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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明清古韵

2018-03-21周传馨

海峡摄影时报 2018年3期
关键词:冯骥才古村落古建筑

周传馨

即使是今天,城镇化成为通往现代化的必由之路,当高楼大厦伸向天际之时,也需要从历史文脉中吸纳地气。因而,保护村落、振兴乡村,就成了追索“从哪里来”的方式,也成为标记“向何处去”的注脚。

古村落是一本厚重的书

最近,一组数据让人惊心:近15年来,中国传统村落锐减近92万个,并以每天1.6个的速度持续递减。2017年12月10日发布的《中国传统村落蓝皮书》则列出了传统村落保护的五大挑战,包括相关法律法规不完善、过度商业开发、“空心村”现象等。

有人说,中国人往上数三代,多数来自农村,来自泥土。即使人在城市,也经常会遐想“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恬淡意境。然而现实中,为了保护古村落,却往往不得不与时间赛跑。有的村子年久失修;有的村民翻新住房,拆掉祖屋抹去壁画;有的全村外出务工,留下老人儿童;有的地方把古村落当“摇钱树”,随意搭建破坏古貌……正如著名作家冯骥才所感叹的那样:“每座古村落都是一部厚重的书,不能没等我们去认真翻阅,就让这些古村落在城镇化的大潮中消失不见。”

对于发源于农耕文化的中华文明,村落可以说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从《汉书》所言“或久无害,稍筑室宅,遂成聚落”的自然萌生,到社会学家林耀华在《金翼》里所言“别忘了把种子埋进土里”的朴素信仰,村落承载着中华文明的物质基础、文化属性。在《乡土中国》中,费孝通写道:“从基层上看去,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在这里,“乡土”并不是一个贬义的概念,而是千百年来农业社会发展特点的集大成。

城乡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的重构,需要顺势而为、水到渠成。这就意味着保护古村落,不仅要关注建筑风貌上的岁月留痕,更要聚焦村庄中人们的生活质量。有抢救者感慨:“我们走进许多美丽的村子,有老树、山庙、石板房,但是没有人。”贵州黎平铜关侗寨被称为“时光边缘的古村落”,当地侗族人居住的干栏式民居有着700多年历史。然而,在纳入国家保护试点后,有的村民却因木房子容易起火,不愿再建民族特色的木居。这启示我们,保护要见物,更要见人。村民固然是村落保护的第一责任人,但同时也要让他们成为村落保护的受益者。只有传统村落更加宜居,人们在这里生活质量更好,对村落的保护才有更坚实的基础。

千城一面留不住乡愁

自2012年12月20日认定并公布首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以来,中国传统村落保护工作在政府、学者和民间诸多力量的努力下正加速推进,目前已有4157个传统村落得到保护。但作为这项工作的最初倡导者——中国文联副主席、住建部传统村落保护发展专家委员会主任、天津大学教授冯骥才却有了新的担忧。

冯骥才用钱锺书《围城》中的经典语言来比喻眼下传统村落的状况:里面的人急着要出来,外面的人急着要进去。“想出来是要改善生活,想进去是打算开发旅游和赚钱。”他深切地感到,一些地方缺乏对传统村落价值的认识,满脑子想的是“古村落搭台,旅游经济唱戏”。这里面,固然有城镇化速度过快,以至于我们对于精神文明层次的转变措手不及的原因,也有包括村民在内对于传统村落缺乏文化自觉的因素。但是,“村民要离开乡村,这怪不得村民,因为城市跟他们的生活向往更接近。当然,他们现在还认识不到村落文化的价值。因此,把书桌搬到田野上,到村民中‘开启民智,才是当前知识界最重要的工作”。

必须承认,在赤裸裸的现实面前,任何漂亮话都没用。“你知道村里的厕所和城市不一样,往往是跟猪圈挨在一块,半夜要想上厕所必须提着裤子穿过冰冷的院子。”一个最粗浅的例子,足以说明农村与城市之间的巨大差异,当然,村里人想出来,出来后也不愿意回去。

然而,一旦评上国家级传统村落,也让外面的人看到了旅游开发的价值,“手就想伸进来”。与此同时,很多地方仍然缺乏对传统村落保护价值的认识,“现在很多村落的乡镇领导说古村落保护,实际想的是古村落搭台,旅游经济唱戏”。

让冯骥才感到更残酷的一个现状是,“我们的村民不热爱自己的乡村文化,当然,这也怪不得村民。”因为城市文化离他们的生活向往更接近,他们有权利过上更现代化的生活,而他们认为自己习惯的文化已经过时了、麻木了,认识不到村落文化有什么价值,甚至认为,古村落能够旅游、能够赚钱,才有价值。

眼下传统村落的发展脉络,大致都逃不出冯骥才总结的“十大雷同”。

旅游为纲。只要列入名录,村落的旅游含金量立刻提高,大家最想做的是马上开发旅游,而所谓的保护规划实际是旅游规划。

腾笼换鸟,把原住民迁走。“你把村子里的主人迁走了就是把村子的记忆迁走了,精神层面的、活生生的东西都没有了,还叫什么古村落?”

