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藤基地创建史(1969)
2018-03-08蔡旭
开路先锋
1963年,英雄的中国人民在党和毛主席的英明领导下,以回天巨力,难以想象的速度,越过了三年经济暂时困难时期,在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出现了前所未见的蒸蒸日上、热气腾腾的革命景象。
正在这个时候,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响应毛主席和党中央关于“大办农业,大办粮食”的伟大号召,发扬我军“战斗队,工作队,生产队”的光荣传统,要在广东珠海白藤地区拦海造田,创建生产基地。
广州军区旗帜鲜明地提出了“向海滩要田”的响亮口号。
三条堤线摆在面前,126师杨海水副师长指着地图,向军区司令员进行汇报:一条是标高负零点五米的“习惯线”,地势较高,修堤容易,广东沿海围海造田的海堤大都建在这条线上;一条是标高负一米一的地线,距离太远,排水不便;另一条负零点九米,地势较低,还能排水。杨副师长把经过艰苦调查和反复研究、分析、比较的结果,向司令员汇报说:标高负零点九米这条线上,虽然修堤困难,但想到比负零点五米的习惯线能为人民多围垦近万亩土地,能减少单位面积造价,我们准备把“八一”大堤建在这条线上。
司令员的想法也正是这样。他兴奋地称赞说:“好!”他给同志们指出:“向海滩要田,困难是不少的,我们要克服它!”
是呀,与天斗,天变幻莫测;与地斗,海潮急浪高;与人斗——迷信要破除,怕苦怕累的思想要解决,违背自然规律的认识要提高。困难确实是不少啊。但是,我们相信毛泽东思想能战胜困难,任何困难都要克服。
首长在地图上画了一个红圈,标示出白藤基地的位置。这是西江口外白藤、三板、大林三个海岛之间一个半圆形的海滩。“头上蓝天一顶,眼前汪洋一片,涨潮波涛滚滚,退潮淤泥荒滩,海树杂草丛集,跳鱼螃蟹横行。”正是当时荒凉景象的简单概括。
1963年9月,先遣部隊踏上了白藤诸岛。126师领导机关设计规划,组成机构,选定矿场石厂,筹备物资器材,雇请民船民工,购置小船工具,组织部队调动安家,准备工作就基本就绪了。
10月13日,开始了修堤工作试点工程。这天,营长于洪山、教导员刘秉余接到命令,立即集合全营队伍跑到海滩。一看,苏副军长、杨副师长已站在齐腰深的海水里,和几个科长、参谋推着几条小船,在搞取泥试点。首长们身先士卒的模范行动,是无声的命令,全营干部、战士一个个跳下水里,取泥推船。试点工程的顺利成功,为全面施工提供了坚实的保证。
随着大部队高举红旗、肩挎武器、背着背包,浩浩荡荡地开进白藤地区,人烟稀少的白藤诸岛沸腾起来了。茫茫大海要按人民解放军的意志变为南海粮仓了。白藤地区千年沉睡的历史的新一页掀开了!
胸有朝阳
部队一上岛,分散住在八个人烟稀少的荒岛上。没有淡水喝,没有青菜吃,没有房子住。山上除了石头就是一人多高的茅草,连路都没有。先遣连队从山上砍了茅草,搭了三角形的窝棚。大部队上岛之后,有些连窝棚也住不上,就露天宿营,有的就住到附近老百姓的鸭棚里。窝棚不挡雨,下雨时战士们睡不着,就把雨衣挂在头顶上,有的人干脆把雨衣包着棉被睡觉。
“天上下雨,茅屋漏水;地上流水,洗脸无水。”有的连队洗脸要跑几里路,一脸盆水既洗脸,又刷牙,洗完澡还得洗一套衣服。一壶淡水战士们轮着喝,指导员还再三宣传,说是“喝甜水”。
望着海浪滔滔,一片汪洋,有的战士对筑堤拦海缺乏信心,艰苦的生活使一些抱着新鲜想法来到海岛的同志感到失望,一些抱有“扛枪打仗才是正业”的思想的人对部队搞生产感到不理解。活思想露头了。针对海岛“蚊多、蛇多、老鼠多”的三多特点,还有顽皮的战士用扁担打了条大蛇,剥皮晒干挂在屋檐下示众。
部队党委深刻认识到,要在海上建筑大堤,首先要在人的头脑里筑起艰苦奋斗的大堤;要建成生产基地,首先要在人的头脑里打下艰苦奋斗的基础。
一个轰轰烈烈又扎扎实实的学习运动开始了。船上、海滩、石头上、山脚下,到处是学习“老三篇”,讨论《论军队生产自给,兼论整风和生产两大运动的重要性》的声音。珠江口处,红灯闪闪,毛泽东思想的光芒照亮了南海荒滩。战士们和来自广东沿海11个县300多条船的民工一起,畅谈修建白藤基地的意义,共表他们从毛主席著作里得到的无穷力量与坚定信心。
