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思想与日本近代化
2018-03-06孙作文
孙作文
(枣庄学院外国语学院,山东枣庄 277160)
1 儒家思想在日本的传承
儒家思想传入日本的具体时间仍无定论,但一般研究认为,据《日本书纪》和《古事记》记载,285年,朝鲜百济博士王仁携《论语》和《千字文》等儒家经典到日本,儒家思想开始传入日本。6世纪,百济五经博士相继来日,将大量的儒家经典带到日本,并为宫廷贵族讲授儒学。大和政权建立中央集权体制后,将儒家的“德政”思想作为治国、施政之道[1]。比如,圣德太子为加强中央集权统治,以儒家思想为主要参考,制定了晋升以才能为本,以德、仁、礼、信、义、智命名的冠位十二阶制度以及训诫群臣的日本第一部成文宪法 《十七条宪法》。隋唐时期,两国间使者交流频繁,中国的文化制度和思想进一步被吸收,并在其后的大化改新中发挥了重要作用。7世纪的大化改新以儒家思想为核心,以唐朝制度为蓝本,建立了完整的中央集权体系。701年,日本以儒家思想为基调,编订了有名的《大宝律令》。随后各地设立学校、大学寮等教育机构,学习《礼记》《春秋左传》《周易》《论语》《尚书》《孝经》等课目。
北宋时期,在先秦儒学的基础上,吸取佛教、道教和哲学思想精华,儒家思想体系进一步成熟化,南宋朱熹创造了理气世界观集大成的朱子学。朱子学又称宋学、新儒学,主张天人合一,讲究“格物致知、居敬穷理”。廉仓、室町时代新儒学在日本主要依靠五山禅僧传播,江户时代开始从从属于禅宗的状态脱离。相国寺禅僧出身的儒学大师藤原星窝从16世纪开始推崇理学,提出儒学正是适用于约束封建伦理规范的思想,标志着儒学开始实现独立状态。其弟子林罗山主张天地有上下之分,人伦有尊卑之别,为臣尽忠,为子尽孝,古今不可乱。其思想与幕藩秩序维持的统治目的相一致,因此江户时代朱子学被尊为官学,衍变为了官方意识形态。江户后期,除朱子学派外,倡导人的主体精神和实践的明阳学派、呼吁从古典中探索儒家思想真义的古学派等各儒家学派林立。伴随着各个学派的兴起,各地设立教授四书五经和中国启蒙读物的学校、私塾、寺子屋,儒学开始从皇室公卿的上层社会扩散到平民大众中。比如,商人出身的石田梅岩,吸收儒家思想,主张商人应追求正当利润,遵循正直、简约的职业伦理道德,创立了著名的町人伦理思想的石田心学。
近代之前,儒家思想的影响从政治理念扩散到伦理道德领域,并与日本本土的神道思想和从中国传来的佛教思想相互渗透结合,共同凝结成了日本的民族精神的“和魂”。
2 全面向西方学习的近代化历程
18世纪,幕府体制的种种矛盾显露,沉重的年供和高利贷导致民不聊生,武装起义接踵不断。为缓和社会矛盾,维护幕府体制,德川幕府在享保、宽政、天宝年间分别进行了三次改革,但抑商重农和限制人口流动的政策有悖历史发展的趋势,更加招致农民和商人的不满,三次改革均以失败告终。同时,在日本实施锁国政策的200年间,世界局势发生着巨大变动。相继进入资本主义时代的西方各国为了延伸势力范围,打开了中国、印度等东方国家的国门。1739年开始,俄罗斯试图与日本实现通商,19世纪初期在中国获得势力范围的英国也开始向日本接近。内忧外患形势下,诸藩开始实施改革,登上了幕末的政治舞台。诸藩鼓励洋学,各藩设立的藩校最初学习以朱子学为主的儒学科目,后期引进洋学和国学内容。学习西洋炮舰技术,制造购买西洋武器。实行殖产兴业,藩营的西式机械生产工场相继设立,民间资本主义经济萌芽,出现了近代化的胎动迹象。
