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的耳洞
2018-03-05三倾荟
三倾荟
春艳推荐:女孩子的爱美之心,或者说,好学生的爱美之心被藏于试卷习题背后,似乎显得更加地隐秘和见不得人。但埋伏多年的,总会发芽。漫長青春期的熬,与喜欢滋生的甜,这是云安的故事。这里有作者的影子,也许也有你的。
一 耳 洞
一回到宿舍,热气便扑面而来,学校冬天的暖气开得太足了。
她开始脱衣服,先是大衣,再是套头卫衣,从下往上拉扯身上的套头卫衣时,因为衣服脱得太快,直到顺手将衣服扔到床上之后云安才意识到双耳正火辣辣地疼。她下意识地去捂耳朵,手指碰触到冰凉的硬物,这才想起来,白天她刚打了对耳洞。路边小店的老板娘打完耳洞后随即给她戴上了个廉价的银色耳钉,以免打好的耳洞里再次长出肉来。
云安侧了侧身,宿舍门后面的全身镜里,穿着贴身的保暖内衣和运动裤的女孩子鼻尖和耳垂处都红彤彤的。鼻尖是刚刚被冻的,耳垂,则是疼的。
十八岁的云安,头发不烫不染,保持着多年的黑长直,不戴首饰,不做指甲,鼻梁上架着的圆框眼镜可以算是她十几年的人生中给自己留下的第一笔馈赠,却也可以随时取下。现在正微小而尖锐地疼着的耳洞,是她第一次在自己身上留下某些可见的难以磨灭的印迹。
她又一次去摸自己的耳垂,小心翼翼地附上那对银色的耳钉,对着镜子笑出了小虎牙,心里是堂皇的开心。她扭头,喊正坐在自己书桌前埋头打游戏的舍友,“你看,这是我新打的耳洞。”
舍友抬头看了几眼,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云安也不恼,她从书包里拿出刚从图书馆借回来的小说,摊开在桌面上,边看书边一下下地摸自己的耳朵。原先厚厚的耳垂摸起来软软的,现在被耳钉突兀地穿过,她还不太习惯,不过她想,很快就会习惯的。
打耳洞应该都是这样的。
二 游铭的礼物
很久之前,她就想打耳洞了。
在某次电话聊天中,她信誓旦旦地对游铭许诺,等到自己瘦到了两位数,就去剪短发打耳洞。——云安心里想的是,俏丽的短发和银色耳钉,要有个瘦削的侧脸,才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游铭在电话那头噗嗤笑出声,“那你要等上许多年了。”
云安咬牙切齿,得亏他俩现在一南一北,要还是高三那会儿,她早就扭过身去踩游铭的脚了。
游铭是云安唯一的异性朋友。他俩虽从小学同班到高中,但直至高三坐前后桌才真正拉近关系,上了大学之后,云安每隔一周会给游铭打次电话。电话里的插科打诨,虽然大都是说了就忘的废话,却总能满满当当地填满云安心中的空隙,成为她平淡规律的生活里为数不多的期盼。
打耳洞这件事,云安是下了决心的。
新学期一开始,她便开始认真减肥,健身房每周打几次卡,天气一好就去操场跑个十圈,脸的确也瘦了些。她没料想游铭也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年初云安生日的时候,游铭寄过来一双耳环,说要成为第一个给她买耳环的人。
耳环是复古的款式,铜色的托底附着两三颗绿色水晶,十分具有贵妇气质,云安哭笑不得,嫌弃游铭眼光实在太差,私自仍旧珍而重之,悄悄地摆在了书柜的顶层,想着哪天打了耳洞一定要先试试看。
可到底不是第一个戴上的耳环。打耳洞的店主嘱咐她要一个月后才能取下耳钉戴其他耳饰,云安摸摸耳钉,只好苦笑。
三 迟来的青春期
她还没剪去长发,两位数的体重也是需要再努把力才能达到的目标,但还是去打了耳洞。
今天是周日,她和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女生约着一起买了电影票,临近开场却被对方放了鸽子。早已在电影院附近晃悠的云安索性拐进旁边的小巷子里,选择了一家小店,开门见山地说:“我想打耳洞。”
——像蓄谋已久,其实只是一场临时起意。
