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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苏轼的豪放词

2018-03-19林光前

阳光 2018年3期
关键词:词坛词风东坡

一、苏轼生平及其创作的时代背景

苏轼是四川眉山人,字子瞻,号东坡居士,生于宋仁宗景佑三年(1036年)。苏轼自幼攻读诗书,博通经史,因而21岁就得中进士,获得主考官欧阳修的高度赏识,顺利地走入了仕途。历任凤翔府签判,杭州通判。元丰三年,被指控讽刺新法而下狱,后贬居黄洲。徽宗元年(1101年)卒于常州,终年65岁。苏轼学识渊博,才情奔放,为宋代杰出作家。其词于风格、体制上皆有创变,豪壮清雄之作尤新人耳目,开一代词风。

苏轼生活在北宋中期。北宋王朝专制主义的统治,只有在开国后三四十年,才算得是一个小康局面,此后由于辽与西夏的不断侵略及民族矛盾的错综复杂,使宋朝逐渐走上“积贫积弱”的道路。在这种内外矛盾急剧发展的形势下,一些有着比较开明政见的地主阶级的士大夫,为了维护地主阶级的统治地位,针对当时的政治危机提出了改革的主张,于是在宋仁宗时期就出现了以范仲淹为首的“庆历新政”的改革。虽然“庆历新政”失败了,但一股士大夫的改革要求并不因新政失败而退减,反而越来越高涨了。苏轼便是在这样的一个社会发展的阶段跨进了封建的政治舞台。苏轼在宋仁宗嘉佑二年中了进士,开始走上仕途,这时他才21岁。由于他有自己的政治抱负和政治主张,所以在仁宗嘉佑六年所上制策中,提出了对当时政治、经济、军事诸方面的一系列的改革方案。他是范仲淹等改革派的继承者。熙宁二年(1069年,苏轼34岁),王安石任参知政事,实行新法,苏轼予以反对,从此他就卷入了北宋统治集团内部的政治斗争中。苏轼在复杂的政治斗争中屡遭挫折、诬陷、迁谪,几经政治反复,仕途坎坷不平。他在艱难困苦的环境中始终不渝地坚持了自己的理想,在词中表达了对现实的强烈感受。

苏轼在政治上表现得虽然有些保守,但在文学上却能反对腐朽的文坛旧势力,企图推翻“花间派”,压倒柳屯田,开创北宋词坛新风,所以他才能挽回颓堕的风气,“指出向上一路”,建立起新的“豪放”词派,而使“弄笔者始知自振”。

二、苏轼豪放词的形成

苏轼在词的创作上显示了独特的艺术风格,向来被公认为北宋豪放词人的领袖。词中豪放一派,是经过苏轼的开辟才有的。所谓豪放,是对婉约而言。从整个词的发展系统来看,中国文学中词的艺术,固然不是“婉约”“豪放”二派所能完全包括,即以苏词而论,也还不是“豪放”所能统摄得尽的。所以称他为“豪放”之宗,是就其能以雄放之笔扩大词境、独建一宗的总倾向说的。苏轼转变北宋的词风,开创新的词派,既是由北宋初期词风的衰靡所引起的,同时也是北宋社会发展的特殊的阶段在艺术中的反应而产生的。

从北宋时期文学风尚的更替来看,北宋初年的词坛,可以说完全为五代“香而弱”的词风所笼罩。到了宋仁宗朝(1023—1063年)算是极盛时代。由于宋王朝统一中国后,战争暂时平息,又因统治阶级采取了一些改革措施,使社会经济得到迅速的发展,出现了北宋时期较长一段时间相对稳定的太平局面。在这一特定的社会历史阶段,词坛上出现了两种情况:一种是士大夫阶级的享乐,以“乐府新词”为笑乐之资;一是都市经济繁荣,文化娱乐的兴旺,使教坊乐曲新声竞作。前一种情况,我们只要看看五代末和宋初士大夫文人的喜为乐府小词就可以说明。陈世修《阳春集序》说:“公(冯延巳)以金陵盛时,内外无事,朋僚亲旧,或尚燕集,多运藻思,为乐府新词,俾歌者倚丝竹而歌之,所以娱宾客而遣兴也。”(转引自《词学研究论文集》中陈志宪《论苏词与北宋词坛》),象这种太平无事享乐生活的五季风尚,北宋初的士大夫文人是完全继承下来了。就连政治上很有地位的文坛领袖同时又是倡导诗文革新的主将欧阳修也未能超越这种风尚。及到晏殊、晏几道父子,这种风尚更是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另外,在都市歌楼酒馆中,教坊乐工为了适应市民文化娱乐的需要,大量“竞造新声”。在这时能为教坊创造新腔、写词以迎合市民阶层的文人作家,便是以慢词擅长的柳永。由于柳词的盛行,使北宋词坛的倾向从令词转到慢词,且为后来的慢词开辟了道路。北宋词风到此一变。不过柳词有庸俗色情的一面,且多羁旅凄苦感伤之作,从总的基调来看是不太健康的。所以北宋到了柳永,虽使词风有着初步的转变,但是词格还是不高,仍未能完全脱绮罗香泽之态。因之喜为柔情绮语的人,便把秦观、柳永等奉为“婉约之宗”了。

