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路径
2018-03-21韦嘉WeiJia
韦嘉 Wei Jia
1谢梓文抢在暴风雨之前凸版43cm×58cm1955
“绵延·致远”四川美术学院版画艺术展
2017.11.25—12.30
组委会主任:苏新平、庞茂琨
组委会副主任:韦嘉、李康
策展人:何桂彦
展览地点:中国版画博物馆
2江敉渔歌59cm×30cm1958
3李少言橘染川江凸版47cm×33cm1958
今天,四川美术学院版画专业经过了长达60余年的建设,横跨了中国最为激荡的年代。在万人砥砺奋进的今天,每个人都目睹了我们过往所熟悉的一切以最快的速度在改变。回想20世纪90年代,我还是一个少年,离开家乡来到四川美术学院,开始了漫长的求学道路。那个时代,中国的当代艺术经过了伤痕美术和“85思潮”的洗礼,已经开始大面积地吸收西方现代艺术和哲学思想。今天的我已经很难描摹那个年代的具体细节,但我却清晰地记得当时整个学院所迸发出的一种活力,以及它在我少年时代留下的关于艺术的印记。在央美求学4年后,1999年我再次回到了四川美术学院版画系,至今已有18年的时间。
1999年,中国的大学正式开始大面积扩招,至此,美院开启了深刻的变化。刚回到学校开始任教时,每天在课堂之余与学生一起围在春园那个狭小逼仄的小房子内,写生,聊着艺术的边边角角。在今天,这种热切的交流已经很少了,让人心生遗憾。美院扩招后,学生从以前那种对于绘画充满愿望和热爱的求学青年,转变为对于未来、对于绘画,甚至对于自我都一脸茫然的模样,这种在高中时期所延伸下来的青涩,非常明显地体现在了大学教育的初期,成为美院扩招前后的鲜明分界线。而同时改变的也许还有社会浪潮下,我们的生存境遇和获得知识的方式,以及网络化所带来资源的共享改变了传统师生之间知识传递的模式。艺术资讯、艺术史知识、技术知识等,学生已经都能够通过网络而轻松获得,在简单化的知识平面上成为和老师平等的关系。然而,变迁中也孕育着改变,另一种教育形式的尝试也在其中产生,师生之间成了一种自觉自动的关系,每个学生和每个老师因为各自认知的差异和知识结构的不同,链接了不同的碰撞点,在一起的教学过程也成为共同的发现和探索之旅。学生在绘画中探索并不断建构自己,老师指导着学生尝试绘画方法的路径也在不断试错。今天我们也许已经很难在学生身上寻找到一种更为亲密的师生情谊,然而,这个时代所赋予我们的也许本身就不是温情脉脉,而是不停地反问、例外和奔跑。
4江碧波近邻90cm×40.5cm1984
在进入21世纪后,改变的也不仅仅只有师生关系,它还映射在系科乃至整个版画专业的范围内,只是它所面临的问题也许更为复杂和难以厘清。中国的美术教育一直以来都沿袭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初期所设立的一种标准,这是一种与大众亲近的、以社会舆论导向为准的单向的美术方针。四川美术学院版画系建系的传统也沿袭了鲁迅发起的“新木刻运动”,然而,在今天我们不能忽视的是社会的急速变革造成了视觉图像的无限扩张和宏观而单一价值的方式,在当下社会网格的众多纷杂现实下被一层层地消解,使得单一逻辑性的描述方式已经成为一种失语。
在版画专业领域,学科边界被消解,视觉图像多元化被冲击,使得我们不得不反思,在当下,版画本体语言的价值该如何建构,版画的拓展方向又在何方。它已经演变出了不同于现实主义叙事方式的非常多元化的道路。然而,这些道路是不确定的,它通向何方是今天的我们都不能预知的,这应该是属于每个版画领域内的专业人士的焦虑,也是传统的学科所面临的普遍问题。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国内每个艺术院校都在实验自己的发展路径。中央美术学院实行导师工作室制,打破传统的以版画媒介为主的技术性区分,培养学生对于艺术媒介贯通性的掌控能力;广州美术学院借助沿海地区设计印刷的丰富资源,开办了版画与印刷设计方向,拓展版画的适用范围;天津美术学院则在传统基础上,研究数字化的版画印刷输出。这些探索是否成熟或者在未来具有多大的意义和延展性在今天是难以预料的。
四川美术学院版画系在1988年从绘画系中分离,独立建系后,逐步地完善了木版、石版、铜版和丝网版工作室,2004年增建版画与印刷专业方向,2016年调整为版画与印刷工作室。直至今天,版画系都一直坚持这种相对传统的技术媒介划分,期望仍然能从版画本体语言的原点出发,结合一种开放的实验和尝试,探索一条属于四川美术学院自身特色的未来道路。
5康宁新松凸版49cm×52cm1984
