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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宋代台谏特点及对文人贬谪的影响

2018-03-06

武陵学刊 2018年4期
关键词:御史王安石君子

张 英

(江苏理工学院 人文学院,江苏 常州 213001)

宋代贬谪文人众多,在他们获罪被贬的过程中,台谏制度起了很大作用。这与宋代台谏的特点相关。宋以前,台、谏各司其职,台官负责监察百官,谏官负责讽谏君上,而宋仁宗开始将任用谏官的权利从宰相手中收回,所有台谏官员均成为皇帝监察百官的耳目。宋代台谏制度的本意是使之牵制百官,不令任何一派势力作大,以强化皇权。但从宋代政治的实际情况来看,台谏制度在监察百官的过程中出现了种种弊病,不仅降低了行政效率,增加了内斗与内耗,使得宋代革新图强的各种举措成为泡影,而且最终为权臣所利用,威胁到皇权的稳定。台谏制度实施时期,产生了大量的贬谪文人,许多士大夫的政治命运与人生走向因此被改变。以下我们将从四个方面来分析宋代台谏的特点及对文人贬谪的影响。

一、“风闻言事”以致罗织罪名

宋代台谏官员可以“风闻言事”,即只要依靠传闻甚至道听途说就可以弹劾大臣,并不需要拿出真凭实据,且可以拒绝透露告密者信息。这种特权使得台谏官员与百官之间权利不对等,极易出现捕风捉影、罗织罪名的情况,从而制造冤案、错案,使大臣无辜被贬。

根据南宋洪迈《容斋随笔》记载,“风闻言事”始于晋宋,而唐代曾改变风闻之例,需要“题告事人姓名”,到宋代则重又拾起[1]。宋初立国重文轻武,祖宗家法中便有“不杀士大夫及言事者”之言。“言事者”即台谏之官,特别将“言事者”单独列出,可见对其格外重视。不过台谏官员大量使用“风闻”的方式并以之为特权,是从宋仁宗庆历年间开始[2]。苏辙云:“仁宗皇帝仁厚渊嘿,不自可否,是非之论,一付台谏。孔道辅、范仲淹、欧阳修、余靖之流以言事相高。此风既行,士耻以钳口失职。当时执政大臣,岂皆尽贤,然畏忌人言,不敢妄作。一有不善,言者即至,随辄屏去。”[3]623可见台谏势力之高涨是宋仁宗朝皇帝、台谏官员、执政大臣共同作用的结果。台谏的“风闻言事”,在北宋存在一定的积极性和合理性。苏辙云:“台谏所言,常随天下公议,公议所与,台谏亦与之,公议所击,台谏亦击之。”[3]623是以台谏为“天下公议”的代言人,“公议”以台谏的特殊地位得以达上听,而允许其“风闻”,既是对举报者的一种保护,也是对台谏官员甚至“天下公议”的尊重,更是对“权臣”“奸小”的极大威慑和钳制。苏轼的一段话正说明了这一点:“台谏固未必皆贤,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须养其锐气而借之重权者,岂徒然哉?将以折奸臣之萌,而救内重之弊也。”[3]740当言事者偶然遭遇因举报不实而被降职处罚时,往往多有人论救。如元祐二年,御史中丞傅尧俞等为御史张舜民被罢言职一事上书称:“臣等窃以言事之官许令风闻,祖宗之诏,曲全过当。许风闻则岂皆责实,全过当则必欲尽言……今舜民既无朋附中伤之迹,又非犯颜逆鳞之过,不当以一言风闻之失,遂罢御史,以快权臣之意,违祖宗曲全过当之诏。”[4]5051“何郯以论事不得实,中书问状。另一位御史杨察言:‘御史,故事许风闻言事,纵所言不当,自系朝廷采择,今以疑似之间遽被诘问,臣恐台谏官畏懦缄默,非所以广言路也。’”[4]1978