苏轼要想突破旧的风尚,另辟一路,建立新的词派,是经历了一段斗争过程的。他首先就得打破词必须以“芳艳”为正体,以“婉约”为本色的传统观念去和沿袭五代艳靡词风的“花间”词人作斗争;其次还要战胜当时崇尚柳词靡艳庸俗的一派的风气。我们今天虽然找不到有关斗争的更多的正面资料,但从一些侧面的记载中,还是可以看出一点斗儿争的消息来。宋王灼《碧鸡漫志》说:“今少年妄谓东坡移诗律作长短句,十有八九不学柳耆卿,则学曹元宠,虽可笑,亦毋用笑也。”(转引自《词学研究论文集》中龙榆生《宋词发展的几个阶段》)这可以看出拥护苏轼词派的以学柳永为可笑,学柳永的则认为东坡以诗律作长短句为非体。同时从“十有八九”一语中也可以看出柳词势力之大了。王灼是拥护苏轼豪放一派的,他对当时非议苏轼移诗律作长短句的人甚不喟然,认为“为此论者,乃是遭柳永野狐诞之毒。”这也可见柳词的入人之深和两派斗争之烈了。

苏轼创作豪放的词,在当时确是受到许多非难,就是出于苏门的词人也认为苏的长短句歌词不够标准。陈师道说他“以诗为词,如教坊雷大使之舞”。李清照说他“词皆句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由于苏轼要写豪放的词,有时就不免冲破了音律的束缚,这原是他大胆创新的地方。何况苏轼也并非直不能歌,他还是深懂得乐理、很讲求音律的,只是在词的一定音律里,其自由奔放之笔,有时就为曲子律缚不住罢了。所以,我觉得拿不谐音律来反对苏词,是不足为病的。而且苏轼之所以能开拓词境,正因为他以写诗之法写词。

把词范围在专写艳情的小天地中是从晚唐温飞卿起,及到五代就形成了艳靡已极的颓风。宋初虽有一二杰出文人如范仲淹、王安石等也写了一点儿有豪放气概的词,但还未形成风气,自然也谈不上流派了。只有到苏轼才算进一步地转变了北宋词风。苏轼在当时是不以别人议论他以诗作词为嫌的,而且极力赞扬这一作法。他认为词是“古人长短句诗”,认为作得好的词是“诗人之雄”,不能把他当作“小词”看待。所以“以诗为词”原是他与某些囿于旧风尚的词人的对立主张。因为诗什么都能写,它是可以“联属天地万物而畅吾之精神意志”的。只有用写诗之法来创造新的词,才可开拓词的境界,扩大词的内容,挽回词的颓风。所以他一方面鼓吹,一方面实践,在当时柳词影响很大的词坛上,他是能坚持自己的创作道路与旧势力旧风尚作斗争的。因而他对风靡一时的柳词是敌对的。据俞文豹《吹剑录》记载,“东坡在玉堂日,有幕士善歌,因问:‘我词何如柳七?对曰:“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东坡为之绝倒。(转引自《词学研究论文集》中龙榆生《宋词发展的几个阶段》)这虽是一个带有滑稽意味的笑话,但苏轼不与别的词家比,而独要与柳七相较,便是一种要胜过柳词的心理反映,也即是对柳词的一种斗争表现。又《高斋诗话》有这样一段记载:“少游(秦观)自会稽入都,见东坡。东坡曰:‘不意别后,公却学柳七!少游曰:‘某虽无学,亦不如是。东坡曰:‘销魂当此际,非柳七语乎?”(转引自《词学研究论文集》中陈志宪《论苏词与北宋词坛》)秦少游虽是苏门四学士中最为苏轼赏识的词人,但他的词纯以婉约为主,自然是与柳永一派作风接近,受到柳永的影响是不足为怪的。不过苏轼的话却显示了他对柳永很大的敌意。通过上述诸条,说明苏轼在开辟词派的过程中是经历着一段新与旧的曲折斗争的。苏轼通过创作实践,终于打破了北宋旧的词风,开拓了词境,建立起清雄激壮的豪放派,把当时有着很大影响的柳词压倒,而向来以词发抒儿女私情的艳靡风气也因之有了很大的转变。

