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我国石窟寺保护现状及发展探析

2018-03-06王金华陈嘉琦

东南文化 2018年1期
关键词:石窟文物保护病害

王金华 陈嘉琦

(复旦大学文物与博物馆学系 上海 200433)

石窟寺是我国独具特色的文物类型,分布广泛,规模庞大,内容丰富。石窟寺保护工作是我国石质文物保护的主体工作,在我国文物保护工作中同样独具特色。1949年以来,我国开展了大量的石窟寺保护工作,有些保护工作具有标志性和示范性,具有重大影响,在我国文物保护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我国石窟寺保护工作与当时的社会经济和科学技术的发展是紧密相关的,在保护实践中逐步发展并完善。由早期的简易型支护,到工程学方法的加固保护,再到利用科研成果的保护和多学科合作保护,直至今天的理论和技术逐步成熟的科技保护和预防性保护,基本上代表了我国文物保护工作的发展历程和技术革新。

石窟寺保护工作在我国文物保护对外合作交流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并对我国文物保护工作与国际接轨做出了重大贡献。1997年启动、2000年颁布的《中国文物古迹保护准则》,其编制工作启动的重要契机是中美合作开展的敦煌石窟保护项目取得了示范成果[1]。1949年以来,以黄克忠先生为代表的老一辈石窟保护人,为我国石窟寺保护工作做出了重大贡献,取得了显著成绩[2]。目前,我国石质文物保护在国际上已处于领先水平。

一、中国石窟寺的特点

1.石窟寺是我国传承脉络最为清晰,关联性最为密切,体系最为完整的文物类型

中国石窟寺最早开凿于3世纪的新疆地区,之后随佛教沿丝绸之路向东发展,4世纪开凿了甘肃敦煌莫高窟,至5—6世纪在北方和中原地区达到鼎盛时期。随着唐代综合国力的强盛,佛教石窟寺在长江流域以南地区广为传播,唐宋晚期在岷江、嘉陵江流域的四川盆地及周边地区形成了我国晚期石窟寺的营造高潮;由于藏传佛教的兴盛,石窟寺又在西藏地区得以兴盛和发展。

石窟寺以佛教为主线,沿丝绸之路由西向东、向南传播,数量庞大,分布广泛。我国石窟寺主要分布在新疆地区、中原—北方地区(又分为西区—甘宁地区和东区)、南方地区和西藏地区(图一)。石窟寺时代特点明显,但又相互影响:早期新疆石窟寺的中亚风格影响了北方地区,北方石窟寺风格又延传到南方地区;在6世纪之后的南方地区,藏传佛教又影响到新疆地区和北方地区。中国石窟寺传承脉络清晰,规制相似,文化内涵相同,内容关联密切,自成体系。与古建筑、古遗址、古墓葬等文物类别相比,石窟寺是体系最完整的文物类别。

图一// 我国石窟寺分布示意图

2.石窟寺集洞窟构筑物、壁画、塑像、雕像、题刻、碑刻等于一体,是内容最为丰富的文物类别

新疆地区石窟寺:主要内容为洞窟和壁画。石窟岩体为第三纪的砂砾岩,胶结性差,结构松散,不适于雕像。当时建造时主要内容为壁画、塑像,但后期由于各种损坏,塑像破坏殆尽,仅存壁画[3]。

甘宁地区石窟寺:内容比较复杂,包括洞窟、壁画、塑像、雕像、题刻、碑刻等。其中石窟造像塑造技艺由木构塑像、石胎塑像,逐步向石雕像发展过渡。此区域甘肃敦煌莫高窟的壁画、天水麦积山石窟的塑像是中国石窟寺内容的典型代表。

中原地区石窟寺:主要内容为洞窟和石雕像,以及大量题记、碑刻,并出现具有皇家建造特点的大型石雕像和大型洞窟。该区域代表性石窟寺有山西大同云冈石窟和河南洛阳龙门石窟。

