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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力为何呼吁假释陈伯达

2018-03-12叶永烈

领导文萃 2018年4期
关键词:陈伯达江青王力

叶永烈

王力比陈伯达小17岁,所以,平常王力总是称陈伯达为“老夫子”。

王力开始与陈伯达共事,是在1958年。毛泽东提议创办中共中央理论刊物《红旗》,陈伯达被任命为总编辑,而王力被任命为编委(后来升为副总编辑)。从此,王力成为“老夫子”手下的一员文将。王力的笔头快,陈伯达起草文件时,喜欢找他合作,陈伯达出主意、出提纲,而王力则迅速按照“老夫子”的意图完成文稿。

自1960年起,王力列席中共中央书记处会议。自1963年起,王力任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副部长。自1964年起,王力列席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当“中央文革小组”成立的时候,陈伯达担任组长,王力成为组员。

在“文革”中,王力多了一项“任务”——陈伯达在群众场合发表演说时,总是说:“请王力同志为我‘翻译。”于是,王力便成了陈伯达特殊的“翻译”。

王力的倒台比陈伯达早。

1967年第12期《红旗》杂志发表了社论《无产阶级必须牢牢掌握枪杆子——纪念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四十周年》,提出“揪军内一小撮”,亦即揪出“军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毛泽东阅罢大怒,斥责社论为“大毒草”!因为“揪军内一小撮”,势必会使斗争的矛头指向军队。

本来,首先应对此事负责的是《红旗》总编辑陈伯达,但是,陈伯达把责任推到了王力、关锋头上。1967年8月30日,王力与关锋同时下台——先是隔离审查,然后被押往秦城监狱……

王力在秦城监狱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达十几年之久。尽管如此,凭着他敏感的政治神经,他关注着特别法庭的审判,关注着陈伯达的命运。

1981年7月5日,王力在秦城监狱就陈伯达问题,上书“邓力群同志并党中央耀邦、小平、彭真、乔木、克诚同志”。

王力写道:“‘历史决议没有点陈伯达的名,是科学态度,是英明的。”

王力所说的“历史决议”,是指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所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这一决议在报上发表之后,普通的读者谁都没有注意其中极为细微的变化,即“没有点陈伯达的名”。然而,关押在秦城监狱的王力,凭借着他敏感的政治嗅觉,马上注意到这一点,并表示拥护:“‘历史决议没有点陈伯达的名,是科学态度,是英明的。”

敏感的王力,正是由于“‘历史决议没有点陈伯达的名”,萌发了给中共中央写这封信的念头。

王力在信中先是批判了陈伯达:

“陈伯达长期有教条主义和‘左倾机会主义,对毛泽东同志晚年的‘左倾错误思想起助长作用。‘文革头一年,我和他朝夕相处,才知道他品质不好,极端个人主义,看风使舵,左右逢源,投机取巧。我当面和在会上都这样批评过他。‘文革头一年陈伯达干的坏事,我早已向党中央作了揭露。”

王力说:

“对陈伯达判刑问题,我没有发言权,因为(审判前后)那四个月不给我报纸看,至今不知道怎么判的,而且把我关起来以后,他又干了三年的‘革革命(引者注:即‘革‘革命),坏事不会少。这方面我就不说了,只提供他有关‘文革的另一方面的情况,供中央参考。”

王力在信中详尽地列举了他所亲知的八点陈伯达的“另一方面的情况”,以事实来说明“‘历史决议没有点陈伯达的名,是科学态度,是英明的”:

一、1964年12月的一天拂晓前,陈伯达找我,说毛主席刚才口授要起草一个文件(即后来的“二十三条”);还说:“主席要整少奇同志了,少奇同志是很纯的共产主义者呀!”

