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味儿,才更像家园
2018-03-12围子
【一】
我常常在想,古街古巷原本的样子。
云贵少数民族多,廊檐飞起,五颜六色到处是自己民族的图腾;重庆依山,雾重湿寒,街巷蜿蜒如迷宫;杭州水软,南唐古街或许满是小楼一夜听春雨;北京威严,朝代更迭,墙一定特别厚;沈阳军阀独大,街市一定浪荡着江湖气质。
老觉得,古街嘛,總代表着一种风情。
起码,北方凛旷,南方细软。
可走得越多越发现,大多数的古街全都一个样儿。
青砖灰瓦,商户一家挨着一家。
大上海的脂粉香膏连着谭木匠,油纸伞和毛披肩、假古董做邻居。
能见到的所有纪念品都来自义乌,能找到的所有手办都是手绘和水彩版的景点地图。
臭豆腐和大鸡排全国连锁,有的城市随意起来,星巴克就是整条街最古香古色的建筑。
【二】
去年的时候,我的城市也在搞一场轰轰烈烈的老屋改造计划。其中包括这个城市里唯一的一条特色咖啡街。
那条街里聚集了这个城市所有的文艺青年。深夜食堂的门口支一个餐车,艺术学院男孩儿女孩儿好看的侧脸在路灯下拨着吉他唱“南山南”;邑寻咖啡的小院放着上个世纪节奏缓慢的电影;桑染的落地玻璃橱窗外老板前前后后找一个可以拍出“人影在夜晚摇晃”的角度;大大小小的酒吧门口,德啤粉象红酒瓶瓶口七七八八……人们很容易深陷其中,沉迷在那些埋进夜晚的故事里。
这个城市的好多人,年少时的文艺情怀都停留在这里。
街上的主角从70后变80后变95后,摩卡永远飘着细腻的奶油像云朵飘在天空;猫堡的女主们永远在午后闲逛,“噌”一下跳上邻居们的桌子。
没有人在意哪个顾客进了哪一家,所有人认识所有人。
可是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发现所有伸出来的阳台、落地窗、高台阶都被齐刷刷砍掉,门口清一色的出户青砖,整整齐齐像编织谨慎的鸟笼。
路灯没有增加,没有了落地窗里琳琅的玫瑰、小熊、白瓷马的喧嚣当街灯,这里,庄严得冷飕飕。
【三】
城市的灵魂究竟是什么?
是有着40万人工作的纽约中心曼哈顿,还是光滑得像月光的摩天大楼?是几千米都不见地上人行道的长街,还是蛛网一样的高架桥?抑或是交易中心红红绿绿跳来跳去的股价?
现代化的城市,主角是效率,人们成了生活的配角。人们所有的行动,都是为了配合资本的高速运转,以及社会机器的轰鸣。
整齐、高效、标准化,是好多年一直深植于全世界人心里的城市化。
白领下了班,立马变鬼城的CBD;周六周日空荡得像荒野一样的办公大楼;需要挤两个小时才能到达商业中心,是走向现代化城市的规划中,最糟糕的产物。
【四】
简·雅各布斯在《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里说:城市的灵魂,是人行道。
传统的城市规划理论根本不了解城市的复杂性,也不了解人的复杂性。
一座城市的重要器官,不是高楼大厦,不是广场绿地,而是街道,特别是人行道,它决定了每个人对这座城市的感受。
人们走在人行道上,风怎样从肩膀拂过来,树影怎样的斑驳,红绿灯前等待的时间是不是刚好够和周围的人点头微笑又四散开来,车轮碾过的时候是不是刚好不打扰三三两两的交谈……
这一切,构成了我们走在这个城市里,基本的情绪。
有活力的街道上,人们做着各种事情。
北京胡同由于功能混合,白领们一大早去上班,小摊小贩热闹起来,八九点老人们拿着鸟笼带着孩子晒太阳;晚上,老人孩子回到家,下班很晚的白领们开始路过一条条胡同口,带一份夜宵或者甜点,轻轻打开家门。
人们把自己的钥匙放给邻居保管,锁匠告诉对面的孩子,不能独自跑到马路上玩耍。
只有这种方便的城市规划,才能保证一座城市24小时的活力。
络绎不绝,才更像家园。
【五】
我理解的城市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一侧是街灯巷口,小摊小贩支着昏黄的灯光高声扯皮;另一侧是银白光滑的方块大楼直刺天空。
写字楼里高跟鞋蓝领带的年轻人下了班,在路口点一屉流动大篷车里的热乎蒸饺,打开盖儿腾腾冒着白气,一口下去油顺着碟子淌进去,吸溜一口白粥,喉咙和胃一起咕咚一声,暖和得像喝下一口归属感。
领带一松拖鞋一穿,邋邋遢遢也不觉得别扭。
到处是交谈,到处是笑声,到处是人味儿。
这才叫,我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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