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在脑海中一次次模拟针穿过耳朵的苦楚,想过要逃。她终究坐在座椅上感受了针穿过耳垂那一瞬间的疼痛。几秒钟之后,剧烈的疼痛便消散成微小、但持久的疼。镜子里廉价的耳钉在灯光下张扬地闪亮,她笑起来,像是完成对妈妈的报复。
上二三年级的时候,邻居家好几个女孩子都打了耳洞,她也起过想打耳洞的念头,被妈妈训斥了一顿,耳垂厚的人打耳洞会格外疼的,打耳洞的小孩都是坏小孩。
当时妈妈说的话她还记得很清楚,她向来把妈妈的话记得很牢,在云安十八岁的人生中,妈妈的话是被裱起来挂起的人生准则。
但妈妈并不都是对的。
下午的电话里,妈妈跟她说,她该多买些裙子,都上大学了该有点女孩子的样子了。
妈妈说这些话的语气和她高中时不准云安和朋友们周末一起去逛街买衣服时一模一样。云安当时的同桌很会穿衣打扮,曾经邀请云安周末和她一起去学生街买漂亮的小裙子,妈妈听说后态度决绝,“要读书的女孩子那么讲究打扮干什么?我看你同桌就流里流气的。”
云安婉拒了同桌,之后同桌和邻座女生们聊起周末逛街的事情时,云安总不参与。但她低头写试卷时,总能听见同桌若有若无的几声叹息。故意让她听见的叹息。
或许是觉得身边这个穿着土气的运动套装上下学的同桌无药可救吧,云安想。
那时她觉得妈妈是对的,在想象中遥远而明亮的未来面前,即便云安十几岁女孩子常有的爱美心也曾被同桌鲜亮的裙装撩拨得剧烈起伏,她仍旧选择用几次深呼吸按捺住那点不安分的想法,端坐在课桌面前,将自己深深地埋进试卷的油墨气当中。她告诉自己,这才是正经事。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对少年人而言,正经,是无趣的同义词。
就这样,她平淡寡味地结束了自己的高中生涯,进入了北方一所还算不错的大学,继续平淡寡味地生活。奇怪的是,进入大学之后,每天都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在上下课路上自顾地“争奇斗艳”着的女孩子有很多,云安的心却再也不曾被这些裙角撩拨过分毫。她依旧每天穿着休闲的运动装,素面朝天地往返于教学楼和宿舍之间。
而刚刚在电影院前的电话里,妈妈说“你该有点女孩子的样子”。endprint
“女孩子的样子”。“流里流气”。
妈妈像是故事里一手执矛一手执盾的商人,云安则是一个十多年的老顾客,无条件地信任在这场“矛盾”的叫卖中土崩瓦解,她的怒气升腾而起。谁都可以说她,除了妈妈。
她忘记自己冲妈妈嚷了什么,只知道挂了电话后胸口仍旧剧烈起伏着。
以前云安总觉得电视里的青春期太过暴烈,她就从没有和爸妈甩过脸色发过脾气,像直接跨过了青春期,迅速地变为一个让父母放心的小大人。
挂掉电话的瞬间,她突然觉得胸腔里熊熊燃烧的怒气和不忿与电视剧里摔门而出的青春期少男少女们达成了某种一致。
原来她没有直接跨过青春期,只是这一场战役,在云安身上,来得实在太晚了一点。
四 跑步
太晚了,晚到她已经在异乡求学,没有了大力摔门的机会,同样,也没法发完脾气后腆着脸皮悄悄去拉板着脸的妈妈的手然后一笑泯恩仇。
摊开的书页上的字在眼前飘,云安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想起来了,自己冲妈妈吼的话。——像吃了火药似的,她连珠炮一般地吼:“妈,你总是这样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高中让我不打扮现在又让我打扮,你能不能问问我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刚打完耳洞的那种报复性的快感已经褪去,云安开始有些愧疚,电话那头的妈妈,被自己吼完之后一定懵住了吧?
心口一阵郁结,云安想找个人聊聊这件事。她掩上宿舍门,决定到走廊打电话。
游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背景音一片嘈杂。
“你在外面吗?”云安问。
“嗯……在外面吃饭。”
“和女孩子?”