他同我商量怎么办?商定由他约请彭真、陶铸同志一起去告知少奇同志,劝少奇同志赶快向毛主席当面检讨。这样,我国人民的这场大灾难推迟了。

二、“历史决议”中列举的“五一六通知”中那些尖端的错误观点,在陈伯达负责起草的初稿中完全没有。而且,说“二月提纲”是“彻头彻尾的修正主义文件”,也是后来康生要加上的,那时彭真同志正在钓鱼台8楼。

三、八届十一中全会上,毛主席、林彪讲话后,毛主席要陈伯达讲话。那次讲话,陈伯达就说他不过是刘盆子(注:西汉亡后,一个放牛的,因为是宗室,被抬出来当皇帝的)。意思很清楚,他说他不过是傀儡而已,“文革小组”是江青当家。

四、1967年1月4日,陈伯达讲话,突然打倒了陶铸同志,应负有严重罪责。但是,那次会议确实是江青组织的,临开会前他还不知道。毛主席批评他以后,他先后同关锋、康生、总理谈话,诉述江青逼得他活不下去了,表示要自杀。他也多次向我表示要自杀,并已查过列宁的文章,以拉法格为例,证明共产主义者可以自杀。

五、1967年1月14日,张春桥在上海提出的夺权口号传到北京,陈伯达在工人体育场十万人大会上讲话,提出上海的夺权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新形式,自下而上,只应监督,不应夺权(注:1966年6月陈伯达就提出夺权,那还是根据1964年中央在“四清”中自上而下的夺权斗争的指示,实际上只是改组)。当天,受到了毛主席的批评。

毛主席肯定了上海自下而上的夺权的口号和做法,陈伯达才改变了。

六、1967年二三月间,毛主席召集政治局会议散会时,要所有到会的人都立即去出席军委扩大会议,并且人人要讲话。陈伯达说今天有事不能去。毛主席大怒,对着陈伯达和大家说:“不愿意干的人,给我统统滚!”这是我所经历的毛主席说的一句最无原则的话,令人痛心。这次会议,现在党的领导人剑英、先念同志在场。

七、(1967年8月底)我同关锋同志在一起时,他告诉我:(1967年7月21日)江青提出了“文攻武卫”,是针对陈伯达的。因为陈伯达前一天提出,要收缴各个群众组织的武装。

八、“十大”政治报告提到:陈伯达原来起草的“九大”的政治报告,主张今后以生产为中心(林彪决不会参加起草)。毛主席反对以后,才重新起草了后来的政治报告。尽管陈伯达绝不会像十一届三中全会那样鲜明,但是如果经过查对确实是那样的话,那么,在这个问题上,陈伯达还有可取之处。

王力所列的八条,此处只引用他的原文。其中详情,亦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

王力在逐点列举陈伯达的“另一方面的情况”后,向中共中央提出了重要建议:

以上这些,我过去虽陆续向领导反映过几点,但未系统讲,更没有写过。如调查证实,我建议党中央考虑这些因素。陈伯达的寿命不会太长了,如他不坚持错误,还是以给他赎罪的机会为宜。我不知判的他什么刑?只知他没有被判处死刑,又已经关了十年以上,那么,按照《刑法》也具有假释的条件了。“恩所加,则思无因喜而谬赏;罚所及,则思无因怒而滥刑。”这个千古名言,不幸,毛泽东同志的晚年没有做到。今后,仍然值得警戒。

王力长期在中共高层工作,应当说是有相当政治水平的。尽管他写这封信,是在得知“‘历史决议没有点陈伯达的名”的前提下写的,但是毕竟还是有一定见解的。

何况他自己当时也在囹圄之中,能够写这封信,是不容易的。

不过,就法律语言来说,假释的人,只要不再犯事,一般认为假释之日亦即释放之日。陈伯达作为“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的16名主犯之一,是由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判决的,要对他“假释”是要经过一系列法律程序的。所以,王力的这封信要求“假释陈伯达”,实际上是很难办到的。

然而,在王力发出此信之后十天,1981年7月15日上午,中共中央派出两人前往公安部所属北京复兴医院的犯人病房,向正在那里住院的陈伯达口头传达了中央精神。

据陈伯达回忆,话的大意是:

“这几年陈本人写的东西有些是好的,有些是为自己辩解的,以后不要再在细节问题上纠缠了。对于‘文革中的事情,有些他是知道的,但多数他是不知道的,这些情况中央是了解的。他过去也做过一些有益的工作,与那几个人是不同的……现在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治病,治好病不再回去。”

(摘自《陈伯达传》)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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