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第一张老年票
2018-03-17拉姆达斯
◎ [美]拉姆·达斯
我从来不怕过生日,主要是我尽量不去想它。跨进60岁的门槛之前,我一直逍遥自在地活着。正是在那一年,我第一次发现自己老了。
大约有六个月的时间,我一直试着做个60岁的人,以60岁的身份想象自己的生活。然而半年之后,我的内心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不仅没有60岁的感觉,我反倒比以前更加忙碌。我拿定主意不做老者,重回从前的生活,不去想老去这回事儿。
两年后,也就是我62岁时,有件事再次为我敲响了警钟。那是1993年一个秋意阵阵的傍晚,和好友在林地里走了一天后,我坐在从康涅狄格开往纽约的火车上,一边欣赏窗外美丽的风景,一边想着这一天的种种趣事,觉得心满意足。这时,乘务员走过来查票。
“我要在你这儿补票。”我说。
“请问您买哪一种票?”他问道。
“有哪几种票?”
“全票和老年票。”
尽管我谢了顶,长了老年斑,还患有高血压和痛风,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称为“老年人”!这一刻的惊讶不亚于18岁那年我去酒吧买啤酒,他们居然卖了一罐给我。乘务员并没有查看我的身份证,他只瞧了我一眼,就想到了老年票。我觉得既生气又好笑,怀着满肚子的困惑尖着嗓子问:“老年票多少钱?”
“4.5美元。”他说。
“那全票呢?”
“7美元。”
对这一点我是很满意的,不过,占了便宜的满足感很快就消失殆尽。享受了老年票的优待,我真的老了吗?一路上,我都为这个新身份带来的包袱感到困惑和不安。这钱省得值吗?对我来说,老年人这一身份简直是个束缚。
这让我想起父亲经常说的一则故事。
有一天,村子里的一个事业有成的商人想要做套衣服,于是他到当地赫赫有名的裁缝张伯那里量了尺寸。一周后,他到张伯的店里取衣服。套上新衣服,站在镜子前,他发现右边的袖子比左边的长了两寸。
“哎,张伯,”他说,“这儿好像有点不对劲啊,这只袖子起码长了两寸。”
张伯听不得顾客说这种话,他吹嘘道:“我的老先生,衣服没有一点问题,只怪你站的姿势不对。”张伯边说边推商人的肩膀,直到两只袖子看起来一样长。不过,商人再照镜子,发现背后的衣服皱成了一团。“请您行行好,张伯,”这个可怜的商人说,“我妻子最讨厌后背不平的衣服了,能不能麻烦您改改?”
张伯听了嗤之以鼻:“我说了,衣服没有一点问题!肯定是你站的姿势不对。”说着,张伯将他的头使劲往前按,直到衣服看起来完全合他的身。付了一大笔钱后,这个商人狼狈地走出了张伯的店门。
那天,他耸着一只肩膀,伸着脖子在公交站等车时,有人指着他的衣服说:“多合身的衣服啊!我敢肯定是张伯做的。”
“你说得没错,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商人问。
“能为你这样残疾的身体做套合身的衣服,非张伯这位大裁缝莫属。”
老年人这一身份就像张伯做的外套,禁锢了一个健康、正常的人。
当晚,在火车上,我翻来覆去地思考这个问题:自己有关老去的念头到底是打哪儿来的?为什么觉得作为老人就是桩不好的事?我能不能在随之而来的恐惧、失落和迷茫中制订一套“明明白白活到老”的课程?
35年来,我在意识以及源于智慧的灵性观点上下过不少工夫,现在我想把这35年来的内心修为用到新生活上。不过,在找到一个有别于这种文化的应对策略之前(我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了老去),我得好好审视一下这种文化的要旨。凭着以前在社会学和心理学方面的工作经验,我深知只有对某个事物有所了解,才不至于受到它的影响却浑然不觉。
了解自己所处的困境,才能脱下张伯的外套。
(摘自《学习做一个会老的人》吉林出版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图/陈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