班长卢继汉学习了《为人民服务》后,在日记中写道:“我们是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我在寒风中驶泥船,意义很大。每向前划一桨,社会主义就向前一步。我觉得我载运的不是一船泥,而是一船粮食。”
杨海水副师长来到了连队。这位在战争年代立下累累战功的全国战斗英雄,曾经参加过延安大生产运动。1944年,他们响应毛主席“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伟大号召,在青山沟掀起了大生产高潮,硬是凭着一把镐头、两只手产出了部队所需要的一切。他以亲身的经历,大讲参加生产劳动是我军的光荣任务,是人民军队的本质,是我军的优良传统。他和部队一起回忆了1950年在北大荒参加生产劳动,培养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转入抗美援朝战场上令美帝闻风丧胆的光荣历史。他还讲起红军长征时一张鼓皮起五种作用的故事,大庆人艰苦创业的精神,中印边境反击战的英雄誓死保卫祖国的决心,这些,大大激发了战士们战天斗海的高度自觉性与积极性。
部队党委组织广大指战员参观了日本帝国主义血洗三灶岛的“万人坑”,听老船工和贫下中农控诉过去被地主、渔霸强迫修筑海堤的悲惨遭遇,广泛开展“忆苦思甜”活动,使大家本质地认识到:民族苦、阶级苦,才是真正的最大的苦,我们今天为革命创业,为人民造福,是无穷的乐,无比的甜。
当时,正是外国势力趁我国“三年困难”联合反华,从各方面卡我们的脖子的时候。赫鲁晓夫诬蔑我们“三个人穿一条裤子”“喝大锅清水汤”;印度反动派不断制造边境流血事件;龟缩台湾的蒋介石也发出了“反攻大陆”的狂嚣。部队党委把任务教育与形势教育紧密结合,把围海造田与反击帝、修、反挂勾。大大激发了大家对敌人的愤恨,从根本上树立了为革命种田的思想。endprint
牛角峰英雄连连长杨富把全连带到大林山上,指着隔海相望的资本主义世界,问:“这是什么地方?”“澳门。”战士们磨拳擦掌,立下誓言:我们是英勇无敌的人民解放军,决不能在困难面前低头,更不能在资本主义世界面前示弱,一定要修好堤,快打粮,为军队、为祖国争光。
山上山下,风展红旗如画。
鲜红的旗帜到处飘扬,毛主席语录牌插遍了山上、路旁、工地、民船。宣传队员抬着石灰桶,在山上的每一块石头上写下战士们的誓言:“自力更生”“奋发图强”“艰苦奋斗”“移山填海”,写在山顶石头上的标语,几里路外都能看到。
没有道路,自己开。
没有房子,自己盖。
没有菜吃,厂边路旁辟地种。
没有水喝,山下挖坑引水来。
船上的桨椿经常断,跑到山上砍杂木。
麻制的桨套买不到,山藤捣皮比麻强。
狂风呼啸,恶浪翻卷。战士们响应党委“驾驭海洋”的号召,划着小船出海,曾在陆上转战的“旱老虎”决心要变“海上蛟龙”。
翻船了,翻过来再干。累倒了,爬起来再干。
新兵赖高太跟船出海,浪大船颠,晕船呕吐,在船上还在读《愚公移山》。领导不让他再去,他说:“一想到愚公移山的精神,什么困难也能克服。一次、两次、三次吐,锻炼久了,就不会吐了。”
新兵刘进生苦练划船,手上打了八个血泡,有三个磨破了,痛得直打哆嗦,仍然坚持。战友们要他休息,他说:“这算什么?比起张思德来,还差得远呢。”
气壮山河
1963年11月20日,修建一条17里长的大堤和一条22里长的防洪副堤的工程全面展开。威武雄壮、气壮山河的一幕正式拉开了。
海面上,千帆竞发,幾千战士与千名民工扬起风帆,装沙的、运石的、装泥的,大船小船,木船铁驳船,应有尽有。方圆几十里的12个海岛上,红旗招展,鼓号齐鸣,工地上、码头上,一片劳动号子声。蔚然壮观的海上劳动大军,像节日游行一样隆重,比赶集场面更加繁忙。茫茫大海,要按照人民解放军规划的宏图改变面貌了。
在这个地方修堤,的确不是一件易事。站在白藤望大林,只能看见对面岛上隐隐约约的山影;海滩上淤泥很深,几根五六米长的竹竿接起来也插不到底。这时,地方上有人放出冷风:“解放军能打败美国狼,也不一定能征服海龙王。”也有技术权威担心:“这在围垦业发达的日本、荷兰,也是没有先例的。”当地的老百姓也说:“难,实在是难。”因为当地有个老习惯,叫作“投石淤泥”,即在堤线上投下石头,种植水草,改变土质,至少四五年后才能动工筑堤。
