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中郭靖形象

周元鹤

(青海师范大学，青海 西宁 810008)

金庸，新武侠小说界的泰山北斗，其武侠小说众多且脍炙人口，“射雕三部曲”之一的《射雕英雄传》是金庸武侠作品中极具特色的一部，奠定了其新派武侠小说开山鼻祖的地位。与其他以离奇情节取胜的武侠小说不同，金庸的《射雕英雄传》之所以能够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使人们能如数家珍般把每一个人物讲出来，与它的典型形象塑造分不开。典型形象塑造是该小说的一大特色，在众多人物形象中，主人公郭靖更是个性突出。

一、郭靖形象塑造的手法

金庸先生笔下，郭靖既是一个坚强勇敢、忠厚朴实、宽容大度、为国为民的大丈夫，同时又是一个木讷鲁顿的傻小子，是一个集“傻”“侠”于一身的既典型又特殊的形象。那么，在作品中作者是如何塑造这个形象的呢？

第一，在典型环境中塑造郭靖形象。典型形象的塑造离不开典型环境，典型环境是典型人物赖以生存发展的现实基础。“人创造环境，同样环境也在创造人。”[1]人物的情感思想、生活方式等都不可避免地受到典型环境的影响和制约。该作品中，作者正是把人物放在特定环境中塑造的。首先，作者将郭靖这一虚构人物置于特殊的历史时期——南宋末年，此时期宋与金、蒙古对峙，南宋统治者昏庸无能，对内民不聊生，对外备受欺凌。时势造英雄，特殊的社会历史环境不仅造就了动荡的时局，同时，也影响着主人公郭靖的成长方向、成长过程、前途命运和事业成就，为郭靖成为一代大侠、一代英豪奠定了社会基础。其次，在南宋、金、蒙古对峙的社会大环境中，作者又将郭靖放在其个人生活的小环境中进行塑造。作者有意识地选择蒙古作为郭靖的成长环境，大漠自然环境恶劣，培养了他的刚强勇敢，而雄浑壮阔的景象又给予他阔达的胸怀和大无畏的气魄。在蒙古大环境中，郭靖的周围有各式英雄，在与托雷的交往中懂得了兄弟义气，在箭术老师哲别身上学会了舍己为人、刚毅不屈，养育了郭靖二十余年的铁木真对其影响至深，他的智勇双全对郭靖的性格形成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所以可以说，郭靖正直朴实、心胸宽广、刚强不屈的品质是蒙古这个环境给予他的，离开这样的环境，很难形成这种独特的性格。

第二，运用对比手法塑造郭靖形象。对比是金庸先生塑造人物形象惯用的手法之一，《射雕英雄传》中就有不少对比手法的运用。在塑造郭靖形象时作者设置了多组对比，如郭靖/黄蓉(傻女婿/巧媳妇)，郭靖/杨康(憨厚的少年/奸诈的少年)[2]，以下将着重述说后一组矛盾人物。作品中，郭靖是一个相貌平凡、憨厚鲁钝之人，这种傻乎乎的英雄形象在作者其他武侠小说乃至其他作家的作品中是没有的。而与郭靖相反，杨康则是位风度翩翩的富贵公子，他英俊潇洒、风流帅气、智慧聪颖。郭靖平庸鲁钝，本该是名不见经传的无名之辈，但却成为一位惩奸除恶的大侠、护国为民的“真英雄”[3]，他做事光明磊落，举手投足均为侠义之 ；杨康天资聪慧，本应建树卓越、青史留名，成为一个为民造福、为国增荣的大丈夫，但却贪图荣华富贵、无上的权力，认贼作父，阴谋迭出，屡做坏事，一言一行尽显卑劣行径。郭靖、杨康二人对比强烈，作者如此巧妙设计，使杨康的形象暗淡下去，而郭靖的形象则更加高大。

