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白居易任杭州刺史之心态
2018-03-14黄茂玲
黄茂玲
摘要:长庆二年七月,白居易诏除杭州刺史,任职期间,诗人广施惠政,深孚民望。相比任职江州司马与忠州刺史时期,白居易的心态多了几分平和淡然,面对周遭的变化安之如命,看似洒脱的背后实则隐藏了难以驱散的苦闷与忧愁。这期间白居易的心态主要包含以下两个方面:其一,随着年纪衰老,及时行乐的心态;其二,“中隐”思想定型后,乐天知命、从容闲适的心态。
关键词:白居易;杭州;心态
白居易元和十五年奉召回朝除司门员外郎,在自忠州返京途中曾作:“万里路长在,六年身始归。所经多旧馆,太半主人非。”(《商山路有感》)“恻恻复恻恻,逐臣返乡国。前事难重论,少年不再得。”(《恻恻吟》)贬谪至江、忠二州的经历深深印刻在诗人的脑海之中,成为他的精神枷锁,对于往事的记忆无形之中加剧了诗人的不安全感,这使得曾历经长久折磨的诗人不得不产生一种引身避祸的意识,这也为他之后主动要求出任杭州埋下伏笔。后白居易又除为主客郎中、知制诰,次年授中书舍人,但终究还是激发不了诗人的宦情。任职中书舍人期间,白居易曾一度产生退隐的念头,“合口便归山,不问人间事”(《衰病无趣,因吟所怀》),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后,白居易开始回忆起仕途经历的点滴,《曲江感秋二首》序曾言:“元和二年、三年、四年,予每岁有《曲江感秋》诗,凡三篇们便在第七集卷。是时予为左拾遗、翰林学士。无何,贬江州司马、忠州刺史,前年迁主客郎中知制诰,未周岁,授中书舍人,今游曲江,又值秋日,风物不改,人事屡变。况予中否后遇,昔壮今衰,愤然感怀,复有此作。噫!人生多故,不知明年秋又何许也!”浮生如寄,白居易不由得感叹人生世事的无常,昔盛今衰的无奈,不觉间已走向知天命之年,在长达六年的贬谪生涯中,他不再汲汲于功名利禄,而更关注自身的安适。
长庆二年七月十四日,白居易由中书舍人诏除杭州刺史。得到诏令后诗人欣然前往杭州,途径蓝溪作诗《长庆二年七月自中书舍人出守杭州路次蓝溪作》,“是行颇为惬,所历良可纪。策马度蓝溪,胜游从此始。”表达自己对于出任杭州刺史这一职务的期待,同时希望能够不虚此行,作者的宦情并未完全消散,依旧渴望为杭州的地方建设作出贡献。抵达杭州后,白居易广施惠政,为当地百姓所称道,明瞿佑《归田诗话》言:“乐天连为杭苏二州刺史,皆有惠政在民,杭则有三贤堂,并林和靖苏东坡祠之。”①任职杭州成为白居易人生最为得意的一段时光,一方面身为江南名郡的刺史,“兼仕禄”而又有山水为伴,另一方面逃离了官场倾轧,能够独处一隅而自由闲适,心境舒畅。白乐天的杭州诗虽偶有对于痛苦的宣泄之作,但更多明丽轻快之作,诗人在外任杭州期间纵情山水,游踪遍布杭州的大小景点,留下了许多写景名篇。相比任职忠州刺史时期,白居易的心态多了几分平和淡然,面对周遭的变化安之如命,将内心的极端痛苦隐匿于山水之间,看似洒脱的背后实则隐藏了难以驱散的苦闷与忧愁,代之以超凡脱俗的旷达态度,这时期白居易的心态主要包含在以下两个方面。
其一,随着年纪衰老,及时行乐的心态。白居易年少时期就曾发出“少年已多病,此身岂堪老”(《病中吟》)的悲叹,在《与元九书》中自叙为读书“以至口舌成疮,手肘成胝,既壮而肤革不丰盈,未老而齿发早衰白。”作者任职杭州刺史时期,年逾五十,况自幼身体状况不佳,疾病缠身,使得白居易在此时期多悲老之叹,在杭州所作“昔君乌纱帽,赠我白头翁”(《感旧纱帽》)、“黄梅县边黄梅雨,白头浪里白头翁”(《九江北岸遇风雨》)、“俱来沧海郡,半作白头翁”(《初到郡斋寄钱湖州李苏州》)等诗句皆以“白头翁”自称。《自叹二首》“二毛晓落梳头懒,两眼春昏点药频。”面对自己衰老的容颜,不得不感叹光阴易逝,岁月无情,诗人曾将个体的衰老与理想的破灭紧密结合在一起,一度陷入年华易老而壮志未酬的悲苦之中。而白居易在悲苦中找到安顿内心的方式,即及时行乐。年华虽已逝去,但自己俸禄丰厚足以创造较好的生活条件,杭州的湖光山色可使自己寄情山水宣泄愁闷。相比贬谪之地的生活的困窘,在抵达杭州后的物质生活条件已经得到极大的提高,更应当活在当下,享受生活。