革命战士却高人一着。在他们眼中,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大海高山。干革命,搞建设,就是要走前人没有走过的道路,就是要在没有先例的情况下创造人间奇迹。
这样的海滩上到底能不能修堤?“能!”这是战士的决心。难,这又是客观的事实。
大海,当人们还没有摸索到它的规律的时候,它是一个凶横暴戾、反复无常的怪物。一不留心,它就要对你进行报复。开始修堤时,战士们凭着满腔热情、冲天干劲,吃了不少亏。在堤上压泥的部队,头天在一个劲地猛压,第二天一看,堤不见了。有一个连队,头天加了80厘米的泥,第二天大堤却沉陷了1.20米,倒赔进去了40厘米。什么原因呢?果然是“填无底洞”吗?果真是“拿人民币向龙王爷献礼”“给龙王爷出公差”吗?
战士们扒开堤身看究竟,发现凡是堤底的砂基厚度在1.20米以下的,就承受不住堤身的重量,引起砂基断裂,堤身剧烈下沉;砂基厚度在1.20米以上的堤段,就比较巩固。大家还发现,由于堤身越修越高,重量逐渐增加,淤泥承受不了大堤的压力,会引起淤泥从堤身两侧产生弧形滑动。
有问题就有经验,困难里面出办法。革命战士的聪明才智在实践中大放光彩,“平均卸沙法”“分层压泥法”“护坡石”“压脚石”等行之有效的发明创造应运而生。
白藤基地的建设,几乎是与冬季同时开始的。天寒、水冷、风大、浪高、潮急、泥深。虽处南方,也有寒流不断袭击,气温常常降到只有三四摄氏度,东北风倒有五六级。这时,普通人穿着棉衣、大衣坐在房子里还冷得受不了。可是,你看我们的战士吧,他们“上穿棉,下穿单,从早到晚身不干,全身冻得打战战”。不少人嘴唇冻黑了,就拚(拼)命苦干抗严寒;身体冻僵了,就掏出辣椒咬两口。从早到晚,都在齐腰深的海水中作业;一日三餐,就在现场开“水上餐厅”。三把铁锹一插,便是一张餐桌;一把桨漂在水上,又可放几个菜碟。不少人手冻僵了,连筷子也拿不住,索性就用手抓。敲盆击碟数快板,苦中作乐美名传。
胸有朝阳化寒冷,红心似火抗严寒。白藤海滩,流传着许多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
一个星月争辉的晚上,在竹篙岭战斗中立过二等功的班长林成云,出席军积极分子会议一回到连队,就冒着寒冷和大家一起来到工地。涨潮时划船运泥,退潮时下到没膝深的淤泥中推船。寒冷使他失去了知觉,昏倒在淤泥里。被战友发现后抬回家去,刚苏醒过来又要上工,同志们劝他休息,他说:“只要还有一口气,也要同老天斗到底。”
因寒冷与劳累而昏倒在工地的并不只是林成云一人。每个带病带伤坚持战斗的战士都立下了这样的誓言:“爬也要爬到工地,死也要面向大堤。”在恶劣的天气与艰辛的劳动中昏倒在海滩的英雄,没有一个不是面向大堤的。
严寒过了酷暑来。南国的夏天,骄阳似火,汗滴化烟。装运沙石的部队整天在酷热中劳动,在码头上来回奔跑,连个遮阴处也没有。很多战士赤臂担沙磨破了肩,仍然哼着歌坚持。
运沙战士吴继权,有一根“特一号”扁担。他们用的沙筐很大,一筐沙有八九十斤。开始时,他与别人抬一筐,后来一个人挑两筐,再后来他一个人挑四筐。扁担挑断了好几根,他干脆上山砍了一根杂木杆作扁担,为防别人拿错,就在上面刻下“特一号”三字。他的肩膀压得由红到肿,到破皮流血水,始终不放下“特一号”扁担。endprint
就这样,附近4个岛上共50万立方米的5座沙山,被“铁肩膀”战士们挑成平地,为雄伟的八一大堤铺下了坚实的基础。
台风季节到了!夏秋之间,台风频繁,严重威胁着白藤军民的生活与战斗。
1964年5月28日下午,驻大林岛的部队接到了11级台风的警报。海中,一条机器船紧张地来回奔驰,把停在堤边的船一条条拉到山边安全的地方。
“小肖,要拉你们的船了。”
“先拉别的船吧,他们的物资要紧。”肖庆海说。
并不是他们船上的物资不要紧,而是他们坚持要让兄弟船都转移到安全地带后,才肯最后撤出。
天黑了,台风来了。恶风狂号,浊浪翻卷,机器船已经没有办法来接他们了。茫茫大海,只留下了电工肖庆海、小彭、卫生员小胡,以及那条装着发电机的船。
怎么办?凫水,还可以在断断续续的大堤上连跑带游地跑回去;要是坐上堤边的小木船,也有可能顺风漂泊到小林岛。
不!决不能临阵脱逃!保护电机要紧!
