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明的纸上画出一个太阳
2018-03-03黎子
黎子
诗人的眼睛是天空的星辰与人间的泪水做成,具有神性与巫性,他们的眼睛看见的,比神看见的更真实,比人看见的更深,犹如透明的琥珀,失明的鱼儿穿梭而过,亦留下永恒的缄默之言。
在左安军的诗歌疆域里,在他描绘出的那个梦幻国度中,他不仅仅是一位诗人,他是坐在金銮之殿上的太阳君王,他是预言海洋的流水骑士;他是双脚丈量大地的游吟僧人,他是饱尝时间桎楛的艺术囚犯;他是气若游丝的游牧边民,他是永远无法被定义的第三人称,他是穿青人。我曾多次在纸质刊物和网络媒体上看到过他的简介:左安军,穿青人。他似乎格外看中这个一直以来被忽略被模糊掉的民族身份,“我走在哪里/穿青人就在哪里”(《我是穿青人》)。大山深处里神秘民族的血液流进他身体,即使他漂泊四方,即使他以一个朝气的年轻人的姿态行走在北京城中,他的双脚依然无法离开故乡的土地,赤色的图腾给他的脑门上了无声的烙印,这是他矛盾的症结所在,却是他所有光华集中的胚胎。
我慕爱他诗中所营造的意境,那沉默而发光的羽毛、那堕落而冒烟的星宿,那吹灭又醒来的大风,他创造了一面镜子,可以穿梭梦境,里面倒映着世人和圣徒的影子,还生发了森林,大地,与雷电。如同一个撷星者,自然界的调度使,将徐徐降临的黑夜钻石赠送给需要火光的人们,将分娩而出的黎明之境留给自己,热闹和粮食都属于世人,他只愿做在孤身绝境,一个在白纸上画太阳的孩子。
“没有人捂住我的嘴巴/可是我却不能说话/没有人拦住我的去路/可是我却无法行走”(《游牧民族》),我将这两句诗的终极意义解读为孤独,我宁愿这样认为。这世上的情感何其丰富,一个诗人更不必说,他天真,善良,慈悲,关怀着故乡和人类的命运,也在意原野上一株无名草的生长弧度,但愿意昼夜与诗人厮守的,只能是孤独。孤独和诗歌,是诗人的恋人和知己。左安军大学毕业时,曾将自己的诗歌处女作《第三人称》印成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总共十本,他附上一封长长的信,将十本书从邮局出去,邮寄给那些散落在天涯的未曾谋面的朋友,或许有些根本找不到署名,之后将自己那几年感觉写坏掉的诗歌付诸一炬,不留一丝存在过的证据。诗人想要过上正常的生活吗?没有人会比诗人更渴望过上正常的生活,但他們是被神选中的孩子,大多数时候,必须保持清醒,甚至假装癫狂潜藏人间。
“一颗心要破碎多少次才会趋于完整/一个人要告别多少回才能同自己相逢”(《影子的囚徒》)。虔心写诗之人,行至途中,渐渐抵达无人之境,往往成为自己与自己的较量。青郁色的左安军,在褪去了激情年代的紫色外衣之后,重新走出绿色莽林,放过无尽的忏悔和欢笑,舍弃厚重的圣徒行囊,溯流而上,在遇见自己的途中寻找河流的源头,如果黎明生出更美的梦境,那黑暗将会滞后降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