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生殖技术或将改变人类历史进程

马迪

人造子宫是否能代替人类生育，并不仅仅是一个时间和技术问题，而需要更为完善的法律和伦理规则来支撑。

作为新生儿死亡和致残的重要病因，早产一直是个世界难题。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全球的新生儿中平均有10%属于早产。其中，每年又有约110万新生儿因此夭折—他们出生得太早，大脑还没多少沟回，肺部还没有表面活性蛋白所以肺泡会黏在一起，其他各种内脏也不够成熟，还没有强大到能面对这个处处充满感染风险的世界。

对于早产儿的救治，目前还停留在预防为主、防治结合的阶段。对于已经出生的早产儿，通常会被放置在温箱孵化器中以免受细菌侵害，再针对其各器官的不足采取相应的治疗措施，比如保暖、供氧、按需喂养、供药预防脑出血等等。

其实，除了预防早产和治疗早产儿，医学界一直有另外一个治疗思路，那就是让过早出生的孩子再回到一个类似子宫的环境中去继续发育，直到成熟。事实上，古今中外，不知道有多少人设想过类似的容器：花果山上灵石里的猴子，印度神话中在坛子里孕育的持国百子，科幻电影里的人造子宫……

1924年，英籍印度裔进化生物学家、遗传学家哈登提出了现代医学意义上的“体外生育”概念，即用人造子宫来代替人类生育。1963年，研究人员将流产的胎儿放进氧气舱中，并在里面加入了水一样的液体，但这项研究并未获得成功。1996年，日本顺天堂大学的研究者曾经接近成功，然而用来促进早产羊胎儿的机械泵却严重破坏了它们脆弱的心肺系统—大多数胚胎死掉了，有几个成功地存活了长达3个星期，完成了山羊的整个孕期，但普遍存在畸形或是有肺部问题，没有一个是健康的。在这种情况下，试验没有再继续下去。

2017年的4月25日，美国费城儿童医院的阿南·弗雷克研究团队打造的“人造子宫”首次通过动物试验。弗雷克等人研发的人造子宫确切地说是一种生物袋—它看起来像一个大塑胶袋，是用特殊材质制成，其中充满了人造羊水，并配置了一个机器胎盘与早产小羊的脐带连通。一方面，含有养料和氧气的新鲜血液源源不断输送到羊羔体内，羊羔的心脏也将含有二氧化碳和其他代谢物质的陈旧血液挤压到机器胎盘中，后者将血液更新之后再回输到羊羔体内。

研究人员对8只早产羊羔进行了试验，其中5只相当于23周人类早产儿。在人造子宫孕育的28天里，胎儿们实现了如同在母体环境中一样的自然发育—各器官功能发育得更加成熟，胎儿也变得更有活力，研究人员甚至可以直观地看到小羊羔逐渐长出白色的绒毛。足月后将这些小羊取出，它们大多数非常健康，各项指标检测结果也与正常生殖的小羊没有什么差异。

有很多人忍不住大开脑洞：是不是有了人造子宫，女人以后不用生孩子了，男人没有女人也可以生孩子了？人类可以批量生产，《黑客帝国》里的场景要成真了？

事情當然没那么简单。人造子宫有两大难题，一是技术，二是伦理。首先从技术来看，成熟的人造子宫必须相同或类似于生物的自然子宫以及孕育胎儿的所有条件。弗雷克等人研发的人造子宫只是一个孵化器，是在孕育的最后阶段扮演一下子宫的功能，以救活早产儿。

除了需要羊水外，人造子宫还必须至少符合自然子宫的两个条件：一是具有子宫内膜，二是在受精卵着床于子宫内膜后，能形成胎盘，以满足母胎之间的营养和氧气供给和交换。目前尚没有任何技术可以完全模拟最早期的胚胎生活环境，也没有任何装置能孕育一个孩子长达9个月的时间。

就像弗雷克自己说的，“我们所研究的人造胎盘只是为某个阶段的幼体营造一个子宫环境，帮助其器官健康发育，直至能够承受外界环境为止。”如果能应用于人类，则相当于为几乎已经注定要流产的孕妇又成功保胎了一个月。这对于降低新生儿的死亡率、减少远期并发症的意义无疑是巨大的。

如同1978年7月25日世界上第一个试管婴儿布朗·路易丝降生时，围绕人工生殖技术的争论到达白热化时一样，科学哲学给出的解读是：人工生殖技术不是对自然生殖的革命，而是治愈疾病的手段。所以，人造子宫是否能代替人类生育，并不仅仅是一个时间和技术问题，而需要更为完善的法律和伦理规则来支撑。虽然从羊过渡到人类胎儿仍有不小的距离，但谁也说不准，它会不会是一项改变人类历史进程的开端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