游铭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我现在不太方便,吃完饭再给你电话。”说着就要挂断。
云安抢在他没挂断之前叫出声“不用了!”耳垂处又尖锐地疼了起来,她抓紧自己的衣角,重复了一遍:“不用了,我的意思是说,我也没什么要紧事。”
的确不是什么要紧事,自己对游铭来说,可能也不算一个顶要紧的人吧。
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云安突然想要去操场跑个步,她重新将卫衣和外套穿起,戴上耳机,揣上门卡,又出了门。
关上门的刹那,舍友后知后觉地抬头,有些诧异:“你现在要去哪?”
“有点烦,我去跑个步。”
云安对跑步上了瘾。
这座城市一到冬天就总是雾霾天,倘若遇上少有的放晴日,云安总会忍不住去操场跑个十圈,不跑就觉得浪费了好天气似的。比起跑步机,她还是更喜欢在操场上跑步。
好像只有插着耳机在操场沉默着跑过一圈又一圈时,她才会觉得芜杂的思绪在风里被一点点吹散,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是无声的陪伴者。
云安向来没什么需要和自己探讨的问题,今天却第一次觉得有许多的话,时刻像羽毛一样瘙痒着喉咙,她想说,却又不知道向谁诉说。她想起今天在电话里扔给妈妈的那句质问,说来好笑,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自己想要什么,那个可以与之对话的“自己”的位置空荡荡,云安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来填充那个“自己”。
她只能迈开脚步。
今天并不是适合跑步的好天气,有霾,夜里的天空看起来低垂着,体育场的灯光照出一片迷蒙,操场上只有零星几个人。
云安的脚步声一块块砸开操场上的静默,密密麻麻挤在心口的字句写满酸涩,却无法随着脚步荡开,这些酸涩,一部分来自妈妈,一部分来自自己,还有一部分,来自刚刚与游铭的那通谈心未遂的电话。
先前和游铭的谈话中从未流露出他有喜欢的女孩子的蛛丝马迹,今天随口一问,对方的肯定答复似乎在向云安昭示着他们这段友情的结局,她的脑海中都已经出现游铭牵着一个陌生女孩子的手越跑越远,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的画面了。
跑步止不住云安的胡思乱想,她又想,那么她是为了什么而感到酸涩?怕失去游铭这个朋友吗?
怎么可能,最多是以后没办法再这样频繁地和游铭打电话,倒不至于做不成朋友。
那还是朋友,还可以偶尔打打电话,云安你到底在酸涩什么呢?甚至还可能和游铭的女朋友成为好朋友的不是吗?说不定你和游铭看人的眼光挺像的嘞。
不,才不要和他的女朋友做朋友。
跑了接近一半,云安的这个念头让她从神游状态中清醒了过来。想什么呢?她想笑笑自己,却发现心口的酸涩因为刚才的胡思乱想不减反增。
才不想要游铭有女朋友。
第五圈了,云安,别再瞎想了。她想努力拉住那匹在脑海里撒欢的野马。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不想要游铭有女朋友?