南方地区石窟寺:主要内容为摩崖造像、摩崖题刻。代表性的石窟寺有重庆大足石刻、四川广元千佛寺。

西藏地区石窟寺:主要内容为石雕像,规模较小,一般分布在寺院周边的山体上。

3.石窟寺保存状况与区域气候关联密切

我国石窟寺主要分布在三个气候区域。

(1)干旱地区:新疆地区和甘宁地区,其中嘉峪关以西的新疆、甘肃地区,年降雨量不足100mm;张掖以东的甘肃河西地区、陇东地区、宁夏固原地区,年降雨量300~500mm。此区域内的麦积山石窟气候条件为特例,虽然隶属甘肃,但气候湿润,降雨量大于800mm。石窟存在的主要病害为壁画及塑像的开裂、脱落和岩体垮塌等。

(2)半干旱地区:中原地区年降雨量500~800mm。石窟存在的主要病害为石刻及雕像的风化破坏、水的侵蚀病害、岩体开裂变形等不稳定病害。

(3)亚热带湿润地区:南方地区石窟位于秦岭以南或长江流域以南地区,高温高湿,年降雨量大于1000mm。石窟寺存在的主要病害为水的侵蚀病害、生物侵蚀病害、造像风化破坏,及岩体开裂变形等不稳定病害。

表一// 我国石窟寺地形地貌特征

4.石窟寺地形地貌特征明显

石窟寺开凿在陡峻的崖壁岩体上,山体崖壁是石窟寺开凿的依托。崖壁一般是地质构造运动及后期的河流、冲沟侵蚀作用或剥蚀作用形成的。我国石窟寺所在地形地貌主要分为三种:河流阶地沟谷地貌、冲沟(或季节性河流)沟谷地貌、构造剥蚀低山丘陵地貌(表一)。

5.石窟寺是真实性、完整性保存最好的文物类别

虽然石窟寺原有寺庙建筑及环境遭到不同程度的损毁,但现存石窟寺遗址的洞窟、壁画、塑像、石雕像、题记、碑刻等内容,基本保持建造时期的状态,与古建筑、遗址等文物类型相比,保存内容的真实性和完整性都相对完好。

6.石窟寺是人工构筑物与自然山体结合的地质体

与古代建筑等其他文物类型以及欧洲石质文物相比,我国石窟寺既具有人为建造、艺术创作的特点,又具有地质体的构造、结构特征。不同区域的石窟寺,质地结构、环境条件、保存状况及存在的病害类型及破坏方式都存在较大差异。此特点决定了中国石窟寺保护工作的独特性。

7.石窟寺是最为脆弱的文物类型

石窟寺一般雕凿在自然山体上,或采用泥土人工建造,为多孔结构矿物集合体,其自身具有衰减的特性,对外界环境的影响(温度、水、生物等)反应十分敏感,极其容易产生损害、破坏。

二、我国石窟寺保护工作的基本历程

以1949年为界,我国石窟寺保护工作总体分三个阶段。

1.第一阶段:20世纪50—70年代,以环境清理及除险工作为特点

由于历史原因,1949年前大多数石窟寺基本处于自然荒芜状态,或沦为牛棚(如云冈石窟)、羊圈,或沦为游人临时庇护场所(如新疆库木吐喇石窟),没有专门的管理机构;石窟岩体开裂变形,造像残破严重,环境杂乱。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重要的石窟寺基本成立了相应的保护机构,开始石窟寺环境的清理和除险加固工作,包括石窟寺保存状况调查、环境整治、残破石窟寺的除险等工作。

该阶段代表性保护工作包括以下三项。

(1)1952—1953年大足石刻北山摩崖造像保护长廊建设保护工作

图二// 大足石刻北山摩崖造像保护长廊现状

北山摩崖造像位于山巅(俗称佛湾),始凿于唐景福元年(892年),依岩而建,形若新月,龛窟密如蜂房,造像崖面长约300、高7~10m。造像通编290号,分为南、北两段(1—100号为南段,101—290号为北段)。1949年前,由于缺乏有效的管理,该造像基本处于荒芜状态,崖顶被开垦为农田,杂草荆棘蔓延丛生。雨水、地下水漫流冲刷、侵蚀,泥土随坡水堆积、掩埋龛窟;窟檐、龛壁的岩体垮塌崩落,造像残破、风化破坏严重;景色荒凉,环境破烂不堪。1952年,在举国百废待兴的困难时期,专门的文物保护机构——大足县文物保管所成立了,并接收专款进行大足石刻的抢救保护工作。1952年6月,当时的国家西南文教部拨专款修建北山佛湾保护长廊,保护长廊为简易砖木结构(图二)。