他们把三条大缆绳抛锚,固定在堤边。三个战士又冷又累又饿,但他们坚守在保护国家财产的岗位上。
半夜,台风越刮越猛,海浪越卷越高,暴雨越下越起劲了。不好!缆绳全被刮断了,船被打翻!发电机和我们的战士,全被扣在海里。
小胡和小彭,从船下钻了出来,趴在翻倒的船上。他们相互呼喊名字,寻找战友。小肖呢?怎么没听见回答?
“肖庆海!肖——庆——海!”
还是没有回音。肖庆海,在他刚钻出船底时,就被狂风恶浪卷走了……
小胡和小彭,在海上与台风搏斗了一夜,第二天才被兄弟部队救上来。
1964年9月14日,一场12级的台风又冲向白藤基地登陆。只见鞋子挂上树,木船刮上山,竹架的草房不堪一击,几乎全部塌倒。还有几条装满泥土的大船,竟然飘(漂)洋过海,被台风刮到了海南岛。
台风期间,我们的部队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与台风顽强搏斗,同时四处抢救人民的财产,把当地群众与支持基地建设的船工、石工转移到安全地点。有的单位剩下一间半间草房没有倒,就扶老携幼,让群众进屋歇息。
晚上,部队没有地方睡觉,某部五连连长把全连拉到山沟。战士们背靠着背,把雨衣包着枪,唱起了《国际歌》。
台风还未停息,师党委就召开紧急会议,发出重建家园的号召。党委指出:重建家园不仅是盖房子,解决食宿问题,而是关系到能否真正扎下根,革命意志坚定不坚定的问题。
将近一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防洪副堤已经畅通无阻,屹立南海的大堤,也只留下几个缺口。
百折不挠
大堤工程全面施工的同时,一号水闸也动工兴建了。
在深不可测的泥滩上建造庞大的水闸,格外艰巨和复杂。茫茫大海,筑起一道围堰,水闸工程就在这“孤岛”上进行。
担任修建水闸任务的某团指点员,个个斗志昂扬,干劲冲天。为了早日建成水闸,战士们实行“三班倒”,有时就两班轮换,日夜不停。团长江志俊和参谋长长住工地,与战士们同甘共苦,面对面指挥。
1964年4月中旬,在大潮的冲击下,水闸围堰又一次被冲垮了。处在又一次挫折面前的革命战士,并没有丝毫动摇他们移山堵海的信心。
为了加强领导,杨海水副师长把指挥部搬到了一号水闸。这位饱经战争考验的全国战斗英雄,来到哪里,就带来一种敢打敢拚(拼)的大无畏精神,带来百折不挠的硬骨头作风。
抽干了堰内的积水后,又挖了五米深的泥,围堰外的水位已经比围内平底坑高出六七米了。为了减少海水的压力,避免围堰塌方,必须尽快在平底坑上铺上三米深的沙子。承担修建大堤的牛角峰英雄连和道城岘英雄连到水闸工地支援来了。两条各装着300吨沙的大驳船,停在离水闸堤堰100米的海滩上,两个英雄连队卸沙竞赛开始了。英雄连的战旗,高高飘扬在船杆上。
楊副师长的手一挥。双方司号员吹响了冲锋号,战士们听到冲锋号声,一个个犹如下山的猛虎,快步如飞。
道城岘英雄连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曾经冒着零下几十度的严寒,在攻城血战中立下战功。今天,英雄连不减当年勇,“飞沙走石”立新功。
牛角峰英雄连是一面永不褪色的战旗。在解放战争中,就是有名的“飞毛腿连”。1951年3月9日,在朝鲜战场上,美军以5个多营的兵力,在20余架飞机、29辆坦克的配合下,从早晨7点到下午6点,连续向坚守牛角峰的三连发起了13次猛烈的进攻,最后以丢下300多具死尸狼狈逃窜而告终。“牛角峰英雄连”6个大字绣上了三连血染的战旗上。
这时,42军任政委正在牛角峰英雄连的船上。他给战士们鼓劲说:“你们连是团里的后盾,总是在紧急时候才把你们拿出来的呀。”
牛角峰英雄连连长杨富、指导员张清城看到兄弟连勇敢顽强的战斗作风,又高兴又着急。他们一边挑沙,一边做宣传鼓动,为战士们打气。