三、苏轼豪放词代表作品赏评

我认为体现苏轼豪放词最有代表性的作品是《念奴娇·赤壁怀古》。这首词气象磅礴,格调雄浑,高唱入云,其境界之宏大,是前所未有的。特别是它第一个以空前的气魄和艺术力量塑造了一个英气勃发的人物形象,透露了作者有志报国、壮志难酬的感慨,为用词体表达重大的社会题材开拓了新的道路,代表了苏词独特的面貌。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苏轼这首词写于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年)七月。宋神宗元丰二年八月,苏轼因为以诗“诽谤朝廷”,获罪下狱。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责授黄州团练副使。这词是他贬官后第三个年头所作,时年四十七岁。

此词一开篇,作者就放声高唱:“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不仅是全词的总起,更是全词内容的总括。江水滔滔,奔流不息,一去不可复回,历代的英雄人物,也在时间的浪淘中冲刷得无影无踪了。在这里,如画江山、千古英雄、物是人非的感叹,全都包括在内。而词也正由“千古风流人物”自然地透出怀古情怀,点出题意,并引起下文。“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透露出英雄虽逝而遗踪尚在、勋业长存的赞美之情。于西边故垒所在之处,“乱石穿空,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是一幅壮美的景象。作者通过艺术的彩笔,加以描述,然后以“江山如画”一语小结上文,点明词人的赞美与向往。然后由如画江山的衬托,更突现出“一时多少豪杰”的赞叹。“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这是历史上周瑜破曹一役的艺术浮雕。雄姿英发的周瑜,在一代佳人小乔的陪侍下,为其故国的命运、人民的安危、自我的幸福鏖戰。他是那么从容闲雅,言笑自然,指挥若定,而强敌倾刻间烟消火灭。国境保住了,人民安全了。年轻的将军功业赫赫,辉耀史册,使词人心驰神往。

然而,词人不是为怀古而怀古,而是借怀古而抒怀寄意。想周瑜年少建功,比之自己暮齿沦落,自然感慨万端:“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这句从结构上看是对上文的概括,并自然地转入抒怀。这是一个巧妙的过渡,使词意引向新的方向发展,并进而点明题旨。词人渴望建功立业而非罪获遣,志不能伸,在这一尖锐的矛盾中产生强烈的痛苦,却又无法挣脱,找不到出路,因而发出了“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这样自我解脱、自我排遣郁积的消极喟叹。这首词借古代的英雄感叹自身的失意,全篇搏动着豪迈的精神气魄,成为词史上的名篇。

《江城子·密州出猎》是苏轼豪放词的又一代表作。此词音节响亮,声情高旷。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熙宁八年十月,苏轼在密州祭常山回,与同官会猎于铁沟附近,作此词以抒怀。发端三句刻画出猎形象,开篇就显示出豪放的气韵。起句着一“狂”字,统摄全词精神。“左牵黄,右擎苍”是说左手牵黄犬,右臂驾苍鹰。“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烘染出田猎的气氛。一个“卷”字,极写出猎队武士乘马飞驰的勇武气势。“为报”三句是说,为我通知全城官员、武士都跟随太守前往打猎,看我像孙郎射虎一样不平凡的身手吧!“酒酣”三句紧承上文,是自我感情的剖白:太守酒意正浓,心高胆壮,即使鬓边添了几根白发,又有什么要紧呢?“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据说,汉文帝时,云中郡太守魏尚守边有方,战绩卓著,后因上报战果数字略有差误被削职,郎中署长冯唐谏文帝不应如此对待武臣名将,于是文帝就“令唐持节赦魏尚,复以为云中守”。这里虽有身世之感,实际上乃是渴望得到朝廷重用。表现出作者立功边陲的急切心情。结尾三句抒发壮志豪情,点明词旨。

这是一首别开生面的词作。它通过对特定素材的描写以及对抵御外族侵扰的忠义之情的抒发,形成一种粗犷豪放的风格,具有一种阳刚之美,与当时笼罩词坛的柳词词风形成鲜明的对照。

我们再来赏评苏轼的《水调歌头·快哉亭作》。此词结构严谨,环环相扣,如层波叠浪,直推高潮。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渺渺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北宋神宗赵顼元丰六年(1083年),苏轼谪居黄州。他的好友在黄州宅舍西南长江边建筑一所亭台。苏轼为这个亭起了一个颇为雅致的名字,叫“快哉亭”。这首词是写作者在快哉亭上所见到的山光水色。虽然上下片都夹杂着一些议论,但仍不失为独具特色的词作。它以写景、议论、抒情见长,表现了苏轼豪放的词风。

词的上片,苏轼借用“山色有无中”这一名句来转写他在快哉亭上所见到的武昌诸山,山色空蒙、若有若无的奇妙景象。采用的是借景写景的方法,比较新颖别致。词的下片在结构上,以“风”字为主线,无论写静景或动景,还是发议论或抒发感慨,都紧紧地围绕“风”来构思和描写意境。