北山摩崖造像保护长廊的修建,解决了雨水、阳光对摩崖造像直接的侵蚀破坏,对摩崖造像起到了十分有效的保护作用;同时长廊建筑形式、景观与环境协调,是得到专业人士高度认可的石窟保护性设施之一,具有代表性和典型性。

(2)敦煌莫高窟崖面挡墙支护工程[4]

图四// 敦煌莫高窟挡墙修复效果

图三// 莫高窟修复前

1944年1月1日,国立敦煌艺术研究所正式成立,敦煌石窟的保护与研究工作艰难起步。在资料缺乏、研究条件极其艰苦的情况下,敦煌艺术研究所不仅做了大量的临摹工作,而且对敦煌石窟做了一次全面的清理、调查和编号;同时,也探索性地开展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保护工作,比如清理积沙、修建围墙等[5](图三)。但莫高窟洞窟、崖壁岩体、栈道等依然存在垮塌的险情,危及文物的安全。1949年后,国家非常重视敦煌石窟的保护工作,1951年专门委派专家到莫高窟开展调查,提出了抢救性加固石窟崖体和洞窟的方案。经多次讨论研究,国家拨付专项资金,于1963—1966年,先后三期完成了敦煌莫高窟576米崖面和354个洞窟的维修加固,解决了洞窟坍塌的问题,有效制止了岩体裂隙发展,并解决了这些洞窟上下四层之间的往来通道难题(图四)。

(3)云冈石窟三年抢险加固工程[6]

云冈石窟创建于5世纪中叶(北魏),由于自然应力侵蚀作用和人为破坏作用,以及缺乏有效保护管理,石窟洞窟岩体、雕像、崖壁岩体破坏严重,而且存在进一步变形、垮塌的威胁。1960年国家文物局召开“云冈石窟保护会议”,启动云冈石窟保护工作;1965年公布云冈石窟保护范围,包括重点保护区、安全保护区、地下安全线,形成上中下立体交叉与远中近多层保护体系,以确保石窟安全;1974—1976年遵照时任国务院总理周恩来“云冈石窟三年要修好”的指示,将云冈石窟抢救性保护列为重点保护工程,按照“抢险加固、排除险情、保持现状、保护文物”的原则[7],对云冈石窟主要洞窟进行了大规模的抢险加固。经过三年的加固,抢救了一大批濒临坍塌的洞窟,保证了石窟及游人的安全。云冈石窟采用的环氧树脂灌浆加固工程和锚固工程对以后的石窟保护工作具有指导意义。

2.第二阶段:20世纪80—90年代,以多学科合作为特点的综合性保护工作

1982—1984年甘肃省建工局建筑学研究所借鉴地质工程学的方法,对麦积山石窟实施了“锚喷支护”工程,这是我国第一次系统将锚固技术用于石窟岩体的综合抢险加固工程,具有标志性和示范性[8]。此后,甘肃瓜州榆林窟、新疆拜城克孜尔石窟以及龙门石窟、大足石刻等石窟的加固工程都采用了锚固技术,锚固技术在中国石窟寺加固保护工作中得到广泛应用。目前,锚固技术无论从材料、工艺、监测等多个方面都发展得十分成熟。

自20世纪80年代起,云冈石窟[9]、龙门石窟[10]、大足石刻[11]、四川乐山大佛等石窟均借鉴地质学勘察技术和方法,开展了渗水病害的勘察研究工作。龙门石窟[12]、大足石刻实施了渗水病害的治理工程。20世纪90年代,敦煌研究院与美国盖蒂保护研究所(Getty Conservation Institute)合作开展莫高窟壁画修复加固和窟顶风沙治理工作,标志着以敦煌石窟为代表的石窟壁画的修复技术逐渐成熟。

3.第三阶段:21世纪以来,以预防性保护与大规模本体修复为特点

随着文物保护工作的深入,石窟寺残损破坏、风化破坏等问题逐渐得到重视,石窟寺的修复保护及预防性保护工作逐渐开展起来。由于石雕、塑像自身十分脆弱,且直接关联文物的价值,所以文物本体修复保护工作是一项谨慎的科学研究工作,其中保护材料作为关键技术显示了其重要性。

