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与现代的交织和演变：从《妇女杂志》看民国时期的女性阅读

2018-03-06周英

山东图书馆学刊 2018年1期

关键词：杂志

周英

(西华大学图书馆，四川彭州 611930 )

1915年1月，商务印书馆主编的《妇女杂志》月刊在上海正式面世，9个月之后，同样在上海，一份名为《青年杂志》的刊物也创刊了，《青年杂志》就是五四新文化的重要刊物《新青年》的前身。在连续出版11年后，《新青年》停刊。而《妇女杂志》则一直坚持到1931年底，在日军轰炸商务印书馆后方才停刊，时间上整整持续了17年，从而成为中国近现代女性报刊史上最重要的刊物之一。如果说，《新青年》是新文化运动的主要媒体，是传统中国向现代中国转变的重要文化阵地；那么，《妇女杂志》则是研究民国女性史的重要资料库，是中国妇女从传统到现代转变的一面镜子。针对《妇女杂志》，国内外学者已经展开了各种各样的深入研究，取得了多个学科的研究成果，日本甚至还专门成立了《妇女杂志》研究会[1]。不过，从现有的文献资料看，从阅读入手研究《妇女杂志》的，还比较少。本文拟围绕《妇女杂志》自身及其读者、阅读环境等方面，重点从性别研究的角度，看看民国时期的女性阅读，如何体现出传统与现代的交织和演变。

1 从《妇女杂志》自身分析来看

报刊的出现本身就是现代文化的一部分。而女性报刊杂志的诞生，则更是极富现代意味的象征，它既意味着在载体形态上，突破了传统的女性阅读一般为图书的局限范畴，同时也意味着在思想文化方面，女性独立舆论空间的开始构建和实现。

据研究，我国最早的一份女性报刊为《女学报》，1898年由维新派妇女创刊于上海。此后，尤其在辛亥时期，女性报刊的发展进入第一个高潮，据不完全统计，各地的女性报刊有70多种[2]38。进入五四时期，女性刊物仍持续增长，据不完全统计，1915年至1920年，创刊的妇女刊物就有33种[2]83，《妇女杂志》就是这一时期的佼佼者。

虽然杂志本身是现代性的产物，但并不意味着每一份杂志从一开始就是完全充满现代因素的媒体。像《妇女杂志》1915年初创时期，无论是从语言的使用上看，还是从内容的展示上，其实都还是比较倾向传统的，它的现代性也有一个演变的过程。

1.1 从《妇女杂志》语言文字方面看

我们先看语言方面，《妇女杂志》最初是以文言文来传播的。文言文是传统的书面语言，儒家经典都是通过文言文来传播的。同时期的刊物，当时也是既有白话文的，也有文言文的。像《新青年》创刊时也是文言文，但到了1917年1月，胡适在该刊物发表文章《文学改良刍议》，提出文学改良的八点建议，指出“然以今世历史进化的眼光观之，则白话文学之为中国文学之正宗，又为将来文学必用之利器，可断言也。”[3]这篇文章标志着新文化运动在传统文体上的一个变革，也引发了语言规范的新革命，影响深远。从《新青年》自身看，1918年5月起便彻底改版，白话文占据绝对优势。

《妇女杂志》在语言规范的改变方面，也有自己的发展变化轨迹。早在1916年(朱)胡彬夏担任主编的时候，刊物就开始了标点上的改革，以“圈点法”取代了过去的“圈圈法”，算是在句读上有了进步，也可以说为后来杂志语言形式的现代化打下了基础。随着新文化运动的倡导，从1919年起《妇女杂志》开始逐渐采用新式标点，1920年第六卷第一期，则完全“刷新内容，改良体例”，文字用白话，圈点用新文体之句读法。《妇女杂志》彻底从传统的文体转向了现代文体，所使用的语言更加贴合中国人的口头用语，更加贴合当时该刊的读者(其中有很多为当时中学生)的需求，白话文比之文言文，是更倾向于平民化、现代化的文体。

1.2 从《妇女杂志》文本来看

一本杂志的文本，既包括刊登的正文内容，也包括非正文内容，例如广告、图片等。

1.2.1 从《妇女杂志》的登载正文内容上看

经历了17年的岁月变迁，经历了不同的主编，《妇女杂志》的办刊在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特点，表现出不同的侧重点，但正文内容基本上还是体现出从传统向现代启蒙的轨迹的。这里我们以1921年1月第7卷第1号为时间点，将其分为改革前和改革后，改革前的主编主要是王蕴章，改革后最激进时期由章锡琛担任主编，章锡琛之后杂志的风格又进入一个相对缓和的时期。