二、郭靖形象的折射内容

每一个典型人物形象的塑造都是作家精雕细刻的结果，都寄托着作者独特的情感、思想，郭靖也不例外。那么，通过这样一个典型的武侠人物，作者向读者传达了什么？

在某种程度上，郭靖这一人物形象可以说是金庸先生本人形象的写照，二人在胸襟、气度、报负、品德、行为等方面都存在相同或相似的地方。郭靖尊长辈、忠朋友、待人仁厚、性情刚直，金庸先生性格大开大阖而又谨慎敦厚，人品才学根基中规中矩、踏踏实实；郭靖对国家、民族忠贞，具为国为民的大义和牺牲精神，金庸先生积极入世，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远大理想；郭靖有鲜明的个性和深刻的情感，金庸先生有现代性的思想观念，即自由人生、个性人生的人生观和人道主义、平民主义的价值观；郭靖不是通过救世济民来实现自己的英雄梦，他所有的仗义行为都是受到自己内心道德信念的驱动，是德行使然，金庸先生的创作不是为了扬名，而是警醒世人，让人们从作品中受到启发和教育；当传统道德与现实发生冲突时(出于道义和责任，郭靖要娶华筝公主，但他爱的是黄蓉，心中只有黄蓉一人)，郭靖心中充满了痛苦、无助，金庸先生报效祖国的梦想得不到实现，心中也是忧愁和彷徨。

金庸先生塑造这样一位与自己相似的人物形象是有多方面原因的。金庸出身于书香门第，是清末著名诗人查慎行的后代，家学渊源深厚，自小便接受传统文化的教育，他博览群书，特别是儒家经典如四书五经之类的著作对他影响很大。金庸胸有大志，少年时代便有报效国家之志——当一名外交官，因为外交官可以直接维护国家的尊严。所以，他不仅满腹经纶，具有深厚的文化修养、渊博的历史修为，而且还具有传统儒家思想中积极出世入世的思想。但是，金庸先生所处的香港当时还是英国的殖民地，并且自20世纪50年代始，关闭了本来可以自由出入的大门，所以金庸虽有救世的愿望，却无法得到实现。他创作《射雕英雄传》时年仅三十余岁，正是壮怀激烈、奋发有为之时，于是便将自己的理性与抱负寄托在笔下的郭靖身上。金庸深受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影响，新文化运动中的新思想特别是现代化的人生观、价值观对他影响至深。作品中郭靖对待爱情忠贞不渝，他不畏强权，冲破各种阻力，放弃金刀驸马的荣华富贵，大胆追求爱情，是金庸思想的化身。所以，郭靖的形象中既有儒家文化及传统侠文化中的伦理道德，特别是“孝”“义”的传统伦理[4]和积极进取的精神，又有现代文化中的“人性”和“情”，体现出强烈的现代精神。总之，郭靖这一形象不单单作为一种武侠人物而存在，他身上承载着作家的理想追求、价值观念。

三、郭靖形象的意义及当代启示

《射雕英雄传》中金庸着墨最多、描绘最完善的人物恐非郭靖莫属。倪匡认为，郭靖是金庸小说中最出名的人物，可见郭靖形象的塑造是极其成功的。

在武侠小说的创作史上，郭靖形象的塑造是一个创举，作者颠覆了旧武侠小说中的主人公形象。旧武侠小说中的“侠”大多是“忠义侠”，少有独立的人格，其命运都跳不出“行侠—报国—封荫”的圈子，人生理想多是威福、子女、财帛；而郭靖一生可以概括为“成长—成熟—报国”，他的“为国为民”是从简单的道德观念一步步发展起来的，是一点一滴积聚的，在道德问题上坚定而意念明确；旧武侠小说中的人物形象或是舞刀弄枪的虚幻的影子，或是呼风唤雨、移山倒海、撒豆成兵的神仙魔鬼，且是单一的、平淡的，而郭靖是平民郭靖，在典型环境中被塑造，他有血有肉，没有一点神秘色彩，是“侠”与现代人相结合的产物，是复杂的、多层次的“立体侠”。这种“立体侠”将武侠文学所要表达的核心思想、生命意义、人生价值演绎到一个新的高度，是对传统武侠的升华和超越，从而给武侠带来了一股新鲜的现代气息。从这个意义上说，郭靖形象是开一代之先河，做出了划时代的贡献。此外，郭靖形象的塑造也为当时甚至后来的文学创作提供了范例，古龙、温瑞安、黄易等武侠作家或多或少地都受到影响，也有不少作家以郭靖这一人物形象为指导，创造出了一部部成功的武侠作品。