该阶段的代表性保护工程有:2004—2012年开展的广西花山岩画本体修复保护工程,此项目标志着天然水硬性石灰胶结材料在我国石质文物修复保护中的应用和推广[13];2008—2014年开展的大足千手观音修复保护工程,标志着我国在石质文物修复理念、技术方面的探索与实践[14];2016年启动的川渝石窟修复保护工作,标志着预防性保护与抢救性保护相结合,本体保护工作逐步纳入议事日程,其核心工作和目标是通过实施石窟彩绘(含贴金)的修复保护、生物病害的防治、窟檐建设、石窟砂岩文物风化病害治理等科技示范工程,在石窟保护关键技术领域有所突破,提高了我国石窟保护科技水平。

三、我国石窟寺存在的主要问题

1.裂隙切割造成岩体变形、垮塌

石窟寺依托自然山体开山建造或利用天然土体人工加工建造,由于岩体、土体的应力变化、调整,加之环境因素的作用,常常沿临空面产生各类裂隙,使岩体、土体的整体性受到破坏,产生崩塌、倾覆、滑坡等不稳定性病害,严重威胁岩土文物的安全,是岩土文物普遍存在、危害极大的病害。麦积山石窟历史上曾经发生过大规模的山体岩体垮塌破坏,对石窟寺造成毁灭性的破坏[15]。石窟寺岩体不稳定性问题一直是我国石窟寺抢救性保护工作的重点治理问题。

2.水的侵蚀病害

水的侵蚀作用是石窟寺面临的主要病害之一,石窟寺的任何区域,只要在文物本体上有水的作用,文物的破坏就比较严重,而且这种损害现象普遍存在。水的类型多种多样,有雨水、雾水、凝结水、地下水、裂隙水、毛细水、孔隙水等,其中裂隙水侵蚀和雨水侵蚀是最主要的水害类型。水的作用方式有:机械淋蚀作用,化学溶蚀作用,浸润软化作用,迁移与沉积作用,与空气有害分子结合的污染作用,诱发可溶盐生成、积聚产生的盐蚀作用,诱发微生物作用等。水的侵蚀作用虽然是潜移默化的,但危害后果是十分严重的。

在不同地区,水侵蚀病害的方式不同:比如新疆、甘肃等西北地区的石窟寺,水害以可溶盐的盐蚀破坏方式为主,如敦煌莫高窟、榆林窟顶板岩体因水诱发盐蚀破坏作用,风化破坏严重;云冈石窟后壁岩体因水诱发的盐蚀破坏作用,雕像、壁画风化破坏殆尽;龙门石窟以裂隙渗水溶蚀或钙质积聚覆盖为主,对文物造成很大损坏[16];乐山大佛、大足石刻以雨水的直接侵蚀破坏和诱发的生物破坏为主,都对文物产生了很大影响。

3.风化破坏病害

风化病害是石窟寺雕像、题刻、壁画等文物普遍存在的病害类型之一。风化破坏的类型有:各类微裂隙切割破坏;结构疏松,强度降低;表层矿物颗粒脱落、片状剥落以及起鼓、起翘破坏;风沙侵蚀;钙质、泥质沉积覆盖;生长微生物等。文物的风化破坏有其自身矿物组分衰变的因素,但主要是环境因素诱发作用产生的破坏:温差变化和干湿变化诱发岩土文物表层应力的变化;风沙的磨损、掏蚀破坏等,都会加剧岩土文物的风化破坏。

4.人为活动的破坏

由于石窟寺为野外露天保存,更易遭受人为活动的破坏。人为活动的破坏有以下几种。

人类生产活动产生的破坏:比如在库木吐喇千佛洞渭干河下游修建水电站,造成渭干河河床、水位抬高,库木吐喇千佛洞低层位的洞窟灌水及毛细水位升高,壁画及石窟岩体遭到严重破坏。

人类宗教信仰活动产生的破坏:人类的宗教信仰活动包括敬香、燃鞭、燃灯以及彩绘妆彩等做法,有时会对文物的历史及艺术价值造成严重损害。因为宗教信仰而人为故意产生的破坏,比如新疆龟兹石窟寺及其壁画,13—14世纪因为伊斯兰教的传入,人们对早期的佛教艺术进行了大规模、有意识的破坏。