改革前，《妇女杂志》倾向于保守和传统，主要围绕“贤妻良母”做文章。我们这里仔细分析一下其创刊号。1915年1期《妇女杂志》的创刊号设置的栏目有：图画、发刊辞、论说、学艺、家政、名著、小说、译海、文苑、美术、杂俎等。《发刊辞》登载了五篇文章，包括发刊词一至四以及梁启超长女梁令娴的《敬述吾家旧德为〈妇女杂志〉祝》，这几篇文章可以说为杂志定了一个基调。其中发刊词二指出：“乃知欧美列强，纵横于世界，非徒船坚炮利也，实由贤母良妻，淑女之教，主持于内，为国民之后盾也”[4]35。梁令娴的文章，直接点名了杂志的职责就在于为国家打造大量的贤妻良母：“窃尝思妇女之最大天职，岂非在相夫教子?而杂志发刊之本意，又岂非遵此职志，为国中造多数之贤妻良母耶?”[4]38其中不少篇目，都可以看出旧时代的影响，如《先妣周儒人寒灯课子图记》《孝女何爱文传》(主要事迹为割股事亲)[4]177-178，基本是历朝正史《列女传》的套路。

当然，毕竟《妇女杂志》创刊时间已经是辛亥革命以后，即便是贤妻良母也不完全等同于封建时期。早在1898年维新运动的高潮中，梁启超发表了《倡设女学堂启》，文中开宗名义写道：“上可相夫，下可教子，近可宜家，远可善种，妇道既倡，千室良善，岂不然哉！岂不然哉！”[5]第一次把“相夫教子、宜家善种”作为贤妻、良母的新标准提了出来。与封建时代相比，我们可以说这是在主张民族主义背景下的新型贤妻良母主义，这也是《妇女杂志》贤妻良母的主旨。

同时，我们还可以看到，许多的现代科学知识也开始体现在《妇女杂志》的栏目中了。以创刊号为例，如《学艺》栏目就有《不定方程式》《日用理化学浅说》《化妆品制造法略说》等文章，《家政》栏目则有《女子发育时代之运动》《鸡卵之研究》等文章，使之新型“贤母良妻”也有时代尊重科学、提倡理性的投影。而《译海》栏目中的《原口氏之女子参政论》《欧洲风云中之东鳞西爪》《英国女子之经商实验谈》[4]等，完全也是很国际化的文章，颇具现代性的。

当然，其实新贤妻良母的办刊主旨基本也是迎合当时社会风气的。但1919年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内容总体相对保守的《妇女杂志》因为对新生事物反应迟钝，受到了社会进步力量的批评，这些批评引起了商务出版社上层领导的重视，决定更换主编，进行改革。1921年改革后，《妇女杂志》的栏目设置激进了许多，主要想从思想观念上彻底改革传统女性的思维，对女性进行现代启蒙。具体举动是删减了家庭生活技能方面的栏目，增添了“自由论坛”“评坛”等评论性栏目。杂志聚集了一批妇女研究者，成立了妇女问题研究会，发表了深入讨论女性问题的文章，很多都是以专题，甚至专号的形式出现。可以说充分讨论了中国女性从传统到现代转型的各种问题，为当时妇女自觉及解放提供了大量理论支持。这里选择列出其中部分较有影响力的专题、专号，某些主题即使放在当下，也仍然显得非常现代的：

第8卷第3号怎样救济失学的妇女专题

第8卷第5号欧美女子教育的现状专题

第8卷第8号世界妇女状况专题

第8卷第10号独身问题的研究专题

第8卷第11号女子参政问题专题

第8卷第12号贞操问题的讨论专题

第9卷第1号妇女运动专号

第9卷第3号娼妓问题专号

第10卷第6号职业问题专号

第11卷第1号新性道德专号

第11卷第6号女学生专号

《妇女杂志》吸引了当时中国许多男性优秀知识分子撰稿，包括茅盾、周建人、周作人等，他们都为女性的独立呼吁、呐喊。1922年第8卷第5号还刊登了胡适的演讲《女子问题》，对一直以来的传统女性贤妻良母的身份发出强烈质疑，启发女性对自我身份及价值进行深入的思索。文中犀利指出“在历史上，只有孝女、贤女、烈女、贞女、节妇、慈母，却没有一个‘女人’”[6]14680；“女子愿做良妻贤母，便去做她的良妻贤母，假使女子不愿意做良妻贤母，依旧可以做她的人的。”[6]14681