第一天战斗,用了7个小时。
第二天再战,用了5个小时。
第三天,情绪更加高昂。有的人把土箕换成箩筐,有的人挑4筐,挑起担子就是一溜小跑,只用两个半小时,就卸完了。
两个英雄连热火朝天的劳动竞赛,振奋了部队的革命精神,加快了工程进展的步伐。
1964年5月28日下午,一场11级台风威胁着一号水闸。
赶在台风到来之前,杨海水副师长把在水闸施工的大部分部队撤了下去。他带着几名干部和几十名战士,分坐着几条船,坚守在水闸上。多年的战斗经历,使他对亲自调查、掌握第一手情况有着特别的兴趣。现在,他要亲自在现场调查台风海浪的情况和规律,了解前几次围堰决口的原因,以便制订对付的办法。
台风来了!大风、大潮、大浪。风向由东转东南,越刮越猛。大风大浪还夹着暴雨,堤堰被冲垮了!
白藤山上,军政委拿着望远镜,焦急地向着一号水闸。endprint
风急浪高,连机帆船也开不出去。
电报联系也中断了。
在这危急关头,参加基地建设的海南岛崖县7条民船的船工,为了抢救人民子弟兵,冒着被狂风恶浪吞没的危险,顶风开船!
船工们跳下大海,潜入水中钉锚。他们动用船上储备的400多斤的“战备锚”,钉一段,绞一段,再潜水中,钉一段,再绞一段,百折不挠地,一步步前进。
民工船绞到围堰边上,使几十名干部战士有了牢靠的落脚点。杨副师长指挥着战士们先上船,向船工们一边感谢,一边介绍情况。他让大家放心:“没事,不要紧。”
只吃了点海水煮的面条,杨副师长和战士们度过了难忘的两个昼夜。风转西南,逐渐平息,英雄的战士与民工,满怀胜利的豪情返回了白藤岛。
围堰这一次缺口,又吓坏了一些权威与专家。他们认为水闸位置选择不当,干脆扔掉算了。据预报,6月底又将有一次强台风到来,修复可能又是白搭。“或者,”专家说,“等10月台风季节过去,再修未迟。”
“扔掉?几个月的艰苦奋战就这样全部白费?人民的财产就这样扔进汪洋大海?”杨海水副师长不禁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再说,如果拖到10月份再修,不能赶在大堤合拢之前建好水闸,就不能及时排除积水,给工程带来很大损失。
专家又说:“再修损失太大。”
杨副师长斩钉截铁地说:“不修损失更大!”
42军任政委是位老红军,他对杨海水在挫折面前百折不挠的精神表示坚决的支持。他说:“过去,我们二万五千里长征,那么多困难都过来了,几百万蒋军都打下来了,这么个小水闸算什么?干!决定干!”
首长的决策化为了广大指战员的实际行动。白天干,夜里干,下大雨照常干,只一个月的时间,就把围堰重新修好,抽干了积水与淤泥,抢在下一个台风到来之前,把基础工程建好了。
1964年8月,水闸工程在最不好的气象条件、最不好的地理条件、最没有经验的情况下,赶在大堤合拢之前,胜利完工。
众志成城
1964年10月中旬,雄伟的八一大堤从白藤岛和大林岛两边向中心延伸,只留下50米的最后一个口子——“4号口”。
某团指挥部的流动办公室搬到了4号口附近,大喇叭从流动广播船上拆下来,装到了口子的两端。堤内最后几条大船被突击力最强的牛角峰英雄连拉到了堤外,日夜奋战的战士们已经为合拢堵口准备了充足的用料。
盼望已久的堵口大会战的日子快要到来了。
广州军区司令员和温副司令员又一次来到了白藤。不到一年,白藤的面貌起了多大的变化呀。望着大海上即将合拢巍然屹立的八一大堤,看着一个个生龙活虎的硬骨头战士,首长们感到非常高兴,露出十分满意的神情。
温副司令还未踏进师部的房门,在门口就兴高采烈地讲二万五千里长征,讲南泥湾大生产。
军区首长在白藤的这些日子里,检查了工作,提出了白藤基地建设的方针。司令员还给4号口的工地指挥部打电话,要和战士们一起参加封4号口的战斗。后来因为时间紧,才没有去成。他给了白藤的创业英雄们极高的评价,说:“你们在这样的小岛上艰苦创业,将来要立个碑,流传后世!”