人类生活活动产生的损害:比如大足宝顶山石刻区周边的饭馆、居民生活产生的生活污水,对石刻造像造成了生物、化学破坏。

过度旅游开发造成的破坏:过度强调经济效益,一味注重旅游开发,破坏了遗址的原有生态环境,同时拥挤的游人呼出二氧化碳所形成的小环境骤变,加速了文物的破坏[17]。

人为的盗窃破坏:历史上外国势力的文化掠夺,以及受金钱利益驱使而时常发生的岩土文物盗窃,都会对岩土文物造成严重破坏。

四、我国石窟寺保护工作状况

我国自20世纪50年代初期开始系统地开展石窟寺保护工作,针对石窟寺面临的各种病害威胁问题,在前期研究、试验的基础上进行了抢救性加固保护,使一批石窟寺得到了有效保护,文物保护科技水平得到提高。同时相关的保护工作也培养、造就了一批有深厚文物科技保护造诣和丰富文物保护经验的专家学者,为我国石窟寺保护工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1.文物保护理念基本形成共识

结合中国文物保护实践,同时借鉴国际文物保护理念,我国目前已经形成了符合中国国情的文物保护理念,并用于指导我国文物保护实践,取得了显著的成效。比如:坚持“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强管理”的文物工作方针;保护文物的真实性和完整性,不改变文物原状的原则;保护工作最小干预原则;改善保存环境是最有效保护措施的保护思想;日常维护是最重要基础工作;文物保护工作是长期的,不求一劳永逸;等等。

2.掌握了比较成熟的加固保护技术

针对石窟寺存在病害的类型不同、机理不同、危害程度的强弱不同,相关的保护工作需要采取不同的加固技术。

不稳定性病害的加固技术:经过多年的探索、研究和实践,针对不稳定性病害的类型、破坏机理,采取支护(砌筑支护、结构支护)、锚固、裂隙灌浆单项或组合的加固技术,其中成功且熟练地掌握了裂隙灌浆加固和锚杆加固技术,从灌浆材料、锚固方式、施工工艺等方面,形成了比较规范的技术流程,既解决了裂隙切割产生的不稳定病害,起到加固作用,又保证了文物环境的和谐统一,符合文物保护工作的基本原则。

水害的治理技术:水害的治理与水的来源、水的渗流途径和渗流方式、水的渗透机理密切相关,针对不同情况采取堵、截、引流、导流、防渗隔水、遮护等不同的或相结合的综合性治水措施,治水的主导思想是以疏导为主。除了具体的治理措施外,材料的性能、工艺研究也取得了显著成绩[18]。

风化病害的保护技术:随着大气环境污染问题的日趋严重,文物的风化破坏病害愈来愈突出,风化病害的研究与治理愈来愈得到重视[19]。几十年的实践经验证明[20]:(1)文物本体的治理与环境的整治、改善同等重要。(2)文物本体加固保护材料必须具备较好的渗透性和有效、适宜的加固强度;材料固化的加固体必须具有透气性;材料固化后的产物必须为文物本体岩石矿物的组成部分;材料加固后不得产生二次破坏隐患,不得影响将来更好地进行加固保护。

3.制定了基本技术标准

文物保护工作的复杂性及确保文物安全的严格要求,对文物保护工作的技术标准化提出强烈需求。为此,近年来,根据文物保护工作的实际需求和国家标准化委员会的要求,国家标准化委员会和国家文物局组织编制了系列的文物保护工作技术标准。其中关于石窟寺保护工作的技术标准有:《石质文物保护工程勘察规范》、《石质文物病害分类与图示》、《石质文物保护修复方案编写规范》、《古代壁画保护修复方案编制规范》、《古代壁画病害与图示》、《古代壁画现状调查规范》等。

4.保护材料研发不断取得新成果,推动科技水平的提高

由于我国石窟寺分布广泛,所处环境及石窟质地差异性较大,保护工作不平衡,保护工作的差异性也较大,在共性及关键技术等方面处于零散、碎片状态,未形成成熟的系列集成技术,保护工作还需要深化和提高。