总之，改革后的杂志，充满了新锐的力量，引导女性追求独立、平等、自由，甚至性爱。刊物内容几无禁忌，充分展示了不同于传统女性阅读的新天地。后来的学者大力肯定了章锡琛的努力，认为当时的《妇女杂志》“成为了继《新青年》之后的又一个反传统的重要阵地”[7]。

1.2.2 从《妇女杂志》非正文内容来看

除了刊载的文章之外，每本杂志中其他的非正文文本也能透露出各种信息，也能表达出某些倾向。例如，仔细观察和分析《妇女杂志》刊登的图片信息及广告信息，也可以体会出当时女性阅读的状况。《妇女杂志》创刊号封面图题为“兰闺清课”，是一个着改良旗袍的女子手执书卷的形象，暗示阅读是优雅女性标配行为，充分体现出提倡女性阅读、鼓励女性阅读的倾向。

更有助于我们了解当时女性阅读信息的是《妇女杂志》每一期刊登的大量图书广告。投放到《妇女杂志》上的广告以女性用品、儿童用品等为主，为当时妇女生活提供了许多现代讯息，有助于塑造女性现代生活模式。对研究当时女性阅读最有价值的当然是针对女性的图书广告，这些图书基本上是商务自身的出版物。图书广告形式灵活多样，有的是一页罗列若干书目，也有一整页只详细介绍一种书的，或者一页介绍几种书。广告出现的页码也非常注意贴近栏目内容，如《清宫二年纪》的广告在“小说”栏目里，《卫生治疗新书》《日用须知》的图书广告则在“杂俎”栏目。这些图书出版物的选择与刊登，可以看到当时对女性阅读的商业导向，当然，这种商业导向也是综合各方面影响力而成的，能反映出当时社会对妇女阅读的期望。

下表为部分卷期所载图书广告(尽量按原书登载的顺序及分类)：

卷期教科书类杂志类其他第1卷第1号(1915.1)女子教科书14种、单级教科书6种、共和国教科书9种、初等小学共和国教科书新手工、新缝纫东方杂志、法政杂志、教育杂志、学生杂志、少年杂志、妇女杂志、英文杂志、小说月报、儿童教育画宋诗钞、袖珍英汉辞林、原本新字典、缩本新字典、中等国文典等5种(教育部审定)、中国旅行指南等三种、(中华民国四年)日记日历本6种、五彩看图识字等17种、清宫二年记、关系战事图书共19种、美术制品22种(如苏东坡书怀素自叙等)、卫生治疗新书,日用须知、唐宋元明名家法帖15种、通俗新尺牍第11卷第7号(1925.7)新学制小学校教科书28种,包括:国语、作文、社会、自然、商业、农业、公民等科目教育杂志、教育丛书(教育杂志十六周年汇刊)、东方杂志、教育杂志、学生杂志、科学杂志、少年杂志、新教育杂志、英文杂志、英语周刊、东方杂志:五卅事件临时增刊国音国语书37种(如高元国音学等)、治蝇要览、名人墨迹33种(如王可庄书千字文等)、商务印书馆十四年春季重要出版物21种、商务印书馆十四年春季重要出版物20种、近世美学、通俗医术7种、李石岑讲演集、李石岑论文集、通俗医书7种(重复)、商务印书馆出版新书45种、女子读物27种

(以上内容来源：上海妇女杂志社编.妇女杂志第1册及第46册，北京：线装书局,2006.05)

这里我们特别关注一下女子教科书。教科书是商务印书馆的重要出版物，而女子教科书则是中国教育从传统女教到现代女学转化中重要的一个环节。传统女性被期待的阅读范围基本限于女教读本，提倡女德，主要有《女四书》《女孝经》等，受教育的空间被限制在家庭内。现代学校教育成熟后，出现了女子教科书，这是与当时男女不同校相对应的产物，教科书的内容当然比之以前的传统女教读本，范围有所扩展，女子受教育的地点也从家庭走向社会。《妇女杂志》创刊号广告第一页，就是女子教科书，包括女子修身、女子国文以及女子缝纫等教科书[4]5，而第1卷第3号广告第一页则是，女子中学师范通用《缝纫教科书》《家事教科书》[8]，显然都带着浓重的培养“贤妻良母”的意图。当然，到了后期，随着男女同校的普遍，女子学校的减少接近消失，逐渐没有了女子教科书的存在必要，杂志上也就消失了此类广告。