首长的关怀和鼓励传到战士们中间,整个工地沸腾了。挑战书、决心书,以及写满豪言壮语的诗歌,像雪片一样塞满了工地广播室那间窄小的房间,争先恐后地在大喇叭里播了出来——
“革命不怕难,怕难不革命。”
“革命战士志气大,任何困难踩脚下。”
“愚公移山何足道,我们移山又填海。”
“愚公移山子孙万代,我填大海一年半载。”
4号口的跨度又缩小到了30米。只见它张开巨口,吞波吐浪,呼风唤雨,涨潮时堤外堤内水位相差一半,流速达到了每秒10米。二三百斤重的大石头抛到水里,眨眼就被急流席卷而去。即使用猪笼装上好几块大石头也无济于事,一抛下水就被冲得无影无踪。口子底部,被急流沖成一个5米深的大坑,船只已经根本没有办法从口子进出。
8000米的大堤都筑起来了,这30米的口子还能没办法?
这时候,师党委号召大家想办法,大家出力量,万众一心,群策群力,怎样又快又好地封住4号口。领导干部下到连队,同战士们一直讨论研究,开“诸葛亮会”,许多合理化建议就在群众运动中涌现出来了。
1964年10月24日,堵口大会战正式打响。白藤建设史上有重大意义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大堤两端,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大喇叭里接连不断地播送振奋人心的革命进行曲,宣传员数着快板来回跑。已是师长的杨海水亲临现场指挥战斗。团长侯玉秀、政委于敬华和战士们并肩作战。人们坐在沙包上、小船上,高声朗读毛主席语录。
海面上,浩浩荡荡的船队满载石头、沙子、泥土,迎面而来。
东莞船队109号船头上,站着船长钟阿婆和解放军班长黄来发。过去,钟阿婆认为,干活就是为了吃饭,因此每次量土方,她总想多量一点。后来,黄来发帮助她学习《纪念白求恩》,她被白求恩“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感动得流下热泪。此后,钟阿婆每船都多装一吨,给她记上这一吨,她都不肯要。今天,她又率船前来,高兴地对人说:“为革命修堤,我们要多出一些力气。”
汕头、中山、廉江、电白的标兵船上,被立为标兵的男女船工满怀豪情来参加战斗。一年来,广东沿海11个县近1000名船工石工和广大战士一起奋斗,有风扬帆,无风摇橹,浪大照干,潮小推船,为白藤建设立下了不朽战功。1964年3月,师里召开了五好民工会议,师首长把这些普普通通的劳动英雄请上主席台,请他们做报告。现在,他们又为八一大堤关键一仗做出了新的贡献。
此时,轮番作战的两个梯队的战士们,从23日上午开始,已经连续作战30多个小时了。
大堤口子两端,堆满了石头、沙包、泥袋。
满载大石的几百条大小船只,整齐地排在大堤边上。endprint
几千双眼睛盯着潮水。
战士们心急如火,潮水似乎故意为难,今天的潮水好像退得特别慢……
关键时刻到了!
下午4时光景,就在海水“平潮”的一刹那,指挥船上杨师长一声令下!
冲锋号响了。两个梯队的战士全部出击,船上军民各就各位,投入决战。
此时,正是退潮基本停止,涨潮还未到来的短暂时间。“平潮”,只有宝贵的10到15分钟。
一条破旧的大船,装满石头,被迅速拉到口子上来。6条同样满载石头的小船,紧紧靠在大船两旁。
在往日,海水从口子进来出去,横冲直撞,好不得意。今天,它又想故伎重演,把我们的船冲走,办不到了。
只见7条船,被两个梯队的战士们紧紧地拉住,固定在口子里。即使倒海翻江,恶浪滔天,也不能松手,也不会松手。
船上的战士,马上把船底凿穿。汹涌的潮水滚滚而入,船只下沉了。
时间就是军队,时间就是力量,时间就是胜利。这时,石头就像暴风骤雨般,倾注在缺口里。堤上的战士们,在大堤两端投。民船汇拢口子,在船上投。没有谁顾得上劳累,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干劲。
石头露出水面了,沙包、泥袋又飞一般投到缺口上去。正紧张待命的几百名砌石工人,立即跳下堤边,用最高速度,砌筑防浪墙。大堤两端,终于连接起来了!