在我国石窟寺保护工作中,保护材料一直是石质文物保护的重要内容,保护材料的发展及其历程,基本反映了我国文物保护的发展历程,而且材料技术的进步也标志着我国文物保护技术的进步,不同时期保护材料的研发成果都促使我国石质文物保护工作水平提升了一个台阶。随着石质文物保护工作需求的发展,保护材料的研发仍然是深化我国石窟寺保护、提高我国石质文物保护水平的重要抓手。按功能及用途,保护材料主要分为三个类型:第一类是用于石质文物加固工程和治水工程的灌浆材料;第二类是用于文物本体修复及粘接加固的修复材料;第三类是用于石质文物风化加固的防风化材料。

近年来,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中国地质大学、龙门石窟研究院、大足石刻研究院共同研发的石质文物本体修复加固材料——天然水硬性石灰材料[21]和水害治理材料——偏高岭土复合灌浆材料[22],具有良好的实践效果和应用前景。

5.水害治理工作在探索中取得比较显著的成果

水害是石窟寺普遍存在的病害,是三大病害(不稳定病害、水害、风化病害)之一,龙门石窟、云冈石窟、大足石刻、乐山大佛等国家重要文物一直处在水害侵蚀困扰中。石窟是以山体为依托的地质体,岩体结构复杂,水害往往以潮湿状态存在,水的来源、途径十分复杂,治理工作不允许开展干预太大的工程措施,因此增加了水害治理工作的难度。水害治理是石窟寺保护工作中最为复杂、难度最大的工作,也是一个持久的治理过程。2010年以来,采用精细勘察技术和精准治理技术实施的龙门石窟潜溪寺、大足石刻卧佛水害治理工作,取得了显著效果,对中国其他石窟寺水害治理工作具有指导意义。

6.石窟寺保护工作仍需在发展中不断完善

(1)重要石窟寺保护状况较好,但整体保护工作不平衡

对于敦煌莫高窟、克孜尔石窟、云冈石窟、龙门石窟、乐山大佛、大足石刻等重要的石窟寺,政府在财力、人力、物力等方面给予了大力支持,实施了比较全面的保护工作,效果十分显著,石窟保存状况较好。但由于我国石窟寺分布广泛,数量庞大,受各种因素的影响,相关保护工作极其不平衡。许多地理位置偏僻的小型石窟寺,至今还未进行过有效的保护工作,保存状况依然很差,面临的威胁也很大,保护任务十分艰巨。比如四川省安岳县有各种规模的石窟、摩崖造像几十处,座落分散,地理位置偏僻,交通不便,多处石窟具有很高的价值,有的甚至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但一直未能得到有效的保护,保存状况堪忧。

(2)文物本体修复保护工作刚刚起步

石窟寺岩体大规模不稳定病害等重大险情基本消除,塑像、造像、雕刻等本体工作刚刚起步,本体修复、清理、保养工作任务十分严峻,这是未来保护工作的方向之一。

(3)具体保护实践中存在不同观点,需要不断完善

比如20世纪60年代敦煌莫高窟挡墙支护工程、80年代麦积山石窟喷锚支护工程,一直存在争议。其争议焦点是有人认为治理工程掩盖石窟寺的遗迹,对石窟寺原有环境改变太大。但这些工程后来逐渐被业界接受,因为它们目前仍是最佳方案,也确实起到了相应的保护作用,改善了石窟寺的保存环境。

克孜尔石窟栈道及保护窟檐工程、龙门石窟药方洞窟檐、广元千佛崖窟檐试验工程及设计工程等也存在争议,争议焦点是对石窟寺岩体结构的损害和与石窟寺环境相冲突的问题。而针对龙门石窟擂鼓台保护设施是否破坏石窟的形制问题,须弥山石窟混凝土窟檐结构及其对石窟岩体稳定性影响问题等进行探讨、评估,也对石窟寺保护的完善具有重要意义。