台谏官员果然可以作为“天下公议”的代言人吗?这种“许以风闻言事者,不问其言所从来,又不责言之必实,若他人言不实,即得诬告及上书诈不实之罪;谏官、御史则虽失实亦不加罪”[4]2553的做法,实际上极易出现冤假错案。首先,“天下公议”便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在尚未有民意调查的北宋,任何人都可以动辄以天下公议为名,行诬陷栽赃之实。仁宗朝刘沆对言官有这样的评价:“自庆历后,台谏官用事,朝廷命令之出,事无当否悉论之,必胜而后已。专务抉人阴私莫辨之事,以中伤士大夫。执政畏其言,进擢尤速。”(《宋史·刘沆传》)台谏官员“必胜而后已”的心态,显然并非为“天下公议”,而是为“胜”,为一己好名好进之心。这虽并非所有台谏官员的品质,但至少是一部分台谏官员的实际情况,或者至少说明台谏制度会产生这种可能性。英宗濮议事件中台谏官员与皇帝有过尖锐的对立,欧阳修在评价御史吕诲时说:“逐台官岂是上本意,而(吕)诲等决去,岂专为濮议耶?士大夫但见诲等所诬之言,而不知濮事本末,不究诲等用心者,但谓以言被黜,便是忠臣,而争为之誉。果如诲等所料,诲等既果以此得虚名,而荐诲等者又欲因以取名。”[5]虽然吕诲未必如欧阳修所说为了“虚名”,但显然可见“以言被黜,便是忠臣,而争为之誉”是言官的一种普遍情况。而为此虚名或其他利益,“专务抉人阴私莫辨之事,以中伤士大夫”者大有人在,欧阳修便遭遇过。濮议之争后,吕诲等人被逐,蒋之奇被欧阳修推荐为御史,“众目为奸邪。之奇患之,则思所以自解。修妇弟薛宗孺有憾于修,造帷薄不根之谤摧辱之,展转达于中丞彭思永,思永以告之奇,之奇即上章劾修”(《宋史·欧阳修传》)。所谓“帷薄不根之谤”,是风闻欧阳修与其儿媳吴氏私通。此等致人奇耻大辱的风闻连皇帝都看不过去,批示:“凡朝廷小有阙失,故许博议闻奏。岂有致人大恶,便以风闻为托?宜令思永等不得妄引浮说,具传达人姓名并所闻因依,明据以闻。”[4]2531

当皇帝向台谏官要求提供真凭实据的时候,台谏官员往往以各种理由予以推托,甚至视之为耻辱。刘挚就曾说:“风宪之官,岂与有司较是非胜负,交口相直,如市人之交竞者,则无乃辱陛下耳目之任哉?”[6]上述欧阳修帷薄不修案中,彭思永被要求“分析”[7]时,彭思永的回复是“宁从重谪,不忍塞天子之言路”[4]2537。有很多言官甚至动辄以罢工相威胁,以拒绝提供可靠信息,看起来非常奇葩。神宗时,令李常分析青苗虚认二分之息一事,李常不仅不肯,竟自请贬窜:“伏望圣慈早赐贬窜,以戒狂讪之臣。”[8]1239神宗对此莫名其妙:“欲令说是何人言,或以所言不实罪谏官,即壅塞言路。今令说违法官吏是何人,因何却不肯?”[4]2552台谏官“风闻言事”时所提供信息的模糊程度居然可以达到这种地步,李常相当于说了一句“我听有个人说那谁谁谁犯法了,都是因为王安石搞青苗法闹的”。尹洙外任时遭监察御史弹劾,他在复奏中说:“今御史既得风闻言事,又欲朝廷不辨明而行罚,是臣下进退皆悬于御史,其权不亦过重哉?”[9]正说明台谏官“风闻言事”而又免于所言失实的追责而造成的权力过大。这样一来,言官一方面很容易携私报怨,另一方面也很容易陷入党争之中,成为朋党之间相互攻击的工具。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很多支持言官“风闻言事”的文人亦成为台谏风闻弹劾下的牺牲品,如欧阳修、苏轼等人莫不如此。

