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人类口腹间
2018-03-05□江山
□ 江 山
禾花雀
最近,一只小鸟飞进许多人的朋友圈。它像麻雀,除了胸前有黄毛。它垂头丧气,形单影只。
这小鸟本是热爱自由的生灵,每年春秋两季,都要飞越山林湖海,穿行4000公里,横跨整个中国。结果,它们大部分被半路堵截,成了人类的菜。
2017年12月5日,黄胸鹀在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官网更新的濒危物种红色名录中,评级从“濒危”升为“极危”,这意味着野生种群即将灭绝的机率非常高。它有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禾花雀”。
当一只黄胸鹀从西伯利亚振翅起飞,开始向南迁徙时,它要经历的是一场生存与灭亡的较量。在“鸟道”上,火枪、鸟铳、竹竿、大网等待着它。
如果不幸被抓,它会被闷死、拔毛,被一根锋利的竹签子准确刺过喉咙,和同伴串在一起,挂上烤炉,扔进油锅。在餐桌上,它改名换姓,成为“天上人参”。
如果没有红色名录的警告,黄胸鹀不会被这么多人关注。在“鸟丁兴旺”之时,每逢秋收季节,稻田麦地,它们成群结队而来。
人们为满足口腹之欲,大量捕杀这种其貌不扬的小鸟。在最近的二三十年间,黄胸鹀种群数量下降率95%,仅2001年,广东就“吃掉”了估计100万只。
1914年,最后一只北美旅鸽“玛莎”在美国辛辛那提动物园死亡,宣告着这个曾拥有50亿成员的“大家族”在世界上彻底消失。
在欧洲殖民者登陆前,它们是北美天空的“霸主”。一年两度的迁徙季节,旅鸽成群结队,在墨西哥与落基山脉间往返,一群多达数亿只,“遮云蔽日”。
因人类对旅鸽大肆捕杀,不到30年时间,这种广泛分布的鸟类数量急剧下降,直至灭绝。
旅鸽之殇刚过百年,相似的悲剧也许会在黄胸鹀身上重演。
它们本不该拥有这样的命运。8000万年来,4000多种候鸟都默默遵循了这个亘古不变的规律:在每个春天和秋天起飞。
灰雁,飞越1800英里,从欧洲西南部到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产卵生子。白鹳,飞越3100英里,穿越广阔的非洲大草原,到欧洲西部繁育后代。斑头雁,飞越1500英里,穿过海拔5000米的唐古拉山口到南方越冬。
大风、暴雪,都无法阻挡它们振动双翅。纪录片《迁徙的鸟》导演雅克·贝汉将这种执著描述为“一个关于承诺的故事,一种对于回归的承诺”。
近一个世纪以来,最可怕的阻力变成了“人”。在鸟类年复一年的壮丽迁徙中,它们遭遇栖息地破坏,或被残忍捕杀。城市昼夜不熄的灯光,也让越来越多的候鸟无法兑现“承诺”,回不到应许之地。
危险的信号灯早已亮起。2014年黄胸鹀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升级为“濒危”物种。2015年,一篇发表在《保护生物学》期刊上的论文警告,黄胸鹀的数量自1980年以来减少九成。
在公益组织“让候鸟飞”志愿者曹大宇的印象中,2013年,他曾在一天之内从网上解救过300多只黄胸鹀。今年一整年,他在辽宁省一带解救的候鸟中,黄胸鹀只占6只,“真是太少太少了”。
直到这次被红色名录“升级”,才让这种体型娇小、声音婉转的小鸟成为“明星”。
即使被人类“重视”,施加伤害的手也并未停下。1857年前后,人们向旅鸽还存在的俄亥俄州申请立法保护,却被驳回,因为“旅鸽数量太多了,没有必要保护”。
1878年,唯一一个还存在旅鸽群的密歇根州吸引了美国全境的捕猎者。屠杀变成了一场盛大的狂欢,每天有5万只旅鸽被人类作为食物。300万只野鸽遭到捕杀,枪声不绝,“大屠杀”整整持续了5个月。
旅鸽灭绝后,1916年8月,美国与加拿大签署了《候鸟协定》,这是第一份用以保护野生鸟类的国际协定。
人人听过“禾花雀”,可直至今日,它依然没有列入中国《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
动物保护者常说起朱鹮的故事。这种历史感与美感兼具的鸟儿曾一度在野外消失。直到1981年,科学家刘荫增在陕西省一个山沟里重新发现世界上仅存的7只野生朱鹮。经过30多年的艰辛保护,如今朱鹮种群数量超过2000只。
人们救回的是朱鹮中的“留鸟”,人工繁殖的方式不一定能救回候鸟。19世纪80年代,芝加哥大学的查尔斯·惠特曼教授从野外抢救回几只旅鸽。这些充满野性的生灵无法适应圈养,相继死亡。1889年,惠特曼将为数不多的“幸存者”赠给辛辛那提动物园保护,结果依然令人哀伤。
1914年的一天清晨,管理员来到玛莎的鸽舍进行检查,看见玛莎蹲在屋顶,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的天空。大约1个小时后,她倒在笼子里,永远地停止了呼吸。这是一个无法向人类作出妥协的自由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