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德时期王铭印章探析

曹明玉

(大连大学历史学院，辽宁 大连 116622)

在古西亚早期的发展史上，阿卡德王国(约前2296-约前2112年)占有较重要的地位，它首次突破了苏美尔城邦的地理界限，统一了两河流域的大部分地区，建立起第一个统一的地域性王国。这一时期，专制国家初见端倪，确立了王权专制统治，并完善了与之匹配的官僚体系，在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诸多领域表现出一系列前所未有的特征。

近半个世纪以来，中外学者对阿卡德王国研究的重点逐步从单一的阿卡德人和苏美尔人种族差异问题拓展到方方面面，例如阿卡德王国对苏美尔城邦的征伐与统治、中央政府与地方的关系、阿卡德王国的衰落与苏美尔政权的复兴，等等，几乎囊括了整个阿卡德王朝发展的历史。相关研究虽比较全面，但仍有拓展和进一步细化、深入探究的空间。在上述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本文拟初步考察这一时期的王铭印章，以期进一步深化对阿卡德时期政治管理和国家组织等问题的认识和理解。

一、王铭印章的内涵

伴随着印章的产生，制印者和使用者都要面临一个问题，即如何有效地突显和辨识印章的专属特性。在两河流域印章发展的初期，由于印章的使用者有限，数量相对较少，凭借其上雕刻的特殊图案就能辨识。但是，随着印章使用者数量的日渐增多，成分日益复杂[1]，仅仅依靠图案区分辨识成百上千枚印章已不可能。对于此，古人通常采用雕刻印章铭文即印文的方法，以区分印章。这种铭文能够提供大量信息，其中的人名、神名对了解宗教文化、行政管理均有助益。同时，这种铭文包含的王名和用语模式、语法现象等对研判印章年代、图案阐释等问题也有着相当重要的作用。但是，遗憾的是，在现存的两河流域印章和印纹中，仅有很少的部分刻有印文，有些时期基本没有雕刻印文的传统。故而，带有王室名衔的阿卡德王铭印章，就具有了独特的学术价值和研究意义。

所谓王铭印章，是指印文中包括有王室名衔、印章所有者名衔和身份信息的一种印章。阿卡德王铭印章是在特定政治文化背景下出现和使用的，其制作具有较高的水准，图案主题广泛，加工技术精益求精。阿卡德王铭印章的实物存世较少，留有其印纹的不同印迹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这种缺憾，但情况亦也不乐观。带有印纹的铭文泥板大规模出现的年代较晚，主要始于阿卡德晚期和乌尔第三王朝时期。发掘报告对这一类泥板的记录多侧重泥板文字内容，通常不会给出印纹的清晰图案或详细描述。同时，滚印是在不很平坦的泥板或泥团的有限表面上滚压使用的，故其留下的印纹有时会不完整或扭曲变形。封物印迹即所谓的封泥，是用来封存储物容器或仓门的，人们在提取货物时常会打碎整块封泥，因此后世所见封物印迹的实物大多残破。这些都增加了王铭印章相关研究的难度。

二、世俗王权的神化

王铭印章充分反映了国王的神化现象。在两河流域历史上，阿卡德王朝的第四位国王纳拉姆辛(约前2254-约前2218年在位)首先自称为神，他的儿子继位后也称为神。由于这两位阿卡德国王都是所谓的神王，在那些自称为其仆人的官吏印章铭文中，这些所谓的主人是世俗国王的同时也是神，如吉尔苏的书吏乌尔达(“神纳拉姆辛是阿卡德之神：书吏乌尔达是你的仆人。”)、月神大祭司暨公主恩海杜安娜的仆人书吏卢[…](“神纳拉姆辛是阿卡德之神，你的女儿恩海杜安娜是神南那的恩的祭司：书吏卢[…]是她的仆人。”)和王子宾卡利沙瑞的仆人书吏阿比沙尔(“神纳拉姆辛是阿卡德之神，王子宾卡利沙瑞：书吏阿比沙尔是你的仆人。”)的王铭印章印文中都称“神纳拉姆辛是阿卡德的神”或“神纳拉姆辛是天下四方之王”[2]。不过，在个别王铭印章中，纳拉姆辛名前没有加神的定义符号，即没有称他为神，之所以如此，可能是因为此类印章制作于国王神化之前。

王铭印章中称国王沙尔卡利沙瑞(约前2217-约前2193年在位)为神者有阿达卜书吏兼总督鲁伽勒吉什(“沙尔卡利沙瑞是阿卡德的神和英雄：阿达卜总督兼书吏鲁伽勒吉什是你的仆人”)[3]，不过王后在吉尔苏的两个大总管伊沙尔贝里(“沙尔卡利沙瑞是阿卡德之王，王后图塔沙尔里比什：总管伊沙尔贝里是她的仆人”)、达达(“沙尔卡利沙瑞是强者和阿卡德之王，图塔沙尔里比沙是国王钟爱的：[...]总管达达是你的仆人”)和吉尔苏书吏阿达(“沙尔卡利沙瑞是阿卡德之王：书吏阿达是他的仆人”)、阿达卜书吏基尔巴农(“沙尔卡利沙瑞是阿卡德之王：书吏基尔巴农是[你的]仆人”)，以及吉尔苏将军里皮特伊里(“沙尔卡利沙瑞是阿卡德之王：舒姆马里克之子将军里皮特伊里是[你的]仆人)[4]的印章中都没有称国王为神。这可能是因为，在吉尔苏等苏美尔城邦，沙尔卡利沙瑞的权威不像其父亲纳拉姆辛那样强大。

以王铭印章为视角，可以看出阿卡德王朝诸王自人向神的转变，其实质上折射了这一时期王权发展的强劲态势。以这种比较固定的格式展现主仆关系的王铭印章，大多都属于国家的中高级官吏，这说明随着王权专制观念的加强和征服活动的系列胜利，阿卡德王国通过各种措施逐步建立起了一套由中央政府行使统治权力的管理体系，中高级官吏使用较统一的王铭印章即是措施之一。使用王铭印章的官吏，因其与阿卡德国王具有直接的主仆关系，需效忠国王，所以他们用这种中央授权印章来证明身份，代表阿卡德王室，在整个王国内行使比城邦官吏更广泛和高级的权力。

三、结语

王铭印章在阿卡德时期大量出现和使用，表明随着国家疆域持续性的扩张，阿卡德诸王日益加强了对被征服城邦的控制，采取一系列措施维护和加强政治统治上的认同，中央政府的统治权威逐渐形成。这一过程是随着阿卡德王权观念的强化逐渐进行的，并在纳拉姆辛、沙尔卡利沙瑞王统治时期达于极致。具有相对统一格式的王铭印章的出现，应当是该时期阿卡德王朝在各领域大力推行统一措施的结果。

[1]伊戈南斯·格尔布.美索不达米亚印文类型学[A].麦圭尔·吉布森，罗伯特·比格斯.古代近东的印章与印迹[C].马里布：恩迪纳出版社，1977.119-120.

[2][3][4]道格拉斯·弗拉伊内.美索不达米亚王室铭文，历史早期(第二卷)[M].多伦多：多伦多大学出版社，1993.172-180.198-201.199-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