二、以道德之名搞人身攻击

宋代台谏的另一个特点,是习惯于站在道德制高点开展人身攻击,而非就事论事。在台谏官的弹文当中,动辄以“豺狼”“奸邪”“群小”等词对当事人的道德品质粗暴定性,以至使这些词成为当时此类公文的习惯用语,因之而被贬逐者众多。

例如,濮议之争时,吕诲、范纯仁、吕大防等弹劾欧阳修,言语动辄耸人听闻:“豺狼当路,击逐宜先;奸邪在朝,弹劾敢后?伏见参知政事欧阳修,首开邪议,以枉道悦人主,以近利负先帝……朝廷骇闻,天下失望;政典之所不赦,人神之所共弃。”梁启超对此有这样的评价:“争之不得,则发愤而诬人私德,至谓韩魏公交结中官,欧阳公盗甥女。夷考当时交攻韩、欧之言,曰:‘乱大伦、灭天理。’曰:‘含生之类发愤痛心。’曰:‘奸邪之人,希恩固宠,自为身谋,害义伤孝。’曰:‘百计搜求,务为巧饰,欺罔圣听,支吾言者。’夫韩、欧二公之立身事君,其大节昭昭在人耳目,曷尝有如言者所云云。”[10]再如神宗熙宁年间,吕诲在《上神宗皇帝论王安石奸诈十事》中列举王安石十大罪状,其中“慢上无礼”“好名欲进”“要君取名”“用情罔公”“挟情坏法”“背公死党”“专威害政”“陵轹同列”“朋奸附下”九种罪名均与道德相关,欲以对王安石“奸诈”的定性来除掉此人,进而阻碍变法。再如元祐六年朔党人员、左司谏兼权给事中杨康国力请罢免苏辙时说:“今豺狼当路,奸恶在朝,臣若持禄取容,畏惮缄默,不为陛下言之,臣何面目复见陛下乎?”[4]5702程颐门人、侍御史贾易奏弹苏轼竹西寺题诗事时说:“原轼、辙之心,必欲兄弟专国、尽纳蜀人,分据要路,复聚群小,俾害忠良,不亦怀险诐,覆邦家之渐乎?”[4]5784这类例子在宋代非常多,不胜枚举。

台谏这种从道德水准出发搞人身攻击的特点与“风闻言事”的特权关系密切,因为对一个人道德品质的判断最容易模糊化处理,指责某人道德低下,多为主观感受,并不需要提供证据。此外,还与宋代在五代乱象之后总结经验教训,重新复兴儒学,重视儒家道德准则有关。欧阳修《新五代史·冯道论》中说:“传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善乎,管生之能言也!礼义,治人之大法;廉耻,立人之大节。盖不廉,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所不为。人而如此,则祸乱败亡,亦无所不至。况为大臣而无所不取不为,则天下其有不乱,国家其有不亡者乎!”在这种对道德的重视之下,又产生了对“君子有党”正当性的阐发。宋初王禹偁有《朋党论》:“夫朋党之来远矣,自尧舜时有之,八元八凯,君子之党也,四凶族,小人之党也,惟尧以德充化臻,使不害政,故两存之。惟舜以彰善明恶,虑其乱教,故两辨之。由兹而下,君子常不胜于小人,是以理少而乱多也。夫君子直,小人谀,谀则顺旨,直则逆耳;人君恶逆而好顺,故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也。”[11]庆历年间范仲淹新政时团结了周围的朝臣,表现出党同之迹,引发宋仁宗的疑问:“自昔小人多为朋党,亦有君子之党乎?”范仲淹对曰:“臣在边时,见好战者自为党,而怯战者亦自为党。其在朝廷,邪正之党亦然,唯圣心所察尔。苟朋而为善,于国家何害也?”[4]1785同日欧阳修上《朋党论》进一步证明“君子有党”的合理性:“臣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自保。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君子有党论”虽有一定的道理,但却开启了北宋的朋党之争。任何一派都自认为是“君子党”,而视异己为“小人党”,将道德与政事相联系,欲攻其政事先从道德角度攻击其人品,以达到铲除异己的目的。元祐四年范纯仁《上哲宗论不宜分辨党人有伤仁化疏》中便表现出这种君子小人之辨带来的党同伐异之患:“窃以为朋党之起,盖因趋向异同,同我者谓之正人;异我者疑为邪党,既恶其异我,则逆耳之言难至;既喜其同我,则迎合之佞日亲。以致真伪莫知,贤愚倒置,国家之患,何莫由斯!”[8]2438

