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年代，杭州的文化地标

王珍

“当我死时，葬我，在长江与黄河之间，枕我的头颅，白发盖着黑土……”2017年12月17日晚，杭州宝石山上保俶塔下纯真年代书吧里响起了余光中的诗歌《当我死时》，声情并茂的朗诵，恰似凛冽的寒冬夜亮着的一缕温馨的灯光。

“2006年，我與余光中先生在厦门大学的校友会上结识，之后的11年里，我曾两次邀请先生来杭州，但都阴差阳错地错过了。”作为余光中先生的校友，纯真年代书吧的女主人朱锦绣，听到余光中于12月14日在台湾去世的消息时，扼腕痛惜。当即策划在书吧举行“乡愁重温·余光中诗歌朗诵会”。

去过“纯真年代”的人都懂，在杭州，你可以不上网，也可以不玩微信，但若想了解文学圈里正在发生的事儿，不常去“纯真年代”坐坐，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小落伍。

市井茶馆转身文化沙龙

杭州里西湖北岸北山街北有一座宝石山，在山顶上可看西湖全景。当人们从北山街保俶塔前山路登上236级台阶之后，一抬头看见了韩美林书写的“纯真年代”4个字，字体刚健博大、浑厚饱满，和周边环境也很搭调。

走进去逛一圈，四周墙面全都是高大的书架，成千上万的书，文学的、历史的，也有不少贴近时事的杂志和年代久远的文学名著。许多书翻开来有名作家的亲笔签名。和图书馆不同的是里边有茶有咖啡，有特色美食。

这样一家书吧，蛮新鲜蛮高雅的。但在2009年9月书吧刚迁来此地时，大家还是觉得不大习惯，毕竟这个地方以前一直是市井茶馆啊。

大家习惯爬到山上之后，泡一杯茶，嗑瓜子，抽烟，打扑克、搓麻将，谈天说地。那一天，当人们和往常一样摆开麻将时，一个很书卷味道的女子客气地劝阻了他们。书吧里的服务生都彬彬有礼的学生样子，见了老板娘都喊“朱老师”。

莫非这是要办学堂？是的！

作家和你面对面、新书分享会、四季读诗会、亲子悦读沙龙、学者讲座、影视沙龙、小型音乐现场、英语沙龙、旅行分享等等，这个书吧举办的还真的都是很纯真的文化活动，浓郁的文化气息氤氲不散，硬是把一个棋牌室熏陶成了一个文化客厅。

当然，这个过程还是很痛苦的。因为书吧刚迁居新址，许多老客都还不知道。在那些生意清淡到惨淡的日子，甚至书吧里的服务生都忍不住央求：朱老师，让那些麻将客进来吧？

其实，朱锦绣不是要把谁赶走，而是要把文化地标树起来，这是她的初心，也是她的书吧进驻宝石山时的承诺。

她走下山去，像一句闪亮的诗。2014年5月24日，纯真年代书吧策划了西湖诗歌快闪活动。那些被诗歌闪到了的游客在惊艳西湖之美的时候，更惊叹西湖文化。原来杭州是一首诗，是一本书，是一种文化！

每到了西湖读书节，“纯真年代”就像到了盛大节日，门前横幅、微博上激情洋溢的召唤，一场场主题鲜明的文化活动，把书吧变成了西湖边的一间文化客厅。

每天的黄金时段，都是书声琅琅，人来人往，书吧里挤满了读书人，谈诗论文，文学的氛围浓得化不开。

麦家对锦绣说：“你对书、读书人、写书人的那份真情，成了杭州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一道彩虹弧线。俗人也许会说这是空中楼阁，虚的，我却觉得它是我心飞翔的翅膀。”

很文艺很温婉的朱锦绣也有很坚韧很坚持的内心。她坚持让棋牌喧闹走开，坚持留住书香、坚守文学根据地的约定，甚至在家庭发生重大变故，一直以来互相支撑、相濡以沫的丈夫，原浙江文学院院长盛子潮因病去世，有人看她经营得如此辛苦提出来接盘这个地方改作会所，她都没有动过心。