群策群力
大堤合拢之前,进水闸的设计工作就在进行了。
1964年10月,军区司令员和温副司令员正在白藤的时候,进水闸的设计图送到了他们手中。
在这张设计图里,进水闸的位置,选在西堤中央,水位最高,淤泥最深,在原先航道的点上;闸身采用重型钢筋混凝土结构,闸门是钢制弧形大门,开启则按电钮……
这是某设计院的作品。他们脑里装着洋框框,手里拿着厚本本,书本上没有的不敢想,国内外没有先例的不敢搞,未经理论考证的不敢闯,强调水闸形式越洋越好,建设体积越大越好,保险系数越高越好。可是,这是一个严重脱离实际的设计方案。
这张图拿到群众中就没有过关。干部、战士们讨论的结果是:如果按照这个方案施工,水闸的基础很难处理,工程的质量很难保证,工料的运输很难解决。一句话,要多花很多钱,多费很多工,又不实用,浪费很大。
军区首长对此态度鲜明,指出,这不是一张图纸的问题,而是贯彻什么方针的问题。温副司令一针见血地给了这个设计方案三个字的评价:“阔、大、洋。”
“阔、大、洋”的设计连同那张设计图一起被否定了。
“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人民群众中,有着无穷的智慧。
“为什么不能把水闸移到山脚下?”
“为什么闸身不能用石头砌呢?”
是呀,地靠山脚,运料方便,又可避免台风的袭击。石砌闸身,节约投资,好在山上有的是石头。问题提得尖锐,建议讲得合理,革命战士的智慧像波涛汹涌而出。
杨海水师长带着几位有实践经验的干部来到现场。“让我们的土专家来看看。”
師长问:“你们看能不能砌石头?”
土专家满有把握地回答:“行!”
“行,就干了!”师长斩钉截铁,下了决心。
广大干部、战士的问题、建议、方案,凝成了师党委的决策。一个集中了革命战士聪明才智的新的设计方案诞生了。
水闸位置移到了三板山脚,闸身采用浆砌石块,闸门用混凝土平板门,启闭采用半自动装置。这是一个“土洋结合,以土为主”的设计方案。
不过,有的专家说话了:“水闸移位缺乏科学根据,山脚地势高,淡水灌不进去。”
什么叫“科学根据”?群众的实践与总结就是可靠的科学根据。部队的技术人员测量了闸外水位和基地内土地的标高差,证明水闸建成后可以自流灌水。
又有人说:“山脚下的地质未经勘探,未必就好。”
未经勘探?那就试一下嘛,不钻怎么知道不好?没有制式钻探机,就用铁杆,就用土钻探机钻探,测出闸地底部是坚硬的岩石层。
有的专家又抛出一个难题:“浆砌石块要从外地运来,成本更加贵。”
山上有的是石头,还要外运?部队把清理闸基时爆破的好石块,一块一块挑选出来,砌筑桥墩。
还有什么难题吗?没有了。专家、权威的能力也是有限的,群众的智慧也是顶用的。
进水闸1964年底开始修建,1965年2月提前完工,光这一项,就为国家节约了14万元的投资。
其实,这是一个多么理想的水闸:山作屏障,狂风刮它不动;岩层为底,地动它也不沉。哗哗流水,随着革命战士的心愿,喷珠扬波,欢腾奔流。
1965年春天,4号水闸和电排站也动工了。
到1965年7月,八一大堤经过一个冬春的加高加固,完全达到了设计要求。4号水闸已经胜利竣工,电排站也即将建成。在这段时间,还开挖了一部分渠道,平整了一部分土地,还育好了秧,准备晚造先种2000亩稻子。
“龙王口里夺良田,海底开起拖拉机。”经过多少艰辛的劳动,才带来这些有趣的变化呀!