总之,由于“风闻言事”的特权和宋代儒学的复兴,对道德的推崇,以及君子小人之辨导致的朋党相攻,台谏官的许多言论便是以攻击政敌道德的方式出现的。而因这种表面上的道德原因被贬黜的文人不计其数。

三、党同伐异介入朋党之争

在北宋新旧党争期间,台谏以其“风闻言事”和善搞“道德罪名”的特点,在两党势力此消彼长的过程中,成为两党控制朝政打击异党的重要工具,极大地激化了两党矛盾,造成新旧党争时期文人的大量贬黜。

宋代吕中曾说:“治平以前,为大臣者,皆以台谏之言而去;治平之后,为台谏者,皆以大臣之怒而去;而熙宁四年以后,为台谏者,皆大臣之私人也。”(《宋大事记讲义》卷一七)当然,台谏沦为“大臣之私人”,并非与皇权无关,因为北宋新旧党争中的两党势力的消长正与最高统治者的更替相一致。沈松勤《北宋文人与党争》中说:“纵观新旧党争每个阶段的初期历史,还可以发现这样的三部曲:一是新君即位,改变前政;二是君主或君臣合力,控制台谏;三是利用台谏,击败政敌。”[12]100熙宁二年王安石开始实施新法后,御史中丞吕诲等监察御史里行张戬、御史中丞吕公著、御史中丞杨绘、侍御史刘挚等便先后对王安石展开了攻击。吕诲上《上神宗皇帝论王安石奸诈十事》,张戬上疏抨击韩绛、李定与王安石结党,吕公著则借韩琦之名风闻论列,指王安石、韩绛、李定、吕惠卿等人为“君侧恶人”,杨绘进《上神宗论王安石之文有异志》,深文周内,指王安石《杂说》有“异志”,激起王安石和神宗的反感。《宋大事记讲义》卷一六列有王安石“逐谏官”“罢谏院”“排中丞”“罢中丞贬御史”诸条,可见为保证新法的顺利实施,王安石和宋神宗不得不更换耳目以控制台谏势力。而更换的台谏人员随即对反变法者展开攻击,熙宁四年,侍御史知杂事邓绾弹劾富弼拒绝推行青苗法,两个月的推治之后,富弼落使相,徙判汝州,旋归还洛阳,此事史称“青苗狱”,是新党台谏对反新法者弹劾的第一大狱。元丰年间苏轼遭遇的“乌台诗案”亦是新党台谏为维护新法顺利推行而炮制。

神宗去世之后,高太后听政,行“更化”之策,随即更换台谏人员。吕公著提出将孙觉、范纯仁、李常、刘挚、苏辙、王岩叟等反对新法者列为台谏官员备选者,司马光随即上疏表示认可[4]4401。到元丰八年年底,台谏基本为旧党所占据,并开始向新党发出猛烈的攻击。如右司谏苏辙弹击蔡确“险佞刻深”,韩缜“识性暴,才疏行污”,张璪、李清臣、安焘等人,皆“斗筲之人,持禄固位”,请予罢黜,“以弹压四海奸雄之心”[4]4544。从元丰八年八月到元祐元年闰二月,此类弹文甚多,“在台谏的轮番攻击之下,高太后在元祐元年闰二月,将蔡确罢知陈州,章淳罢知汝州,之后,韩缜、安焘、张璪、李清臣、张商英等也相继贬往散地,朝政完全由元祐党人把持”[12]108。在这个过程当中,台谏表现出更浓厚的病态的工具性特征,其言论往往不顾事实,希风承旨,党同伐异。如元祐二年右正言王觌上疏时比较司马光与章惇:“光之论事,虽或有所短,不害为君子;惇之论事,虽时有所长,宁免为小人?”完全以“君子”“小人”以偏概全,忽略具体论事之“所短”“所长”。南宋李纲曾对司马光“密荐”台谏有这样的评论:“引荐士大夫,固大臣之职也。然不当密荐。之弊有二:一则开多歧之门而权去朝廷;二则彰私恩之地而浸成朋党,庶官犹且不可,况台谏乎?”(《书章子厚事》)苏辙在《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铭》中也指责:“台谏官多君实(司马光)之人,皆希合以求进。”然而,苏辙自己在明知司马光废除免役法不妥的情况下,仍然在章惇与司马光论争免疫法时违背事实,站在司马光一边攻讦章惇,由此可见元祐时期台谏官的工具性特点。

