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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振华诗选

2018-03-11袁振华

山西文学 2018年12期
关键词:振华口语

孤独

夜幕哀伤,白色的云朵好幽暗

看着半个月亮凝固

看着半个月亮痛苦的融化

湖光中虚幻变成勇士

他抄起倒影

独自收割着从前的锋利

就像在私人的宅邸

和你幽会

那时森林里深处有鸟叫

一趟空荡荡的列车会呼啸而来

双腿也飞奔着

只有阳光照进草丛

孤独才精疲力竭

晚夜才收起羽毛

雨季才结束生长

孤独才流淌得越来越远

如果没有远方

他都无法躲藏

这些快递来的内衣

我想说每一年

不论是特殊的日子

还是情绪空荡的季节

总有快递和中午柔软的床到来

在接纳这些礼物之前

消息已经弥漫

纯棉的内裤比较吸汗

含有百分之多少的羊毛衫

格外刺眼

但依旧和餐桌上的半杯牛奶

热乎乎的冒着热气

前天快递又打电话了

可惜我还没有来得及取件

这几天一直在下雨

偶尔不下空气也相当燥热

微信里几个好友

都说这几天情绪失控

也确实是

尤其是中午,很闷

打开窗户

光滑的肌肤和唾液都吹进来了

也微微吹开卧室的门

妻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空格世界

六维间

无识 无相 无界,无一切

空空是空

有经传音过心

尘埃落

穿境,了无菩提

经纬交媾,聚获罪孽

繁芜衍生

世界无透明

散沙横行

仙人掌

立体主义者有模样吗

形容它的形状无疑是种禁忌

但我知道想要立体化

一定要像

七月的仙人掌

钻进松散的土壤、炽热的沙砾

沐浴着燥热

从扁平的命运里

开始向下吮吸

贴着黑暗的缝隙伸展

天空没有乌云,一贫如洗

哪怕是一星半点的鸟粪

也算是上帝的湿润

起伏的沙丘没有黏性,没有骨气

建造屏障,影影绰绰

阻拦我无所畏惧的翠绿

为了立体的多面

我把肉体里的骨头全部裸露

张扬着锐利

其实,我不是角斗士

任何人温柔地卸掉我的锋芒

我每一个线条都流露着

清凉

荒草

荒草开始撲向闪电

最初每一棵草都是火焰

泥泞里、沼泽里、山崖上、荒原中

它们都在舞蹈

它们在深色的土壤打磨

它们从不顾及方向

风吹过来

大树的影子望着它们的匍匐

一只野兽啃噬着

白色的草根

风继续吹

牧羊的人也从这里走过

一把镰刀像极了

昨夜的闪电

它们四处逃窜

泥泞里、沼泽里、山崖上、荒原中

它们继续舞蹈

深夜看见深的死亡

当光线琐碎,甚至被猜测被嫉妒

光芒不在

梦境几乎就是我船舶的港口

狭小的山谷中,云朵一丝西风以及

即将坠落的岩石

那道凝固的闪电那些在创造中失眠的无奈

纷纷涌现出来

崖壁上一只一只乌鸦摧残着指甲

抛弃遗弃丢弃

玉米的盔甲已经顺流而下

手中能叫喊能虚张声势的只剩下种子

今夜好深,深得没有水声

村庄和城市都在孤独

孤独中生,孤独中死

连接喧嚣和沉寂的标识荡然无存

我手中的旗帜没有图案,没有眼睛,没有

颜色啊

崖顶的顽石与生俱来就和天空一样冰凉

天空黑了,一切没有抗拒

碎得稀里哗啦光线看着死亡

看着消失的自由

无奈的中午