作者在结篇时畅快淋漓地写出“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这是词作的警句,它体现了词人的豪迈气概。并且“快哉风”三字同“快哉亭”的词题紧密关合,前后照应极好。词作以浩荡雄伟的气势、铿锵有力的笔触终结,使人振奋,给人一种积极的力量。

四、苏轼豪放词对后世的影响

苏轼开辟“豪放”一派,在中国词史上有着巨大贡献,具有深远的影响。

自宋以来,世人对苏词的研究评论很多,我认为最为精当的应是南宋王灼的《碧鸡漫志》。王氏说:“东坡先生非心醉于音律者,偶尔作歌,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弄笔者始知自振。”(转引自《东坡词论丛》中周子瑜《“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这一评语最能显示出苏词革新的精神实质来。第一,它指出东坡“非心醉于音律者”,这是最能突出地表现东坡大胆革新的地方。不心醉于音律,为的是打破形式上格律声音的束缚,以免妨碍词的内容的发抒,足见苏轼是以内容为重的。第二,它标出苏轼“偶尔作歌,指出向上一路”,这是最足表现苏轼革新词体,转变词风的精神实质所在。因为词本是民间流行的一种朴素天真的歌曲,及至落到士大夫文人手中就变质了,从晚唐五代以至北宋初期,王公贵族和士大夫之流,不是把它作为“谑浪游戏”之资,便是把它作为“娱宾遣兴”之具。这样,词这一种艺术就变成统治阶级“佐清欢”的消遣品。所以,我觉得五代以来艳丽淫冶的词风,实在是引人走向颓堕一路的。苏轼转变词风,并以他横放杰出的创作实践“指出向上一路”。所谓“指出向上一路”,据我的理解,应该是:词人们以其创作去表现广阔的生活、崇高的感情。以苏轼词中某些优秀的、有代表性的作品来印证,他是从创作实践中体现了这种“向上”的要求的。而且也必须如此,才能使词更好地反映现实生活。王灼所讲的“弄笔者始知自振”,不是很清楚地说明在苏轼的影响下,把北宋词坛的趋向引向了正确而健康的道路上去吗?所以,我觉得苏轼的转变词风是有特殊精神和较大社会作用的。

必须指出,苏轼对于词坛的影响,主要不在于他的生前,而在于身后,并且是愈来愈大。这倒有点儿像杜甫对诗的影响。苏轼的门生故吏中,很少有人学习和继承他的词风;相反,还有人公开提出反对意见,极力加以抨击,如陈师道便是。北宋后期,以周邦彦为首的“大晟府词派”只是继承了“花间”、南唐、晏、欧、柳、秦的一切传统,却完全排斥了“横放杰出”的苏轼,认为他的词“要非本色”,不属于词家正宗。直至南宋,时势大变,金兵渡河,胡马纵横,国亡无日,连徽钦二宗及其官嫔都被掳北去,任何人也不能继续过那醉生梦死的嬉游酣乐生活了,谁还有心浅斟低唱,从事圆融美艳、刻意雕饰的词曲创作呢?于是二百年来的婉约派就让位给“非正宗”的横放杰出的东坡词派了。这些词人都是目睹金人南侵山河破碎,国族危亡而坚持抗战的爱国词人。他们受世变的刺激与震惊,便取苏词豪放雄迈一路,而唱出激昂悲壮的歌声。

这里值得特别一提的是,在词史上,苏轼之后,辛弃疾是又一座高峰。辛弃疾在继承苏轼豪放词风的基础上,对词境又作了再度的扩大和提高。别的且不说,单论辛词中那种深厚的爱国思想和炽热的战斗意志,是苏词所远远不及的。这是因为辛弃疾所处的是一个更为动乱的时代,而他本人又是一位具有政治气魄、军事才能的风云人物,再加以他又是专力写词而不以诗文取长的作者之故。可是我们也得承认,假如词史上没有苏轼这座高峰的基础,没有苏轼在前对词境已经出色地作出扩大和提高的工作,那么辛弃疾这座高峰的出现也是难以设想的。辛弃疾之后,七八百年来,词坛上不乏铿锵有力之声,这些词人都是对苏轼豪放词风的不断继承与拓展,著名的有岳飞、文天祥以及近代的毛泽东等。

如果再超越词这种体裁来说,苏轼豪放词对后世文学的其他方面的影响,则至今未已;恐怕千百年后还将继续受人喜爱,以便从中汲取营养,得到启发。

林光前:江西丰城人。毕业于南昌大学中文系,高级政工师,江西丰矿集团党委工作部部长。作品散见省、市级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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