其二,“中隐”思想定型后,乐天知命、从容闲适的心态。乐天贬谪至杭州后,宦情也日益衰落,由于受执于两中的中庸思想影响,他在长期挣扎之后最终选择了“隐在留司官”,即中隐于世。通过“中隐”这一方式,诗人平衡了长期以来困扰自己的仕与隐之间的矛盾,心境也自然变得轻松愉悦。对白居易来说,隐居不一定需要在山林等固定场所,“始知真隐者,不必在山林”(《玩新庭树因咏所怀》)即便是在郡阁之内,也是可以隐居的,不在于环境,而在于自己内心的安宁。“山林太寂寞,朝阙空喧烦。唯兹郡阁内,嚣静得中间。”(《郡亭》),“中隐”思想的定型后,长居于官场与山水之间的白居易更显游刃有余。在长安至杭州途中所作《寓言题僧》:“劫风火起烧荒宅,苦海波生荡破船。力小无因救焚溺,清凉山下且安禅。”这时期诗人受到南宗禅闲适境界的影响,“要眠即眠,要坐即坐,热即取凉,闲即向火。”②禅宗认为一切顺应天命,不必过分强求。诗人在经历宦途沉浮后深感个人力量的渺小,对于朝政的衰败自己已无力回天,唯有求得自身的安适。其次,老庄哲学中的“知足不辱,知止不殆”③也在白居易出任杭州刺史期间一直影响着他,陈寅恪的《白乐天之思想行为与佛道关系》认为“乐天之思想,一言以蔽之,曰‘知足,而且‘知足之旨,由老子‘知足不辱而来。”④对于宠辱作者已然看淡,一切随遇而安。“置怀齐宠辱,委顺随行止。”(《长庆二年七月自中书舍人出守杭州路次蓝溪作》)杭州时期诗歌的创作心态逐渐转为乐天知命,“余杭形胜四方无,州傍青山县枕湖。绕郭荷花三十里,拂城松树一千株”,“移床就日檐间卧,卧咏闲诗侧枕琴。”诗人不再为了追名逐利而奋不顾身,沉湎于过去的苦痛中无法自拔,而是以一种知足保和的心态去欣赏江南山水的清新秀美,感受郡斋生活的闲情雅致。
综上所述,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期间实为其人生中最为得意的一段时光。早期经历贬谪后形成的避祸意识让诗人选择外任杭州避祸全身。素有“人間天堂”美誉的杭州在一定程度上治愈了白居易内心的伤痛,江南景色的山清水秀让作者逐渐忘怀贬谪时期所遭遇的种种磨难。这一时期占主导的心态主要有以下两方面:首先,随着年纪的衰老,生命意识逐渐觉醒,及时行乐的心态在作品中流露出来,“人生得意须尽欢”,作者寄情于杭州的山水之间,一觞一咏,诗酒生活,游踪遍布杭州。其次,历经宦途的种种磨难,诗人终于对朝政完全失望,这也标志着诗人“中隐”思想的定型,乐天知命、从容闲适的心态也使作者在杭州这一诗情画意之地,可以徜徉于山水之间吟咏风月,可以和好友赋诗酬唱,可以于郡斋之中吟诗听琴,修身养性,颇有闲情雅致。
注释:
①(明)瞿佑:《归田诗话》,见陈友琴:《白居易诗评述汇编》,北京:科学出版社,1958年版,第172页。
②见《五灯会元》卷4景岑禅师语录。
③陈鼓应:《老子注释及评介》,北京:中华书局,2015年版,第234页。
④陈寅恪:《元白诗笺论稿》,北京: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337页。
参考文献:
[1]陈鼓应.老子注释及评介[M].北京:中华书局,2015. 234.
[2]谢思炜.白居易诗集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5. 117.
[3](后晋)刘昫等撰.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2005. 2955.
[4]陈寅恪.元白诗笺论稿[M].北京:三联书店,2001. 337.
(作者单位: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