愚钝的事圆鼓鼓没有褶皱

只有昆虫蛰伏

种子不语

一片秋叶纹路繁琐

痕迹飘零

房子里的火焰、蛋糕

没有神采

阴沉的秋天,树干用计谋挽留

一枚一枚的叶柄

发芽盛开都是傀儡

死亡随时自由

最后通牒销声匿迹

飞舞时地面上的一切

不再关联

落下去替代完美

可惜冬季抛掷了雪花

踪迹就还要再等等

燕子

五月,风长的老高

黑黝黝的云朵下

我想起燕子

你飞回来没有

远处已经没有电线杆了

也没有屋檐

横穿一条马路

和横穿毫无关系

如果你在对面

我只能无奈

那时爱情都不需要剧本

抖动羽毛排练

跳下去和起飞都是瞬间

燕子,五月的风

一点没有方向

握着闪电的几行诗歌

身躯湿润

和雷声一样滚滚

只有树木青翠

掩映着远方

飞回来吧!我还有些记忆

熄灭的下弦月

我的枝头已经盛开着花朵

溪流沿着欢乐的峡谷曲折的流过

山崖上

下弦月亮晶晶的靠着屋顶

她翠绿的外套

缀着一颗诗歌的纽扣

树荫里春天把怀抱塞得满满

直到忘记下一行

窗外的雨声至今寻觅不见

哭泣掰断了手环

黑夜在我的手指上开始攀岩

站台边、对面花草还有深绿色的铁门

都能嗅到孤单

我望着枝头

哪瓣的盛开是我的也是你的盛开

丁字路口四月的风

落在米黄色的蝴蝶结

和玄色的日光

和分散的白雪

又是一年没有影踪

合欢树也没有爬上山坡

我的枝头落英缤纷

再要望见下弦月

只有爬上山崖

孤单地盛开

小蛇

夏天快过去了

什么都忘记了似的

蝴蝶精印刷得精美绝伦

那双翅膀蜿蜒曲折

巷子里没有一束可疑的目光

高空阳光穿透一扇没有设防的窗棂

湿润的嘴唇吐露着红芯

爬得那么娇嫩

草丛茂密着在迎接你

如果有一点暗淡的星光

一丝丝潮湿

我都会迅雷不及掩耳

嘘!好像是缠绕

这时

顶楼的灯光还是亮了

楼梯有了脚步

遥远的海面漂浮着蝴蝶的邀请函

草叶略微泛黄,一瓣白色的鳞片落进秋风

哎!冬眠的指纹啊

岩石无法识别

小对话

唐晋:为什么会有这一组诗?

袁振华:这组诗是我从2017年初创作的,整体上表达在人到中年对生活、对社会、对人生价值的认知表述。

唐晉:因孤独而创作的诗人一般很少用“孤独”来作标题,所以想问你,这首诗所指向的一种外境的“幽暗”“凝固”“痛苦”“虚幻”等,可以构成与标题的同向吗?还有,“一趟空荡荡的列车会呼啸而来”的切入,最初的意图是什么,抑或单纯属于语言的搜寻?

袁振华:当初创作这首诗歌的时候,题目用的是孤寂,坐在偌大的体育场书吧里,看着空旷的夜空中无边无际的夜,那半个月亮清凉透底,难免触痛一些膨胀的情绪。中国式男人在生存中如果没有彻底撕裂,他总还是道貌岸然,谦谦为之。雄性总是暗藏杀机,所以孤独的雄性都是幽暗的、缥缈的。

唐晋: 《这些快递来的内衣》是又一种表现手法,口语化鲜明,空间相对封闭。对于现实生活的场景累积,每一位写作者都有自己拣选、提炼的层面、角度与方式。我想,这首诗有急就的痕迹,首先是情绪的饱满使然,意象的切换迅速、自然,尽管略显粗糙。你认为这首作品是不是口语诗?你对口语诗怎么看?

袁振华:关于口语诗我也在尝试着写,我认为它有某种局限性,也有无限的可能性。不过这也可以提供一种新的经验,从而丰富自己的创作。对于这首诗在语言层面上有一些口语的痕迹,但这绝不是纯粹的口语诗,否则它不会出现在这里。至于我对口语诗有什么看法,江湖上早已风生水起,我就不评论了。

