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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广度与思想深度兼具的学术力作

2018-03-10林稚晖

湖南文学 2017年12期
关键词:学术红色记忆

林稚晖

红色题材创作是当代中国最为重要的创作题材,学术界在该领域的研究方面也积累了丰硕的成果。在这样的前提下,刘起林教授的专著《红色记忆的审美流变与叙事境界》(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年12月出版)以丰富的学术视点,聚焦文学和影视剧等多领域的相关审美现象,将文本境界分析与审美生成机制探索融为一体,来考察和探讨红色记忆审美的演变特征、文化逻辑、价值得失及应予提倡的发展方向,研究过程中显示出一种思想高度与学理深度兼具、历史眼光与思辨色彩俱佳的优长,从而成为该学术领域引人瞩目的研究成果。专著出版以来,相继获得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的“第十五届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优秀成果奖”和中国文联、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的“2016年度中国优秀文艺评论作品”著作奖,就是其学术价值与分量的有力证明。

一、 聚焦根本问题和研究难点的学术框架设计

红色题材创作虽然长期以来都是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的重点与热点,但实际上是一个学术难点众多的研究领域,其难度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红色题材创作在当代中国始终是一个热门的创作题材,作品种类丰富,既包括小说、戏剧等传统文学作品,也包括影视剧作品,存在巨大的作品数量。这就意味着研究者要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去阅读和把握文本,才能真正理清其发展脉络和演变规律;题材范围、主题形态和体裁文类方面的丰富性,则要求研究者具有丰富的学术积累和扎实的专业基础。其次,红色题材创作的意蕴建构除了反映政治文化、革命意识等民族集体记忆之外,必然还会涉及历史变迁所带来的社会文化转型、历史理性持守、历史道德观念乃至历史哲学等层面的问题,这又要求研究者具備开阔的学科视野和强健的历史考辨能力。再次,在新的时代语境中,红色题材创作的审美性质和文化定位也会发生变化,因而需要重新确立价值逻辑和评价标准,才能以充分的时代理性去阐释其审美意涵、价值底蕴和艺术偏失,分析其历史功用和现实意义。第四,红色题材创作具有明显的时代性,随着政治与文化观念的更新,其审美建构本身也会不断演变,这样一来,研究红色题材创作又必须对创作的新观念、新形态进行动态的分析和不断的跟踪把握。第五,研究红色题材创作的理论基础看似雄厚,其实以往的大量研究存在“对抗性思维”的问题,往往以政治立场作为判断标准,这些标准却有可能随政治环境和时代语境的变迁而失效,因此,研究者还需要探索和构建一种具有普遍适用性的稳定价值校准。第六,在红色题材创作的内部,评价各类不同作品的标准和依据是什么,对各类文本的相关研究能否形成一个整体性的审美视野和阐释平台,这种种问题事关红色题材创作的叙事规范和发展规律,也是需要进行深层次思考和综合权衡的问题。

《红色记忆》一书正是直面这众多兼具知识、学术和思想难度的关键性问题,“以‘红色记忆为视角和枢纽,有效地梳理和整合共和国六十多年的各类相关题材创作,进而超越各种不同方向的观念至上、立场唯一的研究思路,以一种更具文化胸襟与学术层次的学术视野和‘理解比评价更重要的价值态度,来达成对‘红色记忆审美的广度与深度兼具、恢宏学术视野与切实审美批评相结合的整体性认知”,从而突破性地建立了总体把握和多层次探讨红色题材创作的学术思路与研究框架。

《红色记忆》全书的论述框架分为三大板块。

第一至第三章,系统地梳理了红色记忆审美的精神渊源和历史流变。作者在界定红色记忆审美的范畴和内涵的基础上,从思想文化前提、历史发展进程和创作资源的角度,分析了红色记忆审美的先决条件,并从世界红色文学的影响和中国现代红色文艺的创作实践两方面,探讨了当代红色记忆审美的精神渊源。然后,作者超越当代文学史“革命文学”“十七年文学” “新时期文学”的传统分类方法,将红色记忆审美分为二十世纪五十至七十年代的开国时期、八〇至九〇年代的转型时期和跨世纪的多元语境三个历史时期,层次分明地勾勒了其历史进程与审美流变。

第四到第七章,从多元文化语境的学术理性出发,具体展现了红色记忆审美的叙事境界及其丰富内涵、基本特征。作者将红色记忆审美分为革命往事追溯、建设道路讴歌、创伤记忆审视和变革时势考察四种叙事形态,并在审美文化阐释与社会文化考察融为一体的学术视野中,根据其基本特征,分别从艺术境界、价值底蕴、主体路径和意义指向方面进行了深入的分析与探讨。作者选择《红旗谱》《历史的天空》《山乡巨变》《这边风景》《踌躇的季节》《红灵魂》《人间正道》《苍山如海》《风雨乾坤》等具有经典性或代表性的作品,既揭示作品的意识形态立场与审美意蕴传达,又由点及面,发现和概括共和国历史进程中红色记忆文学的审美生成与意义格局,从而以扎实的文本细读,为叙事形态探讨提供了丰厚的事实材料和意义基础。