1853年,美国东印度舰队马修·佩里司令率四艘军队抵达日本,坚船利炮威胁下日本被迫开国通商,与美国签订了《日美友好通商条约》,结束了闭关锁国状态。一睹昔日大国中国在鸦片战争后接连受辱,爱国藩主和有志之士开始担心日本的沦亡。藩主和志士们将朱子学的尊王贱霸、春秋大一统的思想与日本神道精神相结合,希望恢复天皇大权,“尊王攘夷”的思想运动不断扩展。萨英战争中的羞辱以及幕府镇压使各藩不满情绪进一步高涨,“尊王攘夷”运动转为激烈的 “倒幕”运动。改革中崛起的萨摩和长州两大雄藩,成为倒幕运动的主力。两藩倒幕势力在爱国人士支持下于1869年推翻了德川幕府的统治。武家专权的封建时代终结,日本历史开启了近代的新篇章。
新成立的明治政府展开了一系列影响深远的改革活动,即著名的“明治维新”。颁布以向外学习为核心,强国卸辱为“五条誓文”。奉还版籍、废藩置县,加强中央集权。废除封建土地制度,实现四民平等。引进西方先进科学技术,创办近代产业,生活样式和风俗习惯全盘西方化,在殖产兴业、文明开化、富国强兵三大政策的引导下,日本迅速发展成为近代强国。
3 儒家思想与日本近代化
日本近代化虽然凭借的是西方文明,但传统的儒家思想并未阻碍西方现代化浪潮的冲击,也未因此退出历史舞台。相反,如同韩国学者黄健泰所说,“爱国志士的现代化行动中的精神支出和思想依据都是由日本儒家学说和理论提供的”[2]。主张 “格物致知”“即物穷理”的朱子学在江户时代被奉为官学,并得到广泛学习传播,起到了开启民智的作用,为日本在近代化过程中认知世界、积极主动地向西方学习培养了理性的思维方式。如李守爱所说“此种客观性合理主义态度,后来成为日本人接受西洋自然科学的母胎”[3]。此外,明治维新运动的先驱吉田松阴主张应勇于批判和改造不合理的体制。其中倡导勇于实践改革的行动精神的明阳学对吉田松阴有着重要的导向作用。
另一方面,全盘西化的运动为日本社会注入了新鲜血液的同时,也给明治政府的统治带来威胁。如在教育制度方面,最初明治政府实施完全西式的教育。但随着追求自由、民主、个人主义和享乐主义的西方思想的普及,反政府的自由民权运动风潮掀起,对此,明治政府修正了全面欧化的教育政策,将教育目的改为维护国家统治。1890年起草的教育敕语中强调教育应以“忠君爱国”“忠孝一致”的儒家家族主义思想为基础,以儒家伦理道德为民族精神。形成了在伦理道德方面以儒家思想为中心,科学技术方面向西方学习的教育方针。可见,儒家思想抵制了西方个人主义对日本社会的入侵,有效避免了变革时期的社会动荡。此外,明治维新后开办的国有企业的管理者多是曾受过儒家思想熏陶的官僚,实业家的意识形态深受儒家思想影响。儒家思想为日本近代资本主义企业管理经营提供了方法和理论上的支持。日本企业之父涉泽荣一提出了著名的“论语加算盘”理论,主张“经济道德合一”,将儒家思想运用于西方资本主义的经营中。儒家思想为日本近代化客观上提供了有效地帮助。
儒家思想似日本历史长河中一股源源不断的文化底流,已经沉淀为日本民族灵魂的重要部分,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以不同的方式推动着其社会发展。在向西方学习的过程中,日本始终主张“和魂洋才”的思想,如上所述,儒家思想和“和魂”是一脉相承的。正如朱子学家兼洋学家的佐久间象山提出的“东洋道德,西洋艺术”,日本将儒学的有效范围的限定在日常道德方面,同时积极摄取西洋的知识和学问。以现实和合理的态度进行取舍、整合,使儒家思想和西方文明交相辉映,成功地迎接了近代化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