哲宗亲政后重新启用新党,自元祐八年九月到绍圣元年闰四月,台谏完全为哲宗所控制。在这个过程当中出现了一种非常特殊的情况,那就是“两面人”。如绍圣四年陈并上书称:“侍御史董敦逸、司谏郭知章,乃是元祐用事之人,在元祐则不言元祐之非,所以能获安其神,逮绍圣之后,争言元祐所行无一事,乃获安其身,此两面人,操两面之说,非所谓一心事上也。”(《宋史翼·陈并传》)“两面人”的出现,是台谏希风承旨的极端性反映。有此观望的台谏官,哲宗非常顺利地控制了朝政,又为章惇之后行“绍述”之政,大规模地贬黜旧党打下了基础。

四、皇权式微后为权臣所利用

虽然台谏势力很强大,但归根结底是依靠皇权的庇佑,并不是一种独立的监察权。当皇帝昏庸、权臣当政的时候,台谏则不可避免地沦为权臣手下的鹰犬。宋代权臣现象出现于北宋末,而大盛于南宋。许多不肯依附权臣的文人,在具体被逐的操作中多有台谏毫无原则的助力。

自蔡京当政以后,台谏与权臣形成了共同消长的局面。权臣对台谏的控制,一方面表现在对台谏人员的选拔任用上,无一例外地拉拢亲信人员,虽然拉拢的手段各不相同。蔡京好引荐门生故吏及乡邦。如朱愕是蔡京门生,被蔡京擢为殿中侍御史,升迁为侍御史,其后又迁升为御史中丞;许敦仁因与蔡京是同乡,崇宁初年被擢为监察御史,迁右正言。秦桧表面上不参与台谏的任选,实际上台谏的任选要先经过他的“面试”,“面试”不合格者将被他贬黜。他还用封官许愿的办法拉拢台谏,在其为相期间,多许台谏人员以执政之位。“从绍兴二十二年(1152)至二十四年(1154)十月,两年之余,御史中垂和谏议大夫章复、史才、魏师逊等人相继出入政府。其中章复任签书枢密院事4个月,史才任签书枢密院事1年零8个月,魏师逊任签书枢密院事5个月。台谏官升为执政官后之所以任期短暂,正是秦桧为了腾出执政位置,以收买更多的台谏官听己弹劾。”[13]韩侂胄为相时期,当时的监察御史刘德秀、殿中侍御史杨大法、右正言刘三杰、谏议大夫姚愈皆为韩侂胄的心腹。史弥远擅长在酒桌上摆平台谏,在任命之前先宴请,察其心之所向。他在任期间,李知孝、梁成大、莫泽等皆其私人。贾似道则喜欢任用那些平庸懦弱无主见的人,认为这样的言官比较好控制。对于那些不肯依附自己的言官,权臣们则采用各种方式除之而后快。秦桧为相时,秘书郎张阐便因不肯依附秦桧被贬为主管台州崇道观。石公弼原本与蔡京是亲戚,被提拔为御史,但石公弼并不依附蔡京,大观二年(1108),御史中垂石公弼弹劾蔡京十数章,致使蔡京罢相。政和二年(1112)五月,蔡京再次入相后,贬石公弼秀州团练副使,台州安置(《宋史·石公弼传》)。殿中侍御史张汝明上疏奏“劝政府市恩招权,以蔡京为首”。宋徽宗“奖其直”,而蔡京“颇惮之,徙司门员外郎,虞其复用,力排之,出通判宁化军”(《宋史·张汝明传》)。宣和二年(1120),方腊起义爆发,御史中垂陈过庭上疏说:“致寇者蔡京,养寇者王黼,窜二人,则寇自平”,蔡京“以不举劾之罪”,把陈过庭贬为知蕲州(《宋史·陈过庭传》)。