第八至第十章,作者审视了红色记忆题材的创作偏失和研究局限,并从民族文化复兴的高度,提出和阐述了红色记忆审美在价值多元时代应有的文化品格这一重大的全局性问题。

在这样的学术框架中,《红色记忆》一书就以稳健的历史逻辑和深刻的理论逻辑,既辩证地阐释了红色记忆审美的意蕴建构和时代意义,又有效地揭示出红色记忆审美内部的叙事规范和发展规律,从而构成了一种对红色题材文学研究的具有全局性、综合性的学术突破。

二、 全局性、历史感与实践指导意义兼顾的研究思路选择

《红色记忆》一书的具体研究思路中,体现出以下几方面的学术特色。

首先,《红色记忆》研究思路的建构,是以准确地、全局性把握红色记忆的历史内涵和红色记忆审美的超越性价值蕴含为基础的。

作者以比较和辨析红色记忆与“红色经典” “红色革命” “红色精神”等概念的差异为前提,从时间和空间相结合的维度,把红色记忆界定为二十世纪上半叶的革命和战争记忆、“毛泽东时代”的斗争与生活、改革开放后中国社会生活中的“主旋律文化”,从而厘清了红色记忆的基本内涵和意义外延,从共和国历史全局的视野,为重新整理红色记忆审美的创作资源和价值意蕴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更进一步,作者超越学术界习用的以政治性内涵和立场性判断为核心的研究思路,把价值探讨的视野扩展到文本的整个审美境界,进而成功地发掘出红色记忆叙事文本在意识形态话语之外的多重内涵,揭示了众多相关作品在日常生活呈现、人文语境观照和人生价值探索等多方面的意义。endprint

其次,《红色记忆》研究思路的建构,表现出一种敬畏历史和顺应发展相结合的价值眼光。

《红色记忆》一书的思想立足点,体现出将历史进程的动态性和阶段性相结合的特征。一方面,作者以动态和发展的眼光看待红色记忆审美,重视其内涵与外延随时代文化嬗变而持续更新的演变规律,从而超越了价值格局一元化的局囿及由此形成的历时性价值积淀的困境。另一方面,作者看到了红色记忆审美既是一种文学现象、也是一种社会文化现象的特征,深深地领会到了其中的复杂性和敏感性,进而发现,“建构何种学术视野、采取何种文化立场,也就成为进行这一研究需要深层次思考的问题”。于是,在现实与历史的转换、精神指向與审美品位的结合、正面感受和创伤记忆的持衡等方面,作者的研究思路都相应地表现出一种既尊重历史具体性、又拥有思想现实感的价值眼光。

再次,《红色记忆》的研究思路建构,表现出一种既反思学术研究现状、又探讨创作发展方向的思想特征。

作者在研究中敏锐地发现,学术界对于红色记忆审美的研究虽然内容和成果丰富,但长期以来表现出一个根本性的共同特征,就是存在“以文化革命为思想基础的非此即彼、你死我活的对抗性思维倾向”,而且是一种在“不同历史时代精神同构、逻辑同一的学理选择”。作者选择文化意蕴最为复杂的“样板戏现象”,通过其争鸣现象的概括与分析,切中肯綮地揭示了红色记忆审美研究中对抗性思维的影响之深和超越之难。历史反思的根本目的在于促进现实的创造,作者在对二十一世纪文学面貌的审视中指出,当下的文学创作之所以出现“有高原、缺高峰”的状况,关键在于“问题性审美境界” “边缘化审美境界”和“病态化审美境界”三种流行性的审美建构倾向存在诸多误区与局限,从而制约了“大作品”境界的产生。以此为基础,作者对于包括红色题材文学创作在内的中国文学的未来发展,高屋建瓴地提出了“思想家境界”与“大雅正声”审美品格的创作期待。一种在“解释世界”的同时又注重“改造世界”、高度重视学术研究的实践指导意义的思想特征,就从中充分显示出来。