没有异想哪来天开

2000年9月28日，盛子潮曾经抵押了房产倾力实现朱锦绣的心愿，在杭州文三路，开了纯真年代书吧。那时，身患重病的朱锦绣刚与死神擦肩而过，感受到生命无常的她想留下点可以替她陪伴家人的东西——有茶室的清雅、酒吧的放松、咖啡吧的热烈、网吧的丰富;人们可以在这里看书、买书、甚至卖书，可以聊天交友……如果有这么一个地方，子潮就不会孤单了。

就这样，浙江工商大学的英语教师成了商海菜鸟。锦绣从讲坛走向大街，向过往路人分发书吧活动的传单。每当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她，她也会脸红心跳自惭形秽，但她很快就说服了自己，她不是落泊不是掉身份更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她经济能力太弱，请不起经理、店长、领班、营销、策划、出纳等人员，所以只能事事亲历亲为。

上苍似乎专门要考验意志坚强的人，每当书吧有起色，就会来一次重击。书吧经历了“非典”，涨房租等一次次窘境，依然一次次挺着。8年的努力和辛苦，书吧和锦绣用心打造的网站都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一些著名作家和文化名人也常常把新书首发、文学讲座、文化沙龙等活动放到书吧里做，加上锦绣利用自己的英语特长频频举办各种英语沙龙，吸纳了不少铁杆粉丝。

但突然有一天，一辆装着大集装箱的卡车停在书吧门口，城市道路改造工程又开挖了，整个文三西路成了一个大工地。晴天尘土雨天泥浆，边上原本经营得很红火的品牌店纷纷撤走，本来就羸弱的书吧奄奄一息。

锦绣不想放弃，想另辟蹊径继续把“纯真年代”做下去。

杭州西湖边上六公园，有英语角、有天书楼、有音乐图书馆……纯真年代书吧能否加入其中呢？

2008年的一天，朱锦绣阐述的文化理想让市政府的一位文化官员拍案叫绝。当时的市领导在读了朱锦绣写的求助信后，立即批示要给“纯真年代”一个生存之地。问题是西湖边上早就没有了可以插针的缝隙，但朱锦绣依旧心有不甘，一有时间就会在六公园周边寻寻觅觅。endprint

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地方，锦绣的梦想就张开了绮丽的翅膀——岸上没地方落脚，要不就在湖水里租一艘画舫，天天在西湖里吟诗赋词，在船头里迎风抒怀，在船舱里凭窗论文章……

听朱锦绣说得天花乱坠，盛子潮很忧心，曾经的打击和遭受的困境不仅没有让锦绣有收山的打算，反而变得愈加的浪漫无际。怨不得子潮当时气得直接说锦绣是異想天开。而锦绣依然振振有词：不异想怎么可能天开？

她很正式地对儿子盛厦说：我们要借钱开书吧，万一父母还不清，就意味着父债子还。儿子沉默着。其实，儿子心里很明白，当初第一个书吧就是老爸宠宠老妈的，差点把家里的房子搭进去。而他那时大学都没毕业，又能承诺什么呢？

2009年当锦绣打算把“纯真年代”搬到宝石山山腰时，遭到的反对绝非个别。谁会爬到半山腰去买一本书啊？大多亲朋好友和一些作家都投反对票。他们太心疼子潮、锦绣夫妇了，怕他们吃更多苦、遭更大罪，很为他们担忧。

