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当劳,24点后不是快餐店
2018-03-06□诸位
□ 诸 位
这是我在三个星期时间里听到的真正的麦当劳里人们的故事,他们跟我说的每句话,都是在这个世界里,对生活真实的倾诉。
518家,这是北京现有麦当劳店的数量。
这个数字,相当于每隔5公里,你基本就可以轻松找到一家麦当劳的店。
在绝大多数人眼里,麦当劳是一家还算不错的快餐店。当然,它也有另一个被人们所熟知的名字——全国最大的连锁公厕。
而这,只是我们所看到的表面。
在北京这样忙碌而庞大的城市里,一天24小时,你会发现外面的马路总是车水马龙,街道上总是人头攒动,没有片刻冷清。
在北京,人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黑夜对于北京的人们来说,更是另一种生活的开始。当午夜12点的时钟敲出最后一下,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已不再是麦当劳。它换了一个角色,开始成为一个归所。它更像是中国的深夜食堂,只不过没人会跟店家倾诉的深夜食堂。
12点后,吃已经不再是重要的目的,人们在这里,除用餐之外,正在给自己找个片刻安息的地方。就像你见过地铁上有人哭一样,你也一定见过麦当劳里有人擦干眼泪,有人疲惫地趴着睡觉,有人独自默默地吃着薯条,有人伏在餐桌上看书做着作业。
当我半夜在麦当劳用餐的时候,总能发现一些人,在这里长时间地逗留,他们桌子上甚至没有吃的,他们只是在这里坐着,走动,或者是趴着休息。
流浪汉,居无定所的人,暂时不想回家的人,深夜赶作业的人,这些人,让午夜的麦当劳,成了所谓的归所。
直到现在,我也不太确定称呼他们为流浪汉是否真的贴切,因为有些人虽然衣服破旧,但总会整理得很平整,至少看起来不像是饱经生活折磨脏兮兮的样子。
不是所有人都衣衫褴褛,满脸灰尘,有些人,让自己在流浪汉的圈子里活得很“精致”。
我不知道中国有多少这样的流浪汉,但是麦当劳,或许可以成为中国最大的收容所。不论你走到哪里,你总能在麦当劳看到几个流浪汉。
不知道你是否细心观察过,当你在麦当劳用餐时,总能看到一些非工作人员着装的人在收拾餐桌,这些人穿着并不是很整洁,有时候脸上手上甚至带有污渍。这些人,多数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在麦当劳,似乎有一种人们默认的规则,它就像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环境,让麦当劳的员工和流浪汉形成了一个温和的相处现状。
在麦当劳,绝大多数工作人员不会驱赶流浪汉。因此,很多流浪汉会通过为麦当劳收拾餐桌来换取更好的信任和对待,避免被撵出去。
这里有一个典型的中国式现状,就是用餐结束后基本没人会主动收拾自己的餐盘,不像是国外的快餐店,基本没人会在用餐后不收拾自己的桌子。也正因此,流浪汉们有了很好地为店里付出的机会。我在西直门一家麦当劳遇到了一个正在扫地的流浪汉。
那晚店里顾客还算少,二层还开着。听到楼下一位妈妈跟儿子说“楼上有个流浪汉,就别上去了”,于是我就上了二楼,转一圈发现果然有个流浪汉模样的人。
我承认夏天麦当劳里的空调给的很足,但在北京这样的大热天,看到他身穿一件羽绒服,我还是产生了“这人是不是精神有点问题”的判断。我先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准备观察一下,然后再决定要不要上前跟他聊两句。
我看他先是把几个桌子上顾客剩下的餐盘给收拾了起来,见到餐盘里有没吃完的汉堡或者薯条什么的,他就简单包了塞进羽绒服口袋里,有什么没喝完的饮料他就干脆把它们统一倒在一个杯子里,也不管什么可乐雪碧,总之先弄满一杯再说。大约过了10分钟,他基本把二层的地扫了一圈,然后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我先到楼下买了两杯可乐,拿着两杯饮料坐在了他面前,他先是茫然了一下,我赶紧开口表明来意,他接过了我手里的可乐,然后说了声“谢谢”喝了起来。
他并不是那种表述很流畅的人,聊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我听他慢吞吞地组织语言。
他说自己10年前从安徽老家来到北京,那时候30多岁,身体壮实,就在工地打工,工资算下来过得也不错。后来是因为一次事故,干活时头部被钢架撞到,伤到了神经,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跟我说老天不公平,这一伤,他失去了一切。这一切不是什么爱人朋友,而是好好活着的机会。
这本来是他每天要求最低的事情。说这些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擦了一下眼角。之后再听他讲,就是受伤以后面临的重重阻碍:工地给的那点补偿也就顶多让他活着出院,根本不够维持以后的生活。经过这么一通折磨,康复后工作更是难找,也是那时候,他的口齿开始变得不清楚了,工作越来越难找,再之后自己一点钱都没有了。
这么几年过去,他终于成了一个流浪汉,身份证早就过了该更换的年限,可连回老家更新身份证的路费也没有,毕竟对他来说,这是一笔十分巨大的开销。就这样,他成了北京成千上万个流浪汉里的一员。
于是这些年,北京大大小小的桥底下他都睡过,各区的麦当劳他都待过,我问他为什么不在一家待着,他说一家麦当劳不是只有一个流浪汉,有时候两三个一来,店里的就餐环境难免会受到影响,毕竟吃饭的人看着一帮邋里邋遢的人在周围转悠肯定难受啊!
之后我们断断续续聊了很多,听他讲身边的一个流浪汉因为喝醉冻死在路边的事;听他讲自己有次实在太饿了,在捡到一个钱包后私自留下了里面钱的事;听他讲因为风湿,只能在麦当劳穿羽绒服的事……当我离开麦当劳的时候,他是跟我一起走出去的。
我坐上车回头看时,他正坐在麦当劳门口靠边的位置吃着之前收拾餐桌捡到的汉堡和薯条。我不知道北京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人,但是心里突然对麦当劳有种感激,感激它们收留了这些“居无定所的人”。
这就是麦当劳,24点后它不是快餐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