2005年龙门石窟“双窑”清洗和防风化加固工程,其争议的焦点在于是否过度干预、是否对石窟寺价值造成损害。

2008—2014年大足石刻千手观音修复工程,其争议的焦点是大规模贴金、彩绘是否对石雕原有价值认知产生影响等。

保护实践工作存在的不同看法是石窟寺保护工作复杂性的反应,保护工作中的探索实践,有益于石窟寺保护理念、技术的不断完善。

五、我国石窟寺保护工作展望

《国家文物事业发展“十三五”规划》提出,开展“西部地区石窟保护展示工程,……实施四川、重庆、甘肃等地石窟寺及石刻保护,……形成西南地区和西北地区两条石窟展示廊道”,实现文物保护工作“由抢救性保护向抢救性保护与预防性保护相结合转变”,同时要在四川、重庆地区实施石窟保护科技示范工程。

1.重视基础研究工作

我国石窟寺保护基础研究工作依然十分薄弱,尤其是文物本体保存状况调查、评估等工作,不能满足石窟寺保护工作的需求。

基础研究工作主要包括三个方面:第一,加强中国石窟寺基础数据库建设工作,包括中国石窟寺地质条件、质地、成分、结构、环境条件等样品库、数据库。第二,加强保存状况评估,制定保护策略和规划;开展中国石窟寺保存状况、存在的威胁、危害程度、影响因素、保护工作需求等调查评估;编制危害性分级及评估标准工作,制定保护策略规划,为政府决策提供依据。第三,开展保护技术基础研究,尤其是保护材料加固机理和安全性的研究。

2.转变工作思路,关注石窟寺深层次保护工作

大规模的治理工程,包括石窟岩体抢救性加固工程、水害治理工程等,除了极少数石窟外,目前基本告一段落。石窟寺保护工作应转向深层次的保护工作,即石窟壁画、塑像、造像、雕像的残损、污染、风化等本体病害修复、加固、保养工作,以及关注有利于石窟长久保存的改善石窟寺保存环境等预防性保护工作。

开展预防性保护和本体修复保护工作主要包括:(1)政策的支持与石窟寺管理单位的积极性相结合。本体保护工作必须重视加强勘察、研究、试验、评估、日常维护等前期工作,但在实际工作中落地执行十分困难,既需要政策支持,也需要管理单位自身重视。(2)重视关键技术的研究。在本体修复保护技术中,仍有许多急需的关键技术尚未取得突破,比如石刻风化病害的治理技术,残损塑像、雕像适宜的修复加固材料等。

3.以材料研究和评估为核心,提升保护科技水平

保护材料的研究是提高石窟寺保护水平的重要抓手,是提高文物行业保护水平的重要推力。石窟寺保护材料研究方向包括两点:一是石窟寺传统保护材料的评估和科学化、标准化研究;二是新型保护材料的研发。保护材料研究趋势及要求主要体现在:无机材料为优先研究方向,有机材料为辅;重视材料固化体与文物本体的匹配性;严格控制衍生破坏作用;重视材料安全性及永久性等。

4.调整工作模式,以研究思维开展文物保护工作

目前,中国的文物保护工作是按照建设工程的模式、管理程序和要求实施的,承担单位包括设计单位、施工单位等也是按照建设工程的思维模式开展工作。此种模式忽略文物保护工作自身的特性要求,不符合文物保护工作的规律,产生了许多问题。国家文物主管部门已经认识到了以建筑工程模式开展文物保护工作的不足之处,正在着手调整工作模式。以研究思维开展文物保护工作,并将研究工作贯穿保护工作的全过程是未来石窟寺保护的工作要求。

5.加强石窟寺保护研究人才及队伍建设

据统计,截至2015年,中国具有石窟寺及石刻保护工程勘察设计甲级资质单位36家,施工一级资质单位20家,从事石质文物保护资格的专业人员538名。与石窟寺保护工作需求相比,石窟寺专业技术人员力量依然薄弱,专业技术人员结构尚不合理,尤其是修复技术人员十分匮乏,远远不能满足繁重保护任务的需求。因此加强石窟寺专业保护人员培养和人才队伍建设,是未来石窟寺保护工作中非常重要的内容之一。

6.关注热点问题,开展石窟寺窟檐保护研究和示范工程

虽然近年来石窟寺窟檐保护项目引发了许多争议,但窟檐对改善石窟寺保存环境,延长其保存寿命的明显作用已毋庸置疑。四川巴中石窟、安岳石窟,以及云冈石窟、龙门石窟、乐山大佛、广元千佛崖等石窟,在窟檐保护方面都有着强烈的需求。