一方面是深挖传统,它不单单是对传统的某些表达方式的追溯,可能更多的是对于传统艺术生态整体性的考察,以及转译性质的择取。川美版画的传统是四川地区的现实主义黑白木刻版画,然而,我们朝更远的方向追溯,可以回到明清时期的水印木版,以及影响木版生态的周边脉络,如竹纸、竹艺、色料、中国绘画方式等,其中包含了更多的属于版画原生语言部分的内容,比如版画表现性刀法与传统中国画线描技法的关联、人物形象主题性概括的处理方式、传统水墨中多层晕染所带来的细腻雅致的版画趣味,以及版画与民俗生活及文人趣味的链接。这些版画语言和中国传统绘画与审美更广泛地链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套不同于西方版画艺术的表达方式,对于它的深挖可以嫁接到一种更为深厚的传统脉络中,以期寻求到一种更符合民族记忆和版画学统的表达方式。在中国经历了上百年“西学东渐”的影响下,也许我们需要回归到民族文化的演变路径中,找到一种属于自身的记忆和乡愁。
另一方面是学缘关系的拓展。版画是一个拥有很多中间过程的画种,如画稿、转印、腐蚀、制版、印刷等,众多的过程意味着版画可以在不同阶段和不同的艺术媒介或者表达方式进行嫁接。这也许是很多知名的中国当代艺术家出身于版画专业,却能成就于其他艺术类别的原因。链接途径的发掘和思辨性地掌控艺术创作中的问题,成为版画过程性控制中的关键环节。因此,在版画学科的发展上,我们期望从版画中自然延伸出的点,与具有学缘关系的艺术方式进行嫁接,以期来尝试拓展版画的外延,而不是以一种跟随艺术潮流的方式刺激版画学科的发展。那么版画语言中图像转换能力、抽象性表达与组织能力、技术实施过程中实验和掌控能力,以及对于整体行为过程中所衍生出的概念性意义等方面,都可以成为嫁接其他艺术类别的分支。在嫁接和转换的刺激中,借助新学科所带来的交叉视野,生长出更有生命力的线条,由点接线,由线成形,形成一种版画学科的内部伸张。
再者,在进行学科建设的同时,注重对学科文献的整理,尤其是对于版画艺术年度性话题、事件、展览、人物等方面的梳理,才能更大程度的从全局性的视角观瞻版画学科的总体发展面貌。由此,面对社会变革和艺术话语多元层叠的激浪,以三个着力点相互支撑、辅助的方式,保持其自身的学科根基,伸展其前沿触角,整体性掌控学科形势,成为一种联动的互为掎角之势。
6韦嘉遥远的寂静四平版33cm×25.5cm2000
7付继红移动的风景二凸版36cm×57cm2015
反观四川美术学院的学统,作为一所西南地区的美术院校,温润而俊秀的地理特质赋予了它一种非常灵性的体悟方式。其在特定历史时期所表现出的敏感性和活力,使得川美生长出了一种独特的艺术面貌,这是一种非常直接而个人化的灵性表达方式,具有强烈的绘画性。而这种强烈的特质也影响到了川美的各个学科,使得版画系的诸多作品面貌都模糊掉了其画种自身的技术特征,而具有了一种绘画性。对于版画来说,它自身属于制作性很强的画种,严谨的技术要求,牢牢地捆绑住了版画创作者,让其不得不在一个特定的程序和空间中进行创作,很多人可能在今天很难接受这种束缚的绘画方式,然而,我却认为这是个非常有意义的旅程。当代艺术中诸如油画、摄影、新媒体等媒介,在艺术市场的作用下,越来越注重效率,而催生了快速化的图像生成方式和潮流性的语言表达。然而版画是一个特别受束缚的专业,它的图像转换是一个技术性过程,无法在当代艺术或者当下的图像中,进行直接的借鉴和切入,版画图像的形成是非常缓慢的,是一个无可避免的渐进过程。我在教习石版画的过程中,往往只能教授学生最基本的入门技法,然而,这个印刷技法却不够支撑学生去呈现他想表达的全部内容。因此,就需要学生在基本技法中不断变换、不断试验,变换和尝试的结果可能意味着你的失败,在某一个阶段内,这些画面全是一些杂乱无章的痕迹,甚至完全不能成立。但经过了一个阶段后,当学生学会了有效的思考与有效的实验,这些失败的痕迹却可以完全转换或嫁接出非常具有个人化特色的、成功的图像方式,最终形成非常独特的风貌,这是版画图像形成的一个基本路径。这种转换的过程或者说图像生成的路径是版画的过程性所赋予的,它不是一个简单的现实图像复写和改写,它是在技术、个人与艺术语境的相互砥砺中缓慢形成的一个全新的关系,在过程中融入了个人对于绘画的理解,对于版画痕迹的理解,对于技术的理解,最终达到了人和艺术语言之间的某种关系。
8周春芽作品石版画2017
在今天油画、摄影、数字艺术等相对快速而直接的图像生成方式下,版画这种不断物我交错的前行方式,也许会暗合我们对于传统绘画精神性的一种寄托,或者说绘画中人文性的一种隐性彰显。这是我所认为的版画作为一个艺术门类的价值性所在,它注重的是一个图像形成的路径,以及你如何看待艺术、个人和技术的关系,这是一个开放又具有多种选择的路途。也许今天我们大部分人都在一条极为高效的路途上狂奔,然而我们不能在社会成功学的宣扬下只看到结果,却忽略它生成的路径。每个人都有自我选择的方式,而对于路径的摸索和掌控,是最终将你带向远方的一根绳索。艺术语言也是一个非常开放的、无标准的存在方式,它的唯一衡量标准可能只是你是否能够提供一个全新的、供思考和鉴赏的视觉点,它最终存在和生成的也许是你对于生命的理解和生存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