三、 辩证持衡和视野融合的方法论特色

在方法论层面,《红色记忆》一书也显示出作者基于深厚学养底蕴与独特思想优势的特色。

首先,《红色记忆》体现出一种以广阔学术视野为基础的辨证持衡立场,以及由此带来的分析深度和判断力度。

作者超越相关领域的传统研究只关注文学作品的学术视野,将文学作品与同样是表现红色记忆审美的电影和电视剧都纳入学术观照的框架之内,整个研究就变得更为丰富和全面。对于复杂的创作现象和众多的名篇佳作,作者没有局限在正面欣赏的层面,而是坚持用一分为二的辩证眼光加以对待,综观创作主体立场、文本审美意涵和作者人生印记,从审美视野、观照角度和艺术手法等多方面,理性地辨析文本的成就与局限、优势与误区、突破与偏失。

在对红色记忆审美各类叙事境界的归纳和概括方面,作者不仅关注正面讴歌性质的作品,还特别考察了以革命进程中的错误和创伤记忆为内容的文学作品,创新性地将“创伤记忆”的悲歌也纳入了红色记忆审美研究的范畴,从而有力地增添了红色记忆审美研究的历史丰富性与文化深刻性。与此同时,作者又并未将所有反映革命进程创伤的作品都收纳进来,而是根据红色记忆这一社会文化用语约定俗成的边界,只把创作主体“秉持着一种探究历史病症、疗治历史创伤的文化态度和精神立场”的作品,放到红色记忆审美的学术视野中来分析和考察,于是,开放兼容的学术胸襟背后,又体现出准确、严谨的学理逻辑。

对具体创作现象的分析方面也是如此。大众文化范畴的创作对红色记忆表现出持续的审美热情,对此作者给予高度的重视,但并未因此而一味地肯定乃至追捧,而是敏锐而清醒地揭示其中存在的种种偏失与弊端。作者认为,红色记忆重述中出现“戏说”的审美误区,实质上是历史叙事伦理偏失所导致的结果;“类型化写作”表现出相互仿效的创作惰性,甚至因媚俗和牟利倾向而呈现出文化负值,也与创作者以社会历史认知和审美文化消费相结合的叙事伦理密不可分。影视剧创作中的“猎奇”倾向和“话题现象”,则源于创作主体对战争文化和人性缺乏深入的探索和精准的把握,从而在“怎样处理人情意味与战争原则的关系,怎样避免粗鄙化与时尚化的偏差,怎样既传达乱世之感、又坚守人伦之本,怎样把握战争题材叙事中挖掘民族文化局限的分寸”等问题上,出现了过于迎合低品位审美期待的现象。对于“草根抗战剧”这一当下极为热门的电视剧类型,作者也是既肯定它们广泛开发民间文化资源的审美优势及由此形成的丰富表现形态,也揭示其叙事猎奇性和审美娱乐化的偏失。《红色记忆》一书的以上种种分析,无疑都是对多元语境中红色记忆审美误区的准确诊断和深刻透视,分析的深度和判断的力度则源于作者一分为二的方法论眼光和直言无讳的论述立场。

其次,《红色记忆》将审美研究与文化研究相结合,显示出一种文本意蕴解读与文化生成机制揭示融为一体的特征。

从文本研究走向文化研究是学界近年来积极探索的方法论问题,但如何才能将审美意涵解读与文化意味分析融为一体,以审美研究揭示文化生态、以文化研究支撑审美阐释,却是极具难度的问题。《红色记忆》一书秉持“理解比评价更重要”的研究态度,从时代文化全局着眼选择代表性作品,“在理解文本的思想意蕴及其社会历史底蕴的基础上,从时代文化的全局出发,对隐含于其中的精神倾向和文化特征,给予更为深入的考察与探讨”,从而既深刻展开作品的美学内涵和价值意蕴,也深度发掘文本内涵生成的历史时代背景和社会文化语境;既对红色记忆题材的创作趋势进行探究,也以之为代表深入思考时代文化的精神走向,从中充分体现出一种视界融合的思维特征。

对王蒙的长篇小说《这边风景》的研究,就是显示这种方法论特色的典型例证。在对《这边风景》的分析中,作者将作品文本价值分析、主体心态探讨和审美生成考察融为一体,认为作品的审美重心是一种“生活境界”而并非政治意识形态,而且创作者“在对政治性活动的描述中开挖出浓厚的生活情味和深刻的人性底蕴”, 从中既显示出王蒙对日常生活的深广体悟,也在“文革”后期那特定的历史时期大胆地“还原了政治性活动在生活世界中的实际位置与现状”,因此,这部作品实际上标志着中国当代文学开始出现“生活大于政治”的根本性审美转型。很显然,这种理解深度和概括高度相结合的结论,正是作者将审美研究与文化研究有机融合的结果。

《红色记忆的审美流变与叙事境界》的学术框架设计、研究思路选择和方法论特色从多方面表明,这是一部历史广度与思想深度兼具的学术突破之作,不仅是红色记忆审美研究领域重要的学术成果,对整个当代文学研究也具有不可忽视的启示意义。

责任编辑:赵燕飞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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