她不敢再想下去。
最后几圈的时候,耳机中的音乐被尖锐的噪声打断,草地上有人操纵飞机模型从操场上空盘旋、升起、和降落。一点都不好看,而且很吵。
云安翻了几个对方看不见的白眼,加快了最后几圈的步速,想要赶紧离开。
跑完步后的云安,并没有因此而开心起来。是因为天气不好吧,雾霾天气像是灰色的茧,笼罩其中的情绪也变得压抑。或者,还因为跑步时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一点动静都没有。
笨蛋,我说没什么要紧事,你就真信了啊。
五 繭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期末季就要到了,云安却恍恍惚惚,好几次走路撞到电线杆。
除此之外,新打的耳洞每隔两三天就要发一次炎,她甚至可以用耳洞发炎的次数来计时,到现在已经发炎三次了,也就意味着,距离她打耳洞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一周。
再一次发现云安把帽子落在教学楼之后,上铺的舍友长叹一声——“云安你说你是不是傻?”没等来对方的回应,舍友好奇地探下头来,看见云安整个人缩在床角,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可能什么都没想,看起来魂不守舍的,叫人不放心。
“云安,你这几天怎么了?”上铺早就瞧出了云安的不对劲,这一周来,云安有时候一天只吃一顿饭,脸巴巴地瘦了一圈,整个人都蔫了下去。endprint
她本想,云安不说那就不问,到底还是无法不在意云安的消沉和失落。
很多时候,真正的亲密就从担心和怜惜漫过礼貌的那条界限开始滋生。
云安被问得怔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话出口的一瞬间便带上了哭腔,眼泪毫无征兆地往下掉,抬起头时已经泪眼迷蒙,“我就是心里难过,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要跟谁说呜呜呜……”
上铺连忙从床上下来,从自己的桌上抽了几张纸巾后坐到了云安的床上,将纸巾递给她,用哄小孩的语气说:“没事你慢慢说,我听我听。”
堵在云安胸口的酸涩在藏了一周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借眼泪得以晾晒。抽抽搭搭的,云安从耳洞开始讲起,讲妈妈从小对她的要求和她自己的毫无主见,讲她这一周来耳朵反复地发炎有多疼,讲游铭送给她的耳环,讲高三时游铭坐她后面经常讲笑话给她听……
交织的心事在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话语中铺成网。这一周里,云安和妈妈通了几次电话,两人都小心翼翼地绕过上次的争吵,共同维持着一个颤巍巍、相安无事的表面。而游铭一个电话也没打过来,在微信QQ等社交网络上也没有任何联系,云安开始觉得,再这样下去,游铭就会彻底地从她的生活中退出。
听完云安颠三倒四的叙述,舍友并不追问其中每件有头无尾的事情,只是问,“云安,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什么?云安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她忽然记起来,小时候表姐送过她一盒漂亮的珠子,需要自己用细绳子串起来,珠子透明又七彩,她很喜欢。表姐送来的那天她就穿了好多小珠子,手链啊项链啊脚链啊,自己挂了一身,还偷偷地把自己觉得最成功的一条手链放在还没下班回家的妈妈的柜头。过了几天没见妈妈戴上,她旁敲侧击地问,妈妈最后才想起,前几天以为是买东西送的廉價小礼品,随手丢到了垃圾桶里。
妈妈说,“这东西没什么用,玩一天就够了,你可别入迷。”
喜欢过的一些无厘头的事情在脑海里像串珠子一样被一件件地串起来,漫画、下厨、拼图、收集商标等等,无一不是稍有萌芽便在妈妈的警告下断了念想。大概也是这些念想太轻的缘故吧,那么轻易被放弃。
“我好像没有喜欢的东西……”她很沮丧,直到视线接触到床头躺着的《蓝另一种蓝》,说:“说起来的话,看书也许算吧,是喜欢的事情。”
“那,喜欢的人呢?”
云安开始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罗有过联系的几个异性。
她一路规规矩矩地长大,好像直接绕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这个词的具体指涉在她看来有些模糊不清。如果说“喜欢”是心动、是见到对方心跳加速,那这种加速和在操场跑完十圈后的加速有什么不同呢?
云安的手机铃声将她的喜欢对象大搜寻活动按了暂停,她从床上爬起,桌面上亮着的手机屏幕显示,是妈妈。
“喂?”云安努力克制,但刚刚哭完的声音藏不住,透着些许鼻音。
电话那头的妈妈立马问道:“你怎么了?是感冒了还是刚哭过?”
“没事的。”云安连忙否认,却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妈妈沉默了半晌,“你是不是还在为上周妈妈让你打扮的事情伤心?……妈妈不是觉得你现在这样不好,只是想要我的女儿变得更好。”
“你从小就很乖,我其实已经很满足了,但就是想着无论什么事情,现在的穿衣打扮也好,以前的学习也好,我的女儿都可以做得更好的。”
“妈妈也是希望你能在正确的年龄做最正确的事情……你那天说的话我认真想过了,确实是我不对。我很少问你想要什么,对你了解太少。”
云安和妈妈感情一向很好的,却是第一次见妈妈以这样平等的姿态和她对话,她没忍住,边听边哽咽。
电话的最后,妈妈说“希望你能多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让妈妈更了解你,我们相互监督共同进步。”
云安吸鼻涕和擦眼泪的纸用了一堆,抬起头看满脸担忧的舍友,破涕为笑。
她一直是个喜欢看书的人,在书里看过了世情百态,到头来却连自己都看不清,她其实很少问自己,你喜欢什么,你喜欢谁。舍友的问题,静静地戳破云安身上的茧,她借机钻出来。
所谓自我,应该就是在对自己喜好的摸索中慢慢找到的吧。
云安啊,所以你喜欢谁呢?