严峻考验
恶风狂舞,浊浪滔天,10级台风夹着60年不遇的特大海潮耀武扬威地开始了对白藤基地的浩劫。
白藤军民一年多流血洒汗修筑起来的大堤被冲开了,潮水沿着9个缺口,像9条凶狠的恶龙张开血口汹涌而来。大堤42%的地段遭到了严重破坏。只见大堤内外,一片汪洋,开挖的沟渠不见了,平整的土地没有了,昨天还是青绿一片的秧苗被冲得无影无踪了……
这些变化,不过是1965年7月14日一夜之间的事。
狂风恶浪渐渐平息了,可人们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息。
白藤山下一间低矮的草房里,师党委扩大会议召开了。
军首长也赶来参加了会议。张军长讲话了。他显得坚毅、沉着,看得出脸上充满信心,让人感到他心里非常踏实。张军长谈了一会,用眼光巡视了一下会场。干部们全神贯注地倾听,抽烟的也没有忘记记笔记,听到重要的话就赶忙写下,生怕漏掉了。看得出,这里没有悲观失望,有的是斗志昂扬。endprint
张军长继续他的讲话。他说,我们现在打的,不仅是生产仗,而是一场政治仗,一场志气仗。我们一定要打胜这一仗,一定要把大堤修复起来!
最后,张军长谈到了修复大堤要靠什么的问题。“靠什么?要靠政治,靠毛泽东思想,要靠人的因素,靠人的革命化,人的战斗力。”
会上,杨海水师长显得很激动。尤其是张军长讲到“世界上也有人在等看我们的失败、我们的笑话”的时候。在他的眼中,修堤也就和打仗一样,“没有攻不下的城!”
参加会议的军政治部卜主任说:“采取这个方针,是根据同帝修反抢时间的形势要求,根据大堤破坏的情况,根据经验教训得出来的。”他提出要做好部队的思想政治工作,谈到有个别人在严重的挫折面前失去信心,说什么“龙王爷惹不得,你要它的米,它端你的锅,连老本都要赔进去。”还提到一些同志沉不住气,想凭一肚子气蛮干一场的情况。他特别强调,要用一分为二的观点,分析有利与不利条件,从困难中看到胜利,树立信心,把不利化为胜利。
全场活跃了起来,干部们不时兴奋地交头接耳,谈论着有利的因素。整个会场,一个声音:坚决修复大堤!
再回过头来看看大堤,没有全线崩溃,没有移位变形,设计基本还是正确的。堤垮时,大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自然界有了新的认识,对于怎样修复心中还是有数的。这次决堤是环(坏)事,但也可以变为好事。
各级领导干部和战士们来到决堤地点,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用反复实践的观点和严格的科学态度,对大堤从松动、脱裂、穿洞到缺堤的整个过程进行分析研究,找出了缺堤的普遍原因及修复的具体措施。
这时,一些专家到大堤转了一天之后,又发表了“观后感”。他们搬来了意大利和日本的经验,提出要把大堤所有的石块全部拆除,再用浆砌,造成“铁板一块”。还预言,部队全部投入,再加上500名民工,都要半年至9個月才能修复。
师党委没有接受专家的方案。在干部、战士们提出的建议和方案的基础上,集中了群众的正确意见,制订了切实可行的修复方案:严重破坏的地段搞整体结构,破坏轻微的地段进行修补加固,石墙外侧加修浆砌外加坡,使坡度变缓,石墙加厚,提高大堤的稳固性。这个来自群众的修复方案,拿到群众中去实施,立即得到了广大干部战士的拥护。
“还我长堤!”
部队上下,一个声音震天动地!
广大干部、战士,以临战姿态投入战斗。一船船泥土压恶浪,一块块石头堵急流。白天,烈日当空,身上脱了皮,手上起了泡,脚底被蚝壳划开血口,照样坚持作业。晚上,披星出工,摸黑回营,夜雾弥漫就摸索前进。海风当凉扇,暴雨作淋浴,鸣雷击战鼓,闪电挑天灯。在没有民工参与的情况下,只用了两个月的工夫,9条凶横不可一世的“巨龙”,停止了它无理的咆哮,被彻底地征服了。
八一大堤,这座用革命战士的血汗浇铸的南海长城,经过台风海浪的洗礼,更加坚实,更加牢固,更加雄伟,更加壮丽。
白藤的创业英雄们,站在白藤,放眼四望。他们将在为祖国增添的15平方公里土地、20000多亩良田上,写最新最美的文字,画最新最美的画图!
(本刊发表时有删节)
[资料提供者附言]:本人1968年秋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1968年12月至1970年1月,在广东珠海白藤,广州军区42军26师378团(当年为6859部队)学生六连劳动锻炼。1969年3至6月,在白藤生产基地写作组进行基地史的采访写作。本文为《白藤基地创业史》的上部(围海造田部分);下部(生产建设部分)为另一作者所写,原件去向不明。
资料写作者:蔡旭,作家,现居海口。以上资料由作者本人提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