唐晋:《空格世界》这首短诗虽然有思考的趣向,但我认为还是一种感觉层面的叙述。仅仅从诗面语义上读,前后有比较明显的割裂。如果按照“空”的思想,“无识 无相 无界,无一切”,你的诗作走向应该阐释“空格世界”与“无”的关联,而非后面辨别度很高的“实有”。当你写出“世界无透明”时,我似乎有些明白你的思路,不过二者之间缺少那种认知的过渡,即“了无菩提/经纬交媾,聚获罪孽/繁芜衍生”直至“散沙横行”,与“无识 无相 无界,无一切”之间,仅有“有经传音过心/尘埃落”远远不够。无中可以生有,但一定要推理清楚。

袁振华:《空格世界》这是最笨的一首,它是我冥想意识的阐述。我同意唐晋兄的这段点评,确实没有过渡瞬间从维度变成经度。甚至可以说是无中生有、无事生非的妄想,这种无奈在我心中种植了很多年。

唐晋:《仙人掌》无疑是一首佳作。思路连贯,指向明确,情绪沛然,一气呵成。我想问一下,开篇两句“立体主义者有模样吗/形容它的形状无疑是种禁忌”,为什么“形容它的形状”会是“禁忌”?“禁忌”又指什么?

袁振华:每一个诗者借物抒情的时候,这物一定是他精神上的高仿品,谁也不例外,至于兄长说的禁忌则是我无法逾越的鸿沟。这种“立体”就像是宗教的禁地和忌讳,不得侵犯。我个人又是一个棱角分明的人,我说的是情感色彩。“仙人掌”很悲情,我不想卸掉这样的“锋芒”,懂你的人一定知道它的清凉。

唐晋:又说到死亡这个话题。进入中年,显然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话题。《深夜看见深的死亡》我想与梦境有关,但梦境或许只是一个说法。不难读出,这首诗你的准备相当充分,状态持续,意味浓郁。近年身边经常有人离开,不少尚是英年。写作并不能减轻内心的沉重。这首诗的前面部分让我想到但丁的空间。请你谈谈它的创作。

袁振华:我第一次认识死亡,是我祖父的死亡。对于我没有痛甚至流露着喜悦,那年我八岁了。死亡没有概念,死亡像个玩具,这玩具随着成长也羽翼丰满,也附着了灵魂。

有标识有符号,但这个玩具的影子越来越淡,过程急遽、嘈杂。那种刀削斧劈的痛,蹒跚而来。面对死亡,我缴械。没有反抗体力,但欲望未死。在挣扎中裸露着对死亡的坦荡,绝对坦荡。梦境已经不是躲避这“灾难”的场所,在如今空洞的理想中,生活在当下的我们,是不是多少流露出心不甘情不愿的意象。所以有了稀里哗啦的“碎”,有了这“碎”之后的自由消失。

唐晋:《熄灭的下弦月》代表着你的某种不确定,更多的是你诗作风格里过于频繁甚至随意的变化。如果它们并非完成于同一阶段,我觉得你需要坚持大量的写作训练。《深夜看见深的死亡》基本上是你比较理想的代表性作品,紧密从容,将你意象营造方面的所长发挥得很充分。《熄灭的下弦月》则暴露了你在语言方面的一些不足,松散,凌乱,表述上缺少创新——有时候我觉得它们是两个人写的。包括《空格世界》,我坚持留下这两首存在问题的作品,仍然出于与你商榷、探讨的目的。

袁振华:创作中我的思绪总是跳跃,像一只兔子,更像一束火苗扑朔迷离。忽高忽低没有方向,这种状态我也很排斥,不过我已经找到这种创作状态的原因了。一次在和长治诗人赵立宏交流中,他说:“一个诗人写着写着不会写了,或者写的思绪乱窜。那就像生火做饭一样,找不到木柴了。这时就需要我们储备了,但是千万别等一点都没了再去寻摸。”这确实也暴露了自己的功力。

唐晋:长治有很多优秀的诗人,在这座城市不断做大做强的背景下,希望大家的创作亦更加显示自身的能量,变得更加博大。也许这一组诗并非你最好的作品,毕竟放在我这里有一段时间了。从我的角度提出一些问题,也算是共勉吧。

袁振华:谢谢兄长。非常同意你的观点,我会努力的。诗歌从少年一路陪伴而来,未来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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