六 “我也喜欢你”
在舍友的怂恿下,她给游铭打了个电话。
游铭声音响起的一刹那,她突然明白,心动的那种心跳加速,和跑完步的心跳加速,是不一样的。
她想起自己还没告诉他打耳洞的事情,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废话,游铭毫不自知,他肯定没有意识到他们有一周没联系了。
真是大笨蛋啊。
正要悻悻地挂掉电话的时候,游铭问:“你哭了?怎么讲话鼻音这么重?”
“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感冒了?”
“你感冒的声音怎么样你以为我不知道啊。”
“啊?什么样?”
“发出的声音像打呼噜的猪一样。”
“你这是什么比喻???”
“……所以你到底哭什么?”
“我舍友刚刚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发现我长这么大一个喜欢的人都没有,很怂。”
“猪还愁这些的吗?”
“……你滚。”
“这有什么好哭的,这说明一直以来只有别人喜欢你的份,多赚啊。”
“哪有什么人喜欢我?”
“有啊。”
电话那头游铭的声音轻巧,云安的喉头却像有玻璃珠滚了几个来回,痒而艰涩。她握紧手机,小心翼翼地问,“谁?”
“我……”游铭的声音未断,云安却赶紧挂了电话。
游铭想说什么?他是不是想说“我哪知道”?
反正我只听到了“我”。云安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嘭嘭嘭的,音量绝对赶超她平常跑了十圈步,就差开口问舍友能不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游铭的名字在屏幕上闪来闪去。心脏跳得更快了,这电话是来催命的吧?耳机还没拿至耳边,游铭的怒吼声已经清晰地传来——“云安你是不是有病?你为什么挂我电话?”
“……我手滑。”云安超小声地答。
游铭冷笑了一声,“你猜我信不信?”
“……不信。”
“我要信你我就有病!你上大街上问问哪个女生会在对方表白的时候挂电话的?”游铭话音落下的同时,云安听见了电话那头男生们的起哄声。
为什么要在宿舍打电话啊这个人真奇怪,云安皱着眉头想,突然意识到游铭说“表白”,她回了个含糊不清的“哈?”
那头的起哄声还未消停。游铭似乎是拿开了手机吼了声“别吵”,对着云安时他仍旧怒气未消,简直是用吼的,一字一句——“我、喜、欢、你!”
声音大到舍友都听见了,她看着愣在当下不知所措的云安露出了促狭的笑意,轻声说,“你也喜欢他吧。”
电话那头的起哄声愈盛,她看着舍友,含笑点了点头。
在云安一小段的沉默之后,游铭声势变小,说“你……你要是不想回答就把电话挂了吧……”
嗯,喜欢他,虽然他是个大笨蛋。
云安抬头看放在书柜顶层的礼物盒,摸摸已经不怎么疼的耳垂,心想,应该很快就可以戴上游铭送的耳环了吧。
她终于开口,鼻音很重,却听得出笑意——“那我就不挂电话了。”
她听见游铭闷闷的笑声,她可以想象他的嘴角一下子咧开又因为羞涩低垂着眼睫毛微微抖动的样子。
高三的时候,他踩了她的脚,在她转身时急忙摆手致歉“我不是故意的”。而她则回踩了一脚,力道不重,却笑得很小人得志——“我可是故意的。”
那是云安第一次看见游铭那样子笑。那个时候,阳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全部掉进他的笑里。
时日虽漫漫,对喜欢的确认却如此不易。
这个电话,像蓄谋已久,其实只是一场临时起意。
——“因为,我也喜欢你。”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