但锦绣不仅仅是个会做梦的人，更是会把梦变成真实的人。她在想：如何才能把那些文人墨客拉上山来？假如这些上山的台阶是障碍的话，我就是抬也要把他们抬上来！

朱锦绣做到了！

2015年10月21日晚，又是纯真年代相约读诗的时光，他们自制了一顶特别的轿子，把88岁的诗人洛夫抬上了山。在纯真年代书吧的大厅里，百余位爱诗的朋友，簇拥在洛夫的身旁，朗读、聆听、分享。《众荷喧哗》《烟之外》《风雨之夕》《边界望乡》……一首又一首，让文友们倾倒沉醉，醉不思归。

2016年5月22日，北京诗人殷龙龙被抬上了宝石山。脑瘫患者殷龙龙租住在杭州三墩，租金发生困难。朱锦绣发起了一场特别的活动——“读殷龙龙的诗，品殷龙龙的画”。众多热情的读者买走了殷龙龙的画。在“纯真年代”，殷龙龙想在杭州诗意地栖居的梦想得以实现。

余华、张抗抗、陈忠实、阿来、莫言、北岛、贾平凹、王蒙、李文、舒婷、麦家等著名作家和诗人都在“纯真年代”留下过足迹。张抗抗赠言说：“宝石山上共享文化客厅，香樟树下吟诵锦绣诗篇，西子湖边珍藏纯真年代，葛岭春色迷醉爱书之人。”

2013年8月29日，盛子潮英年早逝，那种切肤之痛，让锦绣真正懂得了苏格兰哲学家托马斯·卡莱尔的话：“没有在深夜里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

所幸书吧还在，他们坚持纯真理想的约定还在，他们的儿子盛厦，继承了父亲对书的喜爱和品鉴，已辞职专注于书吧经营。

构筑一道中外文化交流的堤

纯真年代书吧长年不断的英语沙龙，不只是个提高英语水平的地方，更是一个用另一种语言聆听和阅读诗情画意的平台。

2012年4月1日，纯真年代书吧里，一群纯真的人与一位德国老人共赴一场诗歌的集体约会。这位倾情中国文学、迷恋诗歌的德国老人就是汉学家顾彬。他在《20世纪中国文学史》的序言中写道：40年来，我将自己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了中国文学之中。

在舒缓的背景音乐中，中文和德文的朗诵者交替朗诵顾彬的诗歌《KL笔记》《墨非马六甲》等。“她注意你踏足唐人街，为了一沾独特竹叶青……”无论温婉磁性、铿锵有力还是清新优美的声音，无不牢牢地吸住大家的耳朵。

朱锦绣深情地说：“假如没有白堤和苏堤，西湖只不过是一湾空白的湖水，这两堤的架构丰富了湖面，让游客能走一路欣赏两侧的湖光山色。今天，德国的‘李白——顾彬先生架起了一道‘顾堤，让中国读者沿这条堤去欣赏德国的诗歌，并了解他们是如何理解中国文学史的。”

纯真年代本身就是一道堤，让更多的人无障碍地通向诗和远方。

2015年10月10日，“来自非洲的冬不拉”、能歌善舞的非洲诗人夏洛特·阿卡，与中国诗人蔡天新在书吧有一场精彩的对话。朱锦绣请来了专业非洲鼓乐手，刻意营造一种异域风情。在热情洋溢的非洲鼓表演和非洲传统乐器弹唱中，汉语、英语、法语、西班牙语、非洲的斯瓦西里语等多种语言的诗朗诵、交流、聆听和碰撞，如此丰富多彩的盛宴，让身临其境的人直叹“今夕何夕”。

纯真年代书吧的门前曾经有个很正宗的圣诞老人，说着纯正的美式英语，迎来送往，那是来自美国的浙大外教John Rosenwald客串的。因为诗歌、因为文学，朱锦绣和John Rosenwald和Ann Arbor夫妇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只要他们来中国，一定要到纯真年代去喝茶，参加各种文化活动。因为喜欢纯真年代，他们在自己的家乡缅因州一个安静的小镇拷贝了一个诗人之家，举行各种文化活动。