《妇女杂志》上图书广告类型，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往后越丰富。在上面所列的广告第11卷7号中，可以看出当时商务印书馆将自己的春季出版物以及新书，大量刊登在《妇女杂志》上，这些书种类繁多，包括时政、社科、理工科，像《航空论》《兵工问题》《解剖学提纲》等都在内。可见商务官方对女性阅读内容的态度，基本上是越来越没有限制。

2 从作为阅读主体的《妇女杂志》女性读者分析来看

无论文本是多么丰富和先进，如果没有读者，那都是毫无价值的。只有被读者阅读，文本才有意义。阅读《妇女杂志》的女性读者是怎样的群体呢？分布如何呢？《妇女杂志》作为商务印书馆自办且自主发行的刊物，依托商务的现代发行体系，理论上可以覆盖当时国内绝大部分区域。在创刊号“预定妇女杂志简章”中，列出了除上海总发行所之外36个分馆，北至哈尔滨，南至香港、澳门都有设立，国外如新加坡都有分馆。我们可以推定妇女杂志的读者群分布广泛，而事实上，从各地投稿来看，也是大致如此。仅就创刊号而言，我们可以看到的撰稿者(包括图画、照片等)涉及学校就有不少，如江苏省立第一女子师范、浙江淑群女学、上海爱国女学、湖南浏阳私立含章女学等。《妇女杂志》的主体读者是中等以上各级学校女性学生、教员以及其他女性知识分子。

从现存的一些文献中，我们可以看到不少著名人物对《妇女杂志》的喜爱。邓颖超是其中之一。1923年她曾写了篇文章《读〈妇女杂志〉的配偶选择号》，高度评价说：“妇女杂志是中国研究妇女问题最好的刊物。在今年内出了几期特号，都是很有价值的。”[2]108

《妇女杂志》甚至影响了母女两代人，如冰心就在《我和商务印书馆》一文中，写到：“十二岁以后我到了北京，那时我母亲定阅的杂志，如《东方杂志》《妇女杂志》，也都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我从这些杂志的文苑栏中，初次接触了“词”这种诗歌形式，并且喜爱了它。”[9]

还有不少读者是夫妻都爱读《妇女杂志》，这可以从杂志发表的“爱读者”小影中看出，如第4卷第10号就刊有“爱读《妇女杂志》者张汉卿于祥周伉俪摄影”的照片。还有一对著名的夫妻也是《妇女杂志》的忠实读者，恽代英在日记中记载了他曾于1917年到1918年前后订阅了十多种杂志，其中就包括为他的妻子沈保葆秀购买的《妇女杂志》，并且在日记中多次提到对该杂志的阅读情况[10]。

我们还可以从《妇女杂志》的女性主编，侧面看到女性读者顶级精英的代表。在整个17年存续期间，《妇女杂志》曾有过短暂的时间由两名女性担任主编：分别为1916年的(朱)胡彬夏和1931年的杨润余。(朱)胡彬夏和杨润余，都有着海外留学经历，但(朱)胡彬夏本人的主张是“惟有一事其全权操诸于妇女手中，改良家庭是已”，“改良家庭，即是整顿社会”[11]。杨润余则是新民学会第一批女性会员，新民学会是早年由毛泽东和蔡和森创建的反帝反封建的著名进步团体。这两个典型人物，也恰好代表了杂志主流风格的演变——由新型贤妻良母主义转向妇女解放、女权主义。

《妇女杂志》在初创时期，发行量是每期两千多册，到中期章锡琛担任主编后，增加到每期一万册以上[12]，发行量的增多，意味着杂志对读者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虽然1万这个数字在现在看来并不算多，在当时的杂志中，也应是佼佼者了。民国时期，女性教育虽得到了快速的发展，女性在校生及占比并不算高。即使到《妇女杂志》停刊后的1932年，当时全国中学在校女生69941人，所占比例17.1%，远远小于男生；师范学校在校女生人数99606，所占比例为23.8%，也远低于男性[13]。

《妇女杂志》的女性读者在当时，可算是女性现代化的先行者。因为接受学校教育，是人现代化的最方便快捷的途径。在接受学校教育之外，再接触现代报刊，更是踏上现代化的双重路径。《妇女杂志》十七年的办刊历史，如果只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在中、西文化以及传统与反传统的冲突中，为女性寻求一条现代化的新道路。《妇女杂志》的女性读者，也在这样的路上伴随着杂志的成长而成长。