一手拉拢一手打压,使得“台谏成了蔡京、秦桧、韩侂胄、史弥远、贾似道等权臣排斥政治对手,打击异己,攻击反对派,欺上瞒下,为所欲为的鹰犬”[13]。正是在台谏的协助之下,这些权臣贬谪了大批官员。崇宁元年蔡京入相后,阴使御史钱倪、石豫、左肤“连章论韩忠彦等信一布衣狂言,复已废之(皇)后”(《宋史·后妃下》)。韩忠彦等21人以尝议元符皇后为罪名,被贬出朝廷。编次元祐党籍时,户部尚书刘拯说:“汉唐失政,皆朋党始,今日指前日之人为党,知后日不以今日为党乎?大抵人之过罪,自有公论,因论之轻重,以正典刑,谁不悦服?何必悉拘于籍而禁锢之哉?”蔡京为此对刘拯怀恨在心,风台臣劾之,刘拯被贬为知蕲州。秦桧欲打压前宰相张浚与赵鼎,台谏“每有弹章,语必及之(张浚)”,御史中丞王次翁弹劾赵鼎“尝受伪命,乾没都督府钱十七万缗”,赵鼎于是被贬官居兴化军。后又再次弹劾赵鼎“闻边警,喜于颜色,绳以汉法,当伏不道之诛”,赵鼎被再移潮州安置(《宋史·赵鼎传》)。秦桧第二次入相后,专主和议枢密院编修官胡铨上疏言与秦桧不共戴天,“愿断三人(秦桧、孙近、王伦)头,竿之藁街”(《宋史·胡铨传》),中书舍人勾龙如渊献计使御史弹之,秦桧遂以勾龙如渊为御史中丞,胡铨被贬至昭州编管。抗金将领岳飞的死也是秦桧令台谏罗织罪名、诬陷所致。他先令谏官万俟鏁奏“岳飞对将佐言山阳不可守”,又改命万俟鏁为御史中丞,“诬(岳)飞与其子(岳)云致书张宪,令虚申警报以动朝廷,及令(张)宪措置使还飞军;狱不成,又诬以淮西逗留之事”(《宋史·万俟鏁传》)。岳飞、岳云及张宪皆被害死。韩侂胄以伪学之名搞庆元党禁,也全赖台谏之力。首先上疏质疑道学真伪的刘德秀,上疏请禁伪学的何澹,弹劾朱熹“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公不廉等十罪”的沈继祖均为依附韩侂胄的台谏言官;史弥远则往往令台谏另找理由弹劝,然后再行贬逐。如在对魏了翁的贬逐方面,为避免引起公愤,先将魏了翁提升为权尚书工部侍郎,之后再令谏议大夫朱端常弹劾魏了翁“欺世盗名,朋邪谤国”,魏了翁被罢职夺官三秩,靖州居住(《宋史·魏了翁传》)。贾似道为相时,“台谏何梦然、孙附凤、桂锡孙、刘应龙承顺风旨,凡为(贾)似道所恶者,无贤否皆斥”(《宋史·理宗本纪》),全然失去了北宋时台谏对宰辅咄咄逼人之态。

总之,台谏在北宋末年和南宋由于皇权力量的削弱,宰相权力的增强(政权、军权、财权逐渐集中于宰相)倒向了宰相一边,既是权臣上位时的手段,也是权臣上位后扩充实力、打压异己的爪牙,全然违背了“异论相搅”、牵制百官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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