郭靖形象的塑造不仅在文学史上具有重要意义，对当今社会也同样具有借鉴价值。不少人认为武侠小说仅仅是作为一种消遣品而存在，难登大雅之堂，且武侠世界虚幻缥缈，离众人很远。但事实并非如此，很多武侠小说思想深刻，具有一定的教育意义，是能够为现实生活提供借鉴的。那么，作为当代武侠顶峰的巨著《射雕英雄传》，从社会学角看，其主人公郭靖的形象在当今社会中对我们有什么启示呢？当代中国，经济快速发展，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得到较大提高，人们的思想觉悟也更高，克己为人、见义勇为、助人为乐等传统美德得到发扬，这是时代的主旋律。但在这个主旋律中，也总有几个不和谐的音符掺杂其中，诸如道德缺失问题、腐败问题、犯罪问题等，这些不和谐音符严重影响着和谐社会的建设。这些问题的解决单靠国家法律和制度是不够的，还要加强思想道德建设，因此代表中国传统美德的郭靖形象对当代中国社会的影响和作用就显得尤为重要了。首先，郭靖最伟大之处就是“为国为民”，即不谋私利、全心全意为国家和人民效力，这是中华民族的信仰。如果为官者都有郭靖“为国为民”的思想，对社会、对国家尽职尽责，那么寻私枉法、贪污受贿、作风腐化等不良问题自然就会减少。惩治腐败当然离不开法制和规章制度，但是，加强思想教育，强化法治观念也尤其重要，要把腐败消灭在萌芽状态。其次，郭靖忠厚朴实、光明磊落、宽容大度、言出必行等美德，就是现代意义上的“有道德”，这些美德具有时代价值，不管在哪个时代都不能被抛弃。在拜金享乐不良风气盛行、个人本位主义至上的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假如人人都像郭靖一样有着高尚的道德情操，不和谐的现象就会少之又少，人人都像郭靖一样急公好义、见义勇为，社会就会处处充满温暖，所以，当今社会需要郭靖精神。

四、结语

金庸笔下的郭靖是一个复杂又特殊的人物形象。他既是一种形象，又是一种文化、一种思想，他不仅在中国文学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还在传统美德日益流失的当代社会中起着警醒世人、启发世人、教育世人的作用。不惟如此，郭靖形象在国际上也有着重要地位，《射雕英雄传》这部传世之作被译成英文、法文、日文、泰文、越南文、马来文、朝鲜文等，外国人民除欣赏《射雕英雄传》的故事外，郭靖其高尚的人格和品德更是他们称赞的地方。此外，一些侨居国外的华人用《射雕英雄传》教育子女，教他们认识汉字、提高中文水平，用郭靖的故事教他们如何做人、如何为人处世，可见郭靖形象不仅属于中华民族文化，更是世界文化的一份子，值得我们学习。

[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6.42.

[2]施爱东.金庸小说的对照法则与蒙古想象——以《射雕英雄传》郭靖英雄形象的塑造为例[J].内蒙古民族大学学报，2006，(2)：25-29.

[3]董瑞生.环境、性格、命运——论《射雕英雄传》中的郭靖形象[J].语文学刊，2005，(6)：116-118.

[4]赵斌.传统伦理道德的完美范型——论金庸小说中郭靖形象[J].电影评价，2011，(10)：103-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