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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记忆里的庄稼

2018-03-13王晓梅

东方少年·快乐文学 2018年2期
关键词:四季豆苞谷苦荞

王晓梅

荞是一种苦难的食物,在我的记忆深处,家中的粮柜里总有一袋荞面存着,备着连苞谷面都吃紧的时候拿来糊口。荞面看上去是暗绿色的,做成荞面疙瘩饭后仍是暗绿的颜色,吃在嘴里有一种苦苦的味道。邻居家的甜荞面就要好吃一些,那面粉是紫灰色的,蒸出來的饭有一种淡淡的甜味,比苦荞面容易下咽多了。

乡亲们把荞种在高远的山上,因为苦荞比甜荞的产量高,所以大多种的还是苦荞。秋天是荞麦收获的季节,苦荞在高高的山上开出一片一片雪白的花,而甜荞开出的则是一片一片粉紫的花。我始终不明白,那样苦难的作物居然会开出如此美丽的花朵,就像山乡那些受尽苦难却倔强美丽的女孩。

如今,荞麦已然换了身份,成了稀罕的健康食品。宾馆的餐桌上也会摆上一盘精致的荞麦粑粑,配上一碟蜂蜜蘸着吃,大人孩子都抢着吃,知道那是原生态的健康食品。

那年秋天,我去偏远的乡下,车子爬到半山时,一片粉紫的花海赫然开在了车窗外。我努力睁大眼睛才认出它就是儿时常见的荞麦花,一带白雾从山腰轻轻环过,衬得粉紫的荞麦花更加美丽。

许多年没看到过荞麦花了。荞,你还好吗?

苞谷

我们很多人都是被苞谷养大的。苞谷将熟未熟之时,孩子们便开始馋了,趁着大人不注意,悄悄将苞谷撕开一个小口子,看看里面的籽长好了没有。苞谷被这样偷看过多次,就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记。当它终于可以掰下,用老得掉了牙的鼎锅煮熟后,那个撕苞谷的孩子一眼就能认出它来——被他悄悄撕开偷看了多次的地方,那里的籽粒没有别的地方长得饱满。

从一缕淡淡的清香出发,苞谷开始一天一天地唤醒山村孩子清贫的渴望。清晨和傍晚,他们被大人派到地里赶鸟雀时,从来不会忘记带上一盒火柴。他们在地边捡几把干柴,架一堆火,然后去地里掰几个苞谷烧了吃。烧熟的苞谷滋润了山村孩子贫瘠的日月。

越是贫脊的地方长出的苞谷秆越甜,那是土地对山村孩子慷慨的馈赠。奶奶用甜甜的苞谷秆熬糖,那些暗红色的糖稀有着最浓郁的甜蜜。

金黄的苞谷被季节催着收到了屋檐下,一挂一挂地等待风干。此后,苞谷便承担起了艰难岁月,它们被磨成粉,做成苞谷面疙瘩饭,或者在开水里搅拌成粥。母亲喜欢将苞谷面捏成粑粑,埋在火塘的灰里烧了吃,黄澄澄的苞谷粑粑散发着一股特别的焦香。

在贫瘠的岁月里,苞谷养育了无数朴素而又坚韧的山民。捧起苞谷,山民们的心里就有了一点一滴的温暖和慰藉。

四季豆

土土的名字,顾盼的眉眼上却流露着最原始的人间烟火。四季豆是和苞谷一块下种的,苞谷一行,四季豆一行,苞谷和四季豆于是成了好姐妹。

四季豆成熟早的只要四十天,也就是说苞谷才薅二遍草的时候,四季豆已经可以吃了。那正好是农谚里说的“五荒六月”,农家没有东西下锅,而四季豆的早早成熟,刚好填饱了空空的肚皮。

有一种四季豆,花朵上结出两根暗红色的豆子,细细长长,模样恰似一双筷子,农人们把它叫作筷子豆。细长的筷子豆喜欢爬蔓,若有耐心给它搭个架子,它一定结得又多又好。还有一种四季豆,花期特别长,它缠绕苞谷蜿蜒而上,苞谷出花时它开始结果,苞谷收尽了它还在零星地开着花,遗憾的是季节已经不能等待那些花再结出豆子了。

儿时的记忆里,四季豆大量成熟时,奶奶会把豆子摘回家,撕去豆筋,再掰成拇指长的小段,晾在簸箕里晒干,然后装在竹箩里挂到房梁上。冬季没有蔬菜时,奶奶便把那些豆干用水泡了,放点油盐,焖豆角吃。而更多的四季豆被摘回家后,是摊在院里或挂在架上晒干后打出豆米,那些豆米是农家菜锅的忠实陪伴。

时光在味蕾上留下了难以忘怀的记忆,我每次买菜总是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向那一盆盆红豆,因为它们最接近我记忆里那些艰辛而温暖的底色。

小麦

庄稼人形容一个女孩好,常常比喻说“跟麦苗儿似的”,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说女孩的身材好,二是说女孩乖巧灵秀。

故乡种小麦的人并不多,主要是干旱缺水的自然条件限制。那些种下的小麦,麦苗低矮,麦穗短小,且大多都是瘪瘪的。因为小麦少,儿时的我们便难得吃到麦面。可一年中有一天是一定要吃麦面的,那就是端午节。故乡的端午节有吃包子的习俗,因为难得吃上一次麦面,便觉得那包子特别的好吃。

故乡贫瘠的山山岭岭,虽然种的小麦不多,却长出了许多麦苗儿似的女孩。岁月流转,一代又一代,麦苗儿似的女孩也是一茬又一茬。

记得多年前看过一部电视剧,里面有两个从农村出来的姐妹,姐姐叫小荞,妹妹叫小麦,名字取得真好听。想想也是,农人们爱庄稼就像爱孩子,爱孩子也像爱庄稼。

老南瓜

老南瓜温暖的橙色里有一种祖母般的慈祥。

老南瓜总是高高地堆在屋檐下,从秋天一直堆到冬天。

阳光照在那堆老南瓜上,也照在奶奶的身上。奶奶坐在院子里,正在慢慢地削着一个老南瓜。我知道,一会儿又要做老南瓜汤了。从秋天一直吃到冬天,可那堆老南瓜还是剩下许多。

没事的时候,奶奶也会选一些看上去不太老的南瓜,那些南瓜大多是灰白颜色,将它们削皮切片,放在簸箕里晒干。没有青菜的时节,瓜干便派上了用场。奶奶将瓜干在水里泡醒,和泡过的豆干一块焖了吃。

老南瓜旁边总是放着几个旧麻袋,上面晒着老南瓜的瓜子。瓜子晒干后,被奶奶收在一个罐子里。夏日长长的午后,奶奶会给我们炒上小半碗南瓜子,慰藉我们流涎的馋嘴。

许多从农村出来的朋友,都说自己不喜欢吃南瓜,因为小时候吃怕了。我却和他们不同,至今仍钟爱着南瓜。走进菜市场,我总要买上小半块切好的老南瓜,回家削皮切块,用清水煮熟,倒一点香油,放几片嫩姜,洒一点葱花和盐。那样的南瓜吃起来有一种说不出清甜。

老南瓜有着温暖的颜色,只要一看见它们,我就会不自觉地想起故去多年的祖母。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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