开店招商。在各个古村落旅游景点里开店的人卖的商品也是一样的,旅游纪念品跟本地没有关系,“你在丽江买的旅游纪念品,在山西也能买到”。

装扮景点。涂脂抹粉油漆彩化,大半核心东西都没有了。村落经过近百年的变迁,只剩下七零八落的房子,沒有东西怎么办?那就买一些老家具随便一摆就说原来是哪个大户住的,然后把景点装扮起来。

公园化。把村落美化起来,包括里边的园林,园林部门也愿意进村落。可园林跟村落有什么关系?现在村落很多经过了公园化,把城市里园林小景的植物搬到了乡村。

民俗表演,也叫非遗表演,当然是为了给游客表演,有的时候还拉来一些商业招牌。

此外,还有农家乐、民宿、伪民间故事以及挂红灯笼的套路。

冯骥才忧虑地说:“我们的村落这么发展下去,再过10年或者15年,几千个传统村落就会和现在的大城市一样‘千村一面,这是个非常可怕的问题。”

警惕“破坏性保护”

“保护性破坏”,是指在城市建设和历史文化保护利用中,对文化遗产超载开发或错位开发。比如盲目清理文物建筑周边环境,文物历史环境氛围丧失殆尽;比如周围建筑风格与古建筑严重不协调,破坏了古建筑独特空间环境;比如追求“整饰一新”,甚至“拆真文物,造假古董”,破坏了历史信息,损害了文物完整性和真实性。凡此种种,其危害并不比屡遭批评的“建设性破坏”小。

古建筑是我们中国人历史和文化的传承,这个道理谁都懂,谁也不会主动破坏它们。但现实是小到家族祠堂,大到万里长城,几乎所有的中国古建筑都笼罩在“破坏性保护”的阴影里,搞不好哪天就被“保护”坏了。这种阴影,就是体制机制问题。

梁思成有言:“古建筑绝对是宝,而且越往后越能体会它的宝贵。”反之,无视古建筑价值,肆意毁坏它们的代价,越往后也将越发体现出来。

谈及古建资源保护的不足,当然可以找出太多的理由与现实原因,资金不足、产权纠纷、专业人才匮乏等。但一切事在人为,就古建保护而言,当前最需要解决的是摆正意识的问题。讽刺的是,与大量传统古建筑、古村落遭致冷落相比,当前不少地方在修建仿古建筑、挖掘地方历史资源上,似乎又并不缺乏热情与投入。这再次反映了古建筑的保护,可能并不仅是“钱”的问题。对于古建历史价值的认识不足,自然会影响到地方在投入上的偏好。事实上,从功利的角度而言,强化古建保护,也是为地方的未来进行投资。因为随着时间推移,古建筑、古村落的稀缺性将愈发突显,无论是作为旅游资源,还是历史文物资源,其价值都将提升。山西拥有其他地方无法比拟的古建资源,虽然在当下看来,保护的成本不可小视。然而从未来看,只要保护得当,必定会成为独一无二的经济与人文“富矿”。

积极与现代文明接轨

古村落出现锐减趋势,有其复杂的成因。一方面,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文明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相对于城市文明,居住在农村,无论在就业、生活等各个方面都很不方便,特别是年轻人在接受外界信息、追求个人发展上,更是会受到很多限制。每一个人都有追求个人发展和幸福生活的權利,因此,他们离开村庄走进城市有其正当性,国家的责任就是创造条件帮助他们获得这种发展和幸福的机会。

但是另一方面,大量古村落因人去屋空而破败甚至消失,又意味着文明的断裂,现代人在享受幸福生活时如果丧失了“文化之根”,这种幸福只能是不完整的,因此,国家又肩负着保护古村落、振兴古村落的责任。党的十九大将乡村振兴作为一项重要工作推进,保护、振兴古村落自然是其中的应有之义。

一个古村落能够长久地保存下去,关键在于这个村落要人丁兴旺。一些列入了保护名录的古村落,被开发成了旅游景点,能够吸引到一些旅游资源,在这方面并且已经有了成功的样板,如江南地区的乌镇、周庄等古镇。但是更多的古村落并不具备像这些名镇这样的丰富资源,很难吸引到足够的客流,而一些新造的旅游景点也不足以体现传统文化。因此,保护古村落,更重要的是要让古村落能够留得住人,说得具体点,就是能够留得住在此居住、生活的人群。

《蓝皮书》建议将古村落保护纳入新型城镇化的总体规划,这是一个切中关键、很有见地的想法。城镇化是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一个重要方向,但城镇化不是简单地把农民送到城里,让他们住进高楼,而是要让他们能够有条件享受到现代化的生活。

让古村落能够留得住人,一个重要的前提是要大力推进古村落的基础设施建设,让这些村落能够与现代文明顺利接轨。传统村落除了可以开发旅游资源,还有更丰富的土特产品,如果能够利用互联网将这些产品推向市场,则可以为当地就业提供市场。对年轻人来说,在大城市生活成本高企,如果在家门口就能赚到钱,并且过上舒适的生活,很多人是愿意留在家乡的。

社会永远是发展的。今天要求保护古村落,不能要求把它与现代文明割裂开来,那样的村落即使依靠国家的力量保护了起来,也是没有生命力的,对居住在那里的村民来说也是不公平的。最近15年里大量古村落加快消失,正表明了原有的保护措施已经滞后于社会发展的要求。古村落要和现代文明接上轨,才能得到更好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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