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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芳华》的文学意蕴与电影改编

2018-03-07唐诗瑶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大连116000

文化学刊 2018年4期
关键词:刘峰文工团严歌苓

唐诗瑶(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00)

严歌苓作品备受影视改编的关注,《天浴》《少女小渔》《金陵十三钗》《灰舞鞋》等作品均被改编成了影视剧。2017年4月,严歌苓的最新力作——小说《芳华》出版,通过文工团女兵“萧穗子”的眼睛带领读者感受20世纪70年代文工团成员们的青春韶华和人生经历。在该小说中,严歌苓延续了其一贯的风格,她将对历史、人性的深刻洞悉融入丰富的叙事中,在追忆的曲调里复奏着反思和批判。

2017年12月,根据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上映,这部由著名导演冯小刚执导的电影在审美追求上与小说有着很大的差异,不难看出小说相较于电影可谓言其所未言、思其所未思,本文将着重解读二者在思想建构上的差异,旨在阐明小说与电影应从不同的审美角度予以解读。

一、人性乖张与历史乖违——小说的深层意蕴

严歌苓青年时代也是文工团的一员,在部队跳了整整8年芭蕾舞的她对那个时代、那段历史存有深刻的记忆。文工团集体生活的过往情境、成员之间的相处模式,以及他们的生活方式都带着复杂人性与时代烙印的混合意味。心理丰富繁杂、性情迥异的个体之间的碰撞与宏大的时代背景融合足,以构成一幅微妙的画面。《芳华》便是将主人公刘峰、何小曼、林丁丁、郝淑雯等人物之间的纠葛和人物命运放置到时代洪流中去演绎,一面进行着人性的反思与批判,一面解读着时代和历史对个体生命轨迹的操纵。

严歌苓在新华网的采访中多次强调:“这是我最诚实的一本书,有很多我对那个时代的自责、反思。”[1]小说对人性的解剖主要围绕刘峰和何小曼二人的遭际展开。刘峰几近完美的人格在文工团成员间赢得了一个“雷又峰”的称号,但这种人格却促成了穗子的一种心理:“他的好让我变得心理阴暗,想看他犯点儿错,露点儿马脚什么的。虽然我当时只有十六岁,偶尔也会有心里不光明的时候。后来果真出了‘触摸事件’,我的焦虑才释然”[2]。这种心理不仅仅穗子有,它也属于文工团集体。严歌苓和作品中的穗子具有互文性,这段文字也可以视为作家的自我解剖和反省。“触摸事件”发生后,曾经受助于刘峰的青年们却在批斗会上大讲刘峰的坏话,曾经授予他的那些荣誉全部被一笔勾销。这不禁使我们联想到《拖鞋大队》中那些缺乏教养、文化的落难少女们“以怨报德”背叛女孩荻荻的情节,人性的阴暗、复杂在此处以鲜活生动的形式被悬置展览。作品还进一步剖析了众人怨怼刘峰的深层心理,即他们实际上认为刘峰辜负了自己的期望,便将对自身缺点的憎恶发泄到刘峰身上。甚至她还洞察到女兵们恶毒地排挤何小曼是由于需要以此来团结彼此而不致孤立,这是一种非正义的集体主义。严歌苓将自己对人性乖张的领悟、沉思和自省在此做出最细腻也最睿智的诠释。

像刘峰、何小曼这样的人除了受到人性阴暗面的伤害外,还要承受时代和历史变革对个人命运的非难,而“我们”文工团的所有成员在时代的洪流中也同样无力把控自己的命运。刘峰的“触摸”事件其严重的后果多半是由社会历史环境造就的。他作为一个善良的普通人,却在特定时代被捧上圣坛,于是人们认为刘峰一点人性的念头都不能拥有,林丁丁对刘峰的表白感到恶心、辜负,感到幻灭便是佐证。《灰舞鞋》中的小穗子“永远属于情感饥饿中的一类人”[3],而在那个禁欲的时代有成千上万个穗子,刘峰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何小曼在那个大肆渲染英雄的时代里,由一个饱受侮辱、践踏者被夸大其实地捧成了万人崇敬的英雄,巨大的反差加之事实真相对内心的折磨使她不堪重负患上精神分裂症。随着时代的变革,那段历史很快被翻页——文工团解散,战友各奔东西。当年在文工团里备受重视的林丁丁成了身无所长被丈夫一家人嫌弃的对象,两次经历婚姻的失败。郝淑雯嫁给了一个军二流子,婚姻最终也在浮躁社会的冲击下破裂,而当年曾为道德榜样的刘峰在新的时代环境里却落魄得没有正当职业,他的品质依然美好如初,但却被受助于他的妓女小惠嫌弃,用烟在他的假肢上烫了个洞,甚至连他的葬礼也办得如同闹剧。《芳华》中写道:“我们是信奉平凡即是伟大的一代人”,但是在时代的变革中,伴随着青春幻灭的还有那一代人的理想、信仰。人性的乖张、历史的乖违是文本中不可磨灭的哀伤。

