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赏识的宁乡大儒
2018-03-20孙意谋
孙意谋
明代官员(画像)
1644年是农历甲申年。这一年,李自成攻入北京,崇祯皇帝自尽,明朝灭亡,史称“甲申国难”。不久清军入关,大肆屠杀抗清军民,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惨杀……一时间烽火连天,哀鸿遍野。
这一年,陶汝鼐44岁。
据民国《宁乡县志先民传》记载:“陶汝鼐,字仲调,一字燮友,别号密庵。”生于万历二十九年(1601),“世居县南秀士乡陶家坪,迁平冈(今陶家湾)。”他年幼奇慧,23岁时应督学试,文诗铮铮,督学徐亮生惊喜得异才,称他技冠湖南数郡。崇祯二年(1629)进国子监,这年秋天国学生大考,考官将其中最优秀的6卷进呈崇祯皇帝,皇帝慧眼识才,“亲擢汝鼐第一”,下诏题名勒石太学,与考中进士同例。
在国子监,陶汝鼐每次考试都名列榜首,为此街上书坊都争先刻印他的试牍,“唱卖交衢,公卿贵人争欲识其面。京师称‘楚陶三绝’,谓诗、文、书法也”。
崇祯六年(1633)陶汝鼐中举后又中会试副榜。当时天下多变故,明王朝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陶汝鼐很想以自己的才力拯救时局,便邀游南北,结交周圣楷、杨嗣昌、方以智等豪侠文学之士,“屡上书执政,陈时政阙失”。
如果没有“甲申国难”,没有山河破碎、家业飘零,陶汝鼐一定会做一个处江湖之远的文坛名宿,终日以诗书为伴,不问政治。但明清之际,身处巨大社会动荡之中,这位曾经被皇帝赏识、深感皇恩浩荡的读书人,不得不走出书斋,投身到当时遍布全国的反清活动中。弘光政权在南京建立时,他受人举荐担任了何腾蛟的监军。南京陷落,弘光政权灭亡后,他又转道广西,参加了永历政权,并官授翰林院检讨。但腐败的明政权贪图享乐,无所作为,最终逃脱不了灭亡的命运。复国无望,陶汝鼐只能再次归隐。举目四望,“悲凉之雾遍被华林”,他的心中体会到的,是怎样的绝望和苍凉!
心灰意懒之际,陶汝鼐奉母归乡,回到了他阔别数十年的陶家湾。他有心从此不问世事,隐忍偷生,然而世事终究不太平。
顺治九年(1652),明将李定国经过衡州,陶汝鼐、郭都贤曾与之相见。这段经历一年后被告发,当时的清朝偏沅巡抚金廷献将陶汝鼐等20人“逮捕”,后来明代吉王府的“囚犯”又供出湖南士子300人反清,牵连相当广。
此时洪承畴经略湖南。宁乡父老乡亲为谋救陶汝鼐,便苦苦请求陶汝鼐好友郭都贤。郭都贤在吏部做官时,洪承畴因故株连免职,下于狱中。郭都贤曾极力为他开脱,奏请免罪复职,得到崇祯皇帝准许,洪承畴得免罪,继续为官,累升至兵部尚书、蓟辽总督。洪感郭都贤之恩,与其结为知交。
郭都贤往长沙见洪承畴,陈述冤案,请求释放无辜。洪承畴公开审理此案,“坐幕府前集士民观所讯,首者仍系,脱诸人于禁,重垂慰遣,俾就寓候题”。这实在令人吃惊:告发者继续监禁起来,被告被捕者全部释放,暂在长沙候旨,“信然丝续命”,得庆“再生”。顺治十二年(1655)六月,“部覆下,经略斩诬首者于市,命以昭雪还绅籍”。
这就是有名的“陶汝鼐案”。
经此浩劫,陶汝鼐从此不再过问国事,康熙时曾下诏辟举隐逸,地方官要荐举他,他以“麋鹿不驯,沐猴自愧”自比,婉言拒绝。
陶汝鼐回到故园陶家湾后,在家中专注于诗文书法和地方文化研究,留下大量珍贵文献,著有《广西涯乐府》《嚏古集》《寄云楼集》《褐玉堂集》《嘉树堂集》《宁乡县志》《长沙府志》《湖南通志》等。另有跟他人合著的《荣木堂文集》《荣木堂诗集》共三十六卷,流传至今。而他与其子陶之典所编纂的《大沩山古密印寺志》,共八卷,除了大沩山本身的佛教、山水文化资料外,还收录了隶属于沩山禅宗系统的芙蓉山、泉塘山等处的佛教文化资料。这既是一部体例严整、线索清晰、资料丰富的佛教文化著作,也是一部格调高雅、情趣优美的山水文化著作。大沩山禅意邈远厚重,毗卢峰秀美清雅,人文与自然的钟灵造化,在书中演绎出湖湘文化十分精彩而独特的一个侧面。大沩山也因此而成为一座人文底蕴深厚的历史文化名山,真是“江山不幸家山幸”。
陶汝鼐年满60的这一年冬天,他再次来到大沩山,夜宿密印寺,与密印诸僧对雪参禅,欣然作《雪会记》,文中写道:“十余年冰冷,密庵偷生坏劫中,自笑今年周甲,在毗卢峰上。天公昨日振潮音,今日呈玉戏,便唤我作蓬莱仙监,亦无不可矣。明日大霁,居士本不攒眉,有野人送酒者,为尽一卮。”字里行间,已然尽是劫后余生的超脱豁达,隐隐有东坡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