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

曾建梅

那晚的月光

车往山里开

雨点就打了下来

总要在似是而非的路口兜转几次

才能找到我们要去的地方

一定有某些超出这场欢宴本身的东西

吸引你来

比如意外停在肩头的蓝色蜻蜓

和被时光镂空的金色叶片

那晚我们聊起回家的路

和路两旁雪一般弥漫的白色梅花

聊着聊着

云就飘了过来

于是有人唱起歌

在海拔最高的山巅空地上

唱着唱着

月亮就升起来

那晚的月亮应该还未落下

四围的云朵还散着光

一如这耳边挥之不去的

树鱼虫鸟，万千低语与无声诉说

在 人 间

1

又遇见他

昨晚在烧烤摊前喝了啤酒喋喋不休的老头

今晚又在街边一张支起的小桌旁

重复讲他的人生

只是坐在他对面的

空空如也

2

我想我需要去做点实际的事情

比如支一个小摊儿

每天凌晨起来切肉剁馅儿擀面条

把那些形而上的纠结

制成浇头

为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锦上添花

3

烧烤摊的老板应该是世上最好的小说家

化装成芸芸众生的样子

潜伏在熙攘的人间

喧闹争吵他充耳不闻

专注地把炭火上的咸鱼翻过来

又翻过去

4

十二點的钟声敲响

喝醉的酒客变成上帝

他挥动手臂大叫着，来，许个愿吧

5

但愿这城市留一盏灯光

彻夜不灭

那些深夜里游荡的灵魂

总有厌倦漂泊的时候

八月，去一个陌生的城市

河流的边缘长满锯齿

裸露的山梁与银河相接

有人站在房顶呆呆地看

有些水流向未知的远方

一节一节的黑

一节一节的亮

头裹黑帕的彝族女人

大喊着听不懂的语言

核桃炸裂

从树枝上滚落下来

外层的衣子好苦哇

他们跷着脚跳舞

芦笙呜咽

天尚未亮四周静止

走哪条路有什么风景

谁都料不到

九龙沟避暑夜

群鸟翔集

流水不息

星光比夜火更接近白昼

说许多重复的话

和牙牙学语的幼童假装用力捉住一只白蝶

在一锅夹杂着失败与成功的麻辣鲜香里

无酒自醉

这离开后又回来的第一个夜晚

却如同从未离开

是另一种世俗的欢聚

让每一个地方都是故地重游

七夕，在骑龙坳望星空

终于我们看见了清晰的银河

山冈以一种向上的姿势接近夜空

人群慵懒地走着

他们并未发现七夕有何不同

空谷呈现出一种巨大的黑

仿佛跟星空对应

而人居于中间

体会一种亘古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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