家里带来过困扰。但不管市场价值如何，刘健也坚持只买进绝不卖出。

時间一久，家里、门市里……老家具无处可堆，每年还要损失上千万元的租金。刘健急需一个地方妥善安放这些“宝贝”。十多年前，刘健曾与当地一家叫做天福碗厂的企业有过交道。十几年后，这家厂子经营不善，寻找新主人。刘健一听，赶忙与老厂长谈好价格，买了过来。“这里的地理位置非常适合放置我父亲收藏的巴渝老家具、老建筑，它们需要宽敞的地方，也需要巴山蜀水的自然条件。”刘炜说话细声细气，对厂子、对家族历史，非常熟悉。

整面墙都是观音塑像，不同技艺、不同颜色。人临其下，一股强烈的力量从心底涌出。

木头上的历史

言谈问，刘炜领大家推开了一扇看似普通的门。当门徐徐打开，我们那一瞬间的心情，已经无法简单用震撼两个字来形容，整个人呆立在原地：目之所及全是老门、老板子、老窗子、老匾额……数不过来，也没法细数。抬眼望去，在这问2500平方米的宽阔空间里，藏品被整整齐齐地以“井”字形排列在整个大厅，四周靠墙的位置也全都摆放着藏品，鼻腔里充斥着老木的气息，低沉，还带着时间的味道。

门口三尊佛像，尤其引人注目。这三尊宋代佛像，被称为“三世佛”，到现在依旧保存完好，非常难得也非常稀罕。当初，父亲刘健对它们可谓是“一见钟情”，一心要留下来。虽然过程是曲折的，但总算是留下来了，并请回了璧山。如今，这三尊佛是大圆祥的镇馆之宝之一。

刘炜带着我们在巨大的“藏品”矩阵里穿梭，“过去，富贵人家的院落和每一件家具，不是一代人就能修好、建好的，工匠和雕刻师往往会住在主人家里，修修补补，一呆就是一辈子。”

除了大门刻画的门神，屋内的门窗基本都雕刻着形色各异的图案，做工精湛，往往采用字、物的谐音和寓意来组织画面。

展厅中仅门神就有上百扇，戴纱帽的是文官，拿兵器的是武官，有迎福进财的意思。“‘福禄寿是最常见的雕刻，还有人们喜闻乐见的连（莲）年有余（鱼）、事事（狮）如意、草龙等。过去的人，讲究很多。家里的物件，甚至是建筑本身，都要有‘彩头。就像蝙蝠，这种习惯在夜晚出没的动物，在现代人眼里有些‘可怕，算不上可爱。但蝙蝠的图案却在这些藏品里非常多见，比如门、窗甚至是实木雕刻的床上。因为‘蝠谐音‘福，代表着‘来福。”刘炜特意指着一件藏品，那是一扇圆门。两扇门合拢呈一个圆形，中间凸显一个“寿”字，四角各有一只蝙蝠，意为“四方来福”。

馆内有两张珍藏的老木床，其中一张拔步床保存尚好，床框上刻的莲花、书卷、牡丹等，惟妙惟肖。“这张床父亲追了9年，主人一开始并不打算出手，听说我们收藏在博物馆，不会售卖赚钱，才让人从涪陵搬了过来。”刘炜感叹。而另一张满围床，摆放在一堆木床中间，看上去很普通。刘炜笑着让我们把头探进去，简直是大惊喜：床顶由二十余个方框做顶，每个框内都是一幅寓意不同的画，手工绘制着喜鹊、梅花、兰花、竹子和菊花等图案，可以想象出当年夫妇新婚时喜气的景象。

家训板上留下的不只是严肃的家训，还有历代的优美书法。

殿堂正中那尊镀金释迦牟尼造像，是大圆祥博物馆的馆藏之宝，来之不易。

①大圆祥博物馆就隐藏在这片青山绿水的乡野中，有缘得见。

②从美国学成回归的刘炜成了父亲的得力助手。

等待你我翻阅的珍贵

很少有人在看到这么多珍贵的老物件时，还能保持淡定。整座馆里不仅有极具中国传统文化内涵的古代木雕、石雕等藏品数万件，还有明清时期的古门、窗、家具等古代木雕艺术精品数万件，以及出自清代中晚期富贵人家用于住宅室内装饰的字板好几千张，各种宗教造像数千余尊，匾额、古床、桌椅、神龛、神位等上万件，石像、石墩、石板、石狮、石窗、石柱等数千件，仅汉砖就有两万多块。“这些全都是我父亲的收藏品，也全都是他一个人收集得来。如果把这些藏品用来复原建筑，可以打造出上百个古色古香的古宅大院。”刘炜很骄傲。

馆里有一面墙，被称为千手观音坛城，供奉了526尊不同时期、不同技艺的千手观音像，站立其下，深深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心中翻滚。“这里实际供奉的观音有525尊，因为还有一尊在我们心里。”刘炜低声说。

而另一尊镀了金身的释迦牟尼造像，是馆藏之宝。“这尊佛像在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时，被两个士兵运到了加拿大。后来，其中一位士兵去世，妻子改嫁给了他的战友，之后定居美国。他们把佛像陈设在家中，一直当作女神供奉，就连自家农场也因此命名为‘女神的农场。直到最近几年，才几经辗转来到我们博物馆。”刘炜解读说，可以想像当年她的父亲为了这问博物馆，花费了多少心力。

父亲保守、低调，而刘炜思维活跃，正好可以互补。她把馆里那些人们觉得“面恶”的吞口图腾，开发成文创产品，做成对碗、勺子，摆上人们的餐桌，切合吞口“能吃”的寓意;还把吞口的图样，做成开瓶器、书签、鑰匙扣、靠垫等家居小品，激发人们对传统图腾的亲切感，也把“一团和气”传统木版年画纹样做成变色杯、把般若心经做成香器、把财神赵公明做成版画摆放在书房……“文创产品的所有开发都是基于馆里的老物件来的，将传统文化、纹样进行再创造，有巴渝大地的特色与风貌。”她还想把厂里空余的地方建成民宿，开设书法、绘画等课程，在享受田间野趣的同时，也能学习传统文化知识。而重庆市两江新区政府也向大圆祥博物馆伸出了橄榄枝，希望刘健父女能带着藏品在两江新区“安家”。

因为成龙，许多人慕名而来;而也有人来了以后，发自心底爱上了这里，并深深敬佩馆长刘健。“在我们的寻根堂里，成龙大哥找到了他的姓氏祖宗牌位，很虔诚地叩首敬拜。”而在参观结束后，成龙更请刘炜召集馆里所有员工一起合影，并挨个拍着肩膀握手叮嘱：“辛苦了，请好好保护它们。”这份嘱托刘炜不会忘记，而父亲刘健更是一如既往地行走在乡间，去寻找他喜欢的老物件。他把这辈子赚来的钱，投在这些被人遗忘、损毁，甚至是遗弃的巴渝建筑老物件里，继续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