目前,窟檐保护工作中存在的主要问题是对石窟寺历史背景、价值内涵,以及保护原则、理念等研究工作不够深入,过多地从建筑结构角度出发。事实上,窟檐保护措施应该以建筑学为主导,联合石窟考古、美术学、景观学、环境监测等学科共同开展工作。

为做好窟檐保护工作,需要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是开展中国石窟寺历史背景、窟檐现状、需求的调查评估,开展保护原则、理念的研究工作,制定中国石窟寺窟檐保护规划和导则,指导石窟寺窟檐保护工作;二是选择代表性石窟开展示范工程。窟檐保护设施的研究和建设,是未来一个时期石窟寺保护的重要工作之一,应引起文物部门各方重视。

[1]樊锦诗:《〈中国文物古迹保护准则〉在莫高窟项目中的应用——以〈敦煌莫高窟保护总体规划〉和〈莫高窟第85窟保护研究〉为例》,《敦煌研究》2007年第5期。

[2]方云、王金华、赵岗:《心系石窟:岩土文物保护研究论文选》,中国地质大学出版社2017年。

[3]王金华:《西部石窟特征分析》,《中国文物报》2006年4月21日第8版。

[4]孙儒:《莫高窟石窟加固工程的回顾》,《敦煌研究》1994年第2期。

[5]樊锦诗:《敦煌石窟研究百年回顾与瞻望》,《敦煌研究》2000年第2期。

[6]李治国:《云冈石窟科技保护研究五十年》,《文物世界》2004年第5期。

[7]黄继忠:《云冈石窟的科学保护与管理》,《文物世界》2003年第3期。

[8]文葆:《麦积山石窟喷锚加固技术介绍》,中国文物保护技术协会编《文物保护技术1981~1991)》,科学出版社2010年,第2页。

[9]黄继忠:《云冈石窟的科学保护与管理》,《文物世界》2003年第3期。

[10]刘景龙:《龙门石窟洞窟漏水病害治理》,《中国文物报》2004年9月17日第8版。

[11]方云、魏海云、王金华:《隧洞排水法治理大足石刻渗水病害》,《现代地质》2001年第3期。

[12]王金华:《河南龙门石窟治水工程与龙门石窟保护》,文物出版社2011年。

[13]王金华、严绍军:《广西宁明花山岩画保护研究》,中国地质大学出版社2015年。

[14]陈卉丽、段修业、冯太彬等:《千手观音造像石质本体修复研究》,《中国文物科学研究》2013年第3期。

[15]郑国穆、魏文斌:《麦积山石窟研究史综述及今后注意的几个问题》,《敦煌研究》2003年第6期。

[16]刘景龙:《龙门石窟保护》,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1993年,第108—113页。

[17]黄志义、方云、王凯等:《龙门石窟游客数量与二氧化碳浓度动态变化规律研究》,《科学技术与工程》2014年第14期。

[18]朱华、杨刚亮、方云等:《龙门石窟潜溪寺凝结水病害形成机理及防治对策研究》,《中原文物》2008年第4期。

[19]蒋思维:《宝顶山石窟的风化治理》,《文物保护与考古科学》1999年第1期。

[20]黄克忠:《云岗石窟砂岩石雕的风化问题》,《水文地质工程地质》1984年第3期。

[21]戴仕炳、王金华:《左江花山岩画面层抢险加固材料的选择与研发》,《中国文化遗产》2016年第4期。

[22]严绍军、皮雷、方云等:《龙门石窟偏高岭土—超细水泥复合灌浆材料研究》,中国古迹遗址保护协会石窟专业委员会、龙门石窟研究院编《石窟寺研究》(第四辑)文物出版社2013年。

猜你喜欢

石窟文物保护病害
早春养羊需防六大病害
小麦常见三种病害咋防治
鞍山地区不可移动文物保护工作的思考
葡萄病害周年防治历
果树休眠期咋防病害
地下文物保护首要举措考古勘探程序应前置
郭峰:以画守持 自见清净
当前文物保护工作存在的问题与解决措施分析
夜宿石窟
夜宿石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