3 从《妇女杂志》所涉及的女性阅读的开放空间来看

在漫长的古代中国，女性的阅读伴随着文献的产生，其实也是一直存在的。只是因为空间的限制，女性阅读几乎不能走出闺阁，只能成为“围墙之中的阅读”。但随着时代的进步，随着学校教育的普及，随着图书馆及现代媒体的产生和发展，女性阅读也从传统私人领域走入了现代公共空间。这种空间，既有实体空间意义的，也有舆论空间意义的。《妇女杂志》的女性阅读，也恰好可以帮助我们看到这个变化。

《妇女杂志》的订户，除了个人，还包括学校和图书馆等团体。据目前笔者接触到的有限的文献，可以看到如下图书馆都有订购《妇女杂志》：应修人开办的“上海通信图书馆”[14]、安徽省立图书馆[15]、常州商会图书馆[16]、北京某教会女子中学图书馆[17]等。这些图书馆涉及了多地多类型，女性读者都可以在这些开放的公共空间进行自由阅读。此外，还需要特别提到的是，这些公共空间也包括《妇女杂志》的出版发行方商务印书馆举办的东方图书馆。1926年5月东方图书馆对外开放，在馆五楼就专门存放了多年来收集的报章杂志，也包括《妇女杂志》。

当然，《妇女杂志》对现代女性阅读的另一个重要意义在于，它自身也是一个舆论空间，是一个女性阅读交流的平台。这正是杂志作为一种新型文献类型所具有的现代文化价值之一。

《妇女杂志》刊登了不少女性作品，使女性的声音告别闺阁写作，从封闭的私人空间进入了广阔的社会空间。这些作品类型与主题也越来越丰富。传统的闺阁写作，大多局限于诗词等文学类型，局限于风花雪月等主题，《妇女杂志》初期也刊登了不少这样的作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妇女杂志》中后期时代的女性已经积极参与社会，面对各种现实问题，积极发表个人见解，使女性声音也传播得更远。

《妇女杂志》非常注重编者与读者的交流。整个办刊期间都十分重视与读者互动，为此采取了各种措施：刊发读者照片，回复读者信件，设立读者论坛、读者文艺、读者俱乐部、讨论会栏目，向读者悬赏征文等等，尤其是各种主题征文，影响力很大。刊登出来的征文涉及女性方方面面，诸如我的猫、我的母亲、女子学校日记、模范的新女子、我的苦闷、秋日的乡村生活……这些交流，不仅有助于编者，同时也有助于读者之间的沟通：每个个体的女性可以通过这样的平台寻找到同行者，找到集体的归属感。

《妇女杂志》还讨论女性阅读，刊登读书笔记，介绍各种女性读物。第1卷第5号，有吴县正本女学校校长朱周国真的《女学生自修用书之研究》，第11卷第6号有余哲贞的《女学生的课外读物》。第9卷各期基本都设有栏目《读前号》，集中各地读者对前一期的阅读反应，仅第9卷10号就有25则读者短评[18]。此外，还专门开辟了“介绍新刊”栏目，推荐读者阅读其他机构的优秀期刊，如第8卷12号就介绍了《北京大学社会科学季刊》《女学生》《文学旬刊》《医事杂志》等四种刊物。加上海量的自己的图书杂志广告，《妇女杂志》也成为当时妇女阅读其他文献的一个入口。

人的现代化是一个复杂漫长的过程，而女性阅读从传统转向现代也是如此，而且传统与现代也并非断裂似的二元的绝对划分。但通过对《妇女杂志》女性阅读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这种过程的一些具体细节，从而真正体会到，从某种意义上说，人是其所阅读的产物，“女性是现代性的感受器”[19]。

〔1〕范蕴涵．《妇女杂志》研究[D].山东师范大学博士论文，2009

〔2〕宋素红.女性媒介:历史与传统[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6

〔3〕胡适.新生活:胡适散文[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5:105

〔4〕上海妇女杂志社编.妇女杂志第1册[M].北京：线装书局,2006

〔5〕刘琅编.精读梁启超[M].厦门：鹭江出版社,2007:267

〔6〕上海妇女杂志社编.妇女杂志第32册[M].北京：线装书局,2006

〔7〕刘慧英.女权、启蒙与民族国家话语[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167

〔8〕上海妇女杂志社编.妇女杂志第2册[M].北京：线装书局,2006:423

〔9〕蔡元培，等.商务印书馆九十年:我和商务印书馆 1897-1987[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313

〔10〕恽代英，中央档案馆等编.恽代英日记[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1:14,18,313

〔11〕上海妇女杂志社编.妇女杂志第9册[M].北京：线装书局,2006:34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