二、青春美好与人生沧桑——电影的艺术情怀

电影《芳华》虽然是由原作者严歌苓亲自编剧翻拍,但整体上却可以说是颠覆了小说的表达。严歌苓曾说“谁都弄不清自己的人格中容纳了多少未知的素质——秘密的素质,不到特定环境它不会苏醒,一跃而现于人的行为表层。正因为人在非常环境中会有层出不穷的意外行为,而所有行为都折射出人格最深处不可看透的秘密,我们才需要小说”[4]“我总是希望我所讲的好听的故事不只是现象;所有现象都能成为读者探向其本质的窗口”[5]。可以说这是作家创作小说的初衷,而导演冯小刚在提议创作《芳华》时则称自己和严歌苓一样在文工团工作过,很怀念那段日子,可见二人在意图和立场上是有出入的,对一代人集体回忆的留念,对青春的缅怀和对人生的感慨是电影的情怀指归。

电影对原著的很多关键性情节做了调整。小说中对于人性的细致解读很大一部分来源于“触摸事件”,但这一核心事件在电影中却没有给予充分的表达。小说中,刘峰抱住林丁丁的那一刻,林丁丁的尖叫引来了刘峰的灾难。事情发生后他竟被曾经帮助过的战友批判为“下流”“流氓”,这种将人性恶与时弊扭合在一起的讽刺意味是催人警醒的,而在电影中,该情节则变成了碰巧有人撞见刘峰抱住林丁丁,并称林丁丁“腐蚀我们活雷锋”,而战友们的批斗会则被直接删去,只留下政审的批评和判决。何小曼成为英雄的事件在小说中充满纯粹的偶然意味,她本是乘着一辆运输烈士遗体的卡车回包扎所,途中却因误入雷区卡车被炸,她搀扶着受伤男兵走了10里路,在最艰难的一段路里,她用裹尸布缠着男兵,一头系在自己腰上,哭着求男兵跟自己爬一两里路。后来他们被一个摄制组送回医院,此后何小曼就被夸张地渲染成了背着男兵的“战地天使”,突如其来的不实荣誉和母亲对自己的刺激使她神经崩溃,而在影片中,何小曼名为何小萍,与小曼不同,小萍是在危急时刻以身掩护一个重伤的小战士而成为英雄,为了增强感染力还另增加了一个情节,小萍称刘峰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配不上他”,下一秒便出现了她舍己为人的镜头,意在凸显小萍的人格像刘峰一样美好,催人泪下,于是由这个关键情节而引发的时代荒谬感被彻底抹杀。此外,小说中讲述的多年以后刘峰落魄,以贩书为生帮助妓女小惠却最终被对方抛弃的情节也被影片删减,而这些承担批判职能的情节一旦被删改,影片也便不再是一部融伤痕、批判、反思于一炉的忏悔录。电影《芳华》褪去了残酷和荒诞的面貌,而以温情、留恋的面目示人。文艺兵们充满激情的排练和演出,肆意欢快地在泳池里畅游,彼此分享着小零食偷偷地放音乐,男女间微妙的情感发酵,这些镜头使影片激荡着对青春韶华的缅怀之情,战地上刘峰、何小曼的英勇事迹更为他们的青春着上了血染的风采。文工团解散后战友们各不相同的命运走向,除了一笔带过的控诉,更多的是感慨和感伤。影片结尾说道:“我们这一代人芳华已逝……虽然他们谈笑如故,但是不难看出岁月对每个人的改变和难掩的失落……原谅我不想让你们看到我们老去的样子,就让荧幕留住我们芬芳的年华吧。”从这段尾声中不难看出,对青春美好的怀念和人生沧桑的感慨才是电影更倾向于传达的艺术情怀。

三、结语

一直以来,电影对文学作品的改编皆有得有失,但像《芳华》这样与原小说在主题上存在差异的改编确实为数不多。如果说小说《芳华》的主旋律是伤痕和批判,那么电影《芳华》则是追忆和缅怀的交响曲。小说中,严歌苓一贯在作品中融注的哲思、人性、批判意识并未消褪,但电影却淡化了小说的批判性,虽不乏含有控诉意味的镜头,但总是节制的,也并非影片所要传达的主旨。对于两者在思想建构上的差异笔者无意于褒贬,旨在阐明小说和电影从属于两种不同的话语体系,因此无论对于小说还是电影,读者和观众都不能求全责备,不能以其一作为价值标准去衡量另一个,而是应注意到两者的差异并以不同的角度去批评、欣赏。

[1]严歌苓.《芳华》是我最诚实的一本书[EB/OL].(2017-05-02)[2017-12-01].http://news.xinhuanet.com/book/2017-05/02/c129584041.htm.

[2]严歌苓.芳华[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14.

[3]严歌苓.灰舞鞋[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106.

[4]严歌苓.扶桑[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2.161.

[5]严歌苓.主流与边缘(代序)[A].严歌苓.扶桑[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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