2013年10月8日，听说子潮去世的消息时，John的妻子Ann抱住锦绣流泪。锦绣和这对美国夫妇在西湖边散步，一路给他们朗诵子潮的微童话。童话中优美的文字和意境震撼了美国人。他们决定翻译这些童话，立意打造精美的微童话国际绘本。

不管世界变得怎么样，总会有人向往那种无视年龄、跨越国界的纯真。朱锦绣一直以初心构筑着一道道文化交流与分享的堤，让那些从堤上走过的人彼此丰富和美丽各自的人生旅程。

Age of Innocence posts a unique cultural presence in Hangzhou. It calls itself a book bar. It is a saloon and a reading room， serving as a venue for a great variety of cultural events.

It is located at a flat ground on a slope near the top of Gem Hill on the West Lake. Just above the two-story house stands Baochu Pagoda， a historical landmark of the West Lake. Housed by the two-story affair， Age of Innocence is a cultural landmark of Hangzhou. One needs to walk a zigzagging flight of 236 steps from a lakeside street to reach the book bar. On the door into the book bar is a plaque flashing the book bars name handwritten by Han Meilin， an art master based in Hangzhou and professor with Tsinghua University.endprint

Inside the book bar， bookshelves are stacked with thousands and thousands of classic novels， short stories， history books， and magazines. Some books bear autographs by famed writers.

The house was built in the last century. Before Age of Innocence came in and set up shop in September 2009， it served as a teahouse where friends and families whiled away time， sitting leisurely， chatting over a cup of tea and melon seeds， playing mahjong， poker and chess games.

Zhu Jinxiu， the founder of the book bar， determined to turn the library into something else. Though people still play mahjong and sit and chat at tables outside， the house itself is exclusively preserved for cultural purposes.

It is a venue for cultural events. At regular intervals， the book bar holds salons. People meet to share their reading experience of new books， read poems， introduce new books to parents and children， attend lectures by scholars， talk about latest films， hold small-scale music performances， practice oral English， and talk about outdoor experiences and tours.

The transformation was not easy to come by. As the book bar uprooted itself from Wensan Road to move to the new location， many friends did not know where to find the new location. There were days when the book bar stayed empty. The service people of the book bar suggested letting mahjong and poker players outside in. Zhu said no.

When she planned to move Age of Innocence to Gem Hill， many friends found the idea too much and many even asked her to give up. One day， about ten writers came to have a serious talk with her， trying to change her mind about her business. But Zhu was adamant. As friends saw her determination， they supported her as ever.

The location of the book bar is really something special. People need to walk up the steps. After the short trek， they can unwind themselves and meet friends there. “Isnt it a lifestyle for all modern urbanites？ If someone is too old or too weak to walk， I can carry them up to the book bar， “Zhu avowed.

And on the evening of October 21， 2015， Zhu and her friends made a special sedan and carried the 88-year-old Luo Fu， a poet based in Taiwan， all the way up to Age of Innocence. Luo Fu read his poems to over 100 attendees. On May 22， 2016， Yin Longlong， a poet from Beijing， was carried all the way up to the book bar. Yin suffered from cerebral palsy and had difficulty paying for the rent. After learning about Yins situation， Zhu launched this event to help him. People from all over the city came to attend the occasion. They bought the poems and paintings of Yin. The funds helped Yin to live in Hangzhou.

Among the supporters of Age of Innocence are well known writers and poets such as Yu Hua， Zhang Kangkang， Chen Zhongshi， Bei Dao， Jia Pingwa， Wang Meng， Li Wen， A Lai， Shu Ting， Chen Zhongshi and Mai Jia.

Wolfgang Kubin， a German sinologist， attended a poetry reading at Age of Innocence on April 1， 2012. Kubins poems were read in both Chinese and German. On October 20， 2015， a China-Africa poetry reading event was held at Age of Innocence. Charlotte ONeal aka Mama C， an urban warrior in the African bush， and Cai Tianxin， a professor of Zhejiang University and poet， hosted the event.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