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晚唐时期王羲之书史地位新探
2018-03-03蔡显良
蔡显良
在当今几乎所有关于唐代书法史的论著中,均众口一词地认为唐代中晚期存在一个所谓的“抑王论”,即从张怀瓘批评王羲之开始,王羲之在唐代的书法地位开始动摇,随着中晚唐诸多书法名家的雄秀而出,被“贬抑”的王羲之书法逐渐丧失其影响力与尊崇地位。问题是,果真如此吗?
一、张怀瓘“抑王”了么?
先来看一段书法史上著名的文字:
草书
伯英第一叔夜第二子敬第三
处冲第四世将第五仲将第六
士季第七逸少第八
或问曰:此品之中,诸子岂能悉过于逸少?答曰:人之材能,各有长短。诸子于草,各有性识,精魄超然,神彩射人。逸少则格律非高,功夫又少,虽圆丰妍美,乃乏神气,无戈戟铦锐可畏,无物象生动可奇,是以劣于诸子。得重名者,以真、行故也。举世莫之能晓,悉以为真、草一概。若所见与诸子雷同,则何烦有论。……然草与真有异,真则字终意亦终,草则行尽势未尽……肃然巍然,方知草之微妙也。子敬年十五六时,尝白其父云:“古之章草,未能宏逸。今穷伪略之理,极草纵之致,不若稿行之间,于往法固殊。大人宜改体。且法既不定,事贵变通,然古法亦局而执。”子敬才高识远,行、草之外,更开一门。夫行书,非草非真,离方遁圆,在乎季孟之间。兼真者谓之真行,带草者谓之行草。子敬之法,非草非行,流便于草,开张于行,草又处其中间,无藉因循,宁拘制则,挺然秀出,务于简易,情驰神纵,超逸优游,临事制宜,从意适便,有若风行雨散,润色开花,笔法体势之中,最为风流者也。逸少秉真行之要,子敬执行草之权。父之灵和,子之神俊,皆古今之独绝也。……逸少草有女郎材,无丈夫气,不足贵也。贤人君子,非愚于此,而智于彼,知与不知,用与不用也。书道亦尔,虽贱于此,或贵于彼,鉴与不鉴也。智能虽定,赏遇在时也。①
这段出自张怀瓘晚年所撰《书议》的文字之所以著名,是因为其中有被今人引用极多的两句话:一句是“逸少则格律非高,功夫又少,虽圆丰妍美,乃乏神气”;另一句是“逸少草有女郎材,无丈夫气,不足贵也”。究其原因,即是当下颇为流行的一种论调:中晚唐存在着一种所谓的“抑王论”,而这两句文字就成了该论的“子弹”:“此则著名抑王论,为后之韩愈《石鼓歌》‘羲之俗书趁姿媚’者所本。”②
然引述者大多断章取义,无视这两句话所在的语境以及与上下文的关系,更无视其在张怀瓘书论观念中到底处于何种位置、占据多少分量。比如下面这样的斩头去尾、断章取义即是相当的纯粹与典型:“盛唐崇尚雄强阔大深厚,颜真卿的书法一出,其尚骨、尚肥、尚法、阔大、雄强、气势、浑厚,皆足压倒一世,和盛唐气象相契。相比之下,王书的雄浑、阔大、气势似皆逊之,故时人又崇颜而贬王,乃至于说王书‘有女郎材,无丈夫气’,且‘不足贵’,更说它是‘俗书’。一般学者都知道王羲之书法在唐朝地位最高,孰不知,王书在唐朝中后期,地位也最低,此千古之惑,我特于此表而出之。”③且不说这段话中所谓“颜真卿的书法一出”时人就“崇颜而贬王”这一观点已经错漏不堪之外④,与大多数引用者一样,还坚决地将“有女郎材”前面的主语“逸少草”置换成“王书”。即使有些引用者不予置换,但在论述说明中也是置原主语于不管不顾,兀地自说自话为自己的观点服务。浅尝辄止的阅读与引述,怎能不让持论者产生出所谓“千古之惑”?
基于这样的盲目认识,自然就会催生出所谓的中晚唐“抑王论”:“唐代书论所述唐代书法、书论发展历程,唐初崇王是李氏社会统治需要……中唐至晚唐,这种束缚逐渐被克服,书法作品风格逐渐多样化、个性化。至晚唐五代逐渐不提‘王书’,‘尚法’书风也随之走到了‘尽头’。”⑤“唐代书法虽以二王为宗,但至中唐而王变,形成法度谨严、丰硕肥厚的颜楷和浪漫奔放的狂草这种独特的双线脉络,盛唐气象至此大备。……晚唐国势衰弱,书法在继承中唐鼎盛的余绪下,逐渐走向衰落。由于颜真卿的声誉日隆,几乎取代了王羲之书坛盟主的地位……至于五代,王朝更迭频繁,社会混乱,士大夫均无心翰墨,书法尤为冷落,二王书风之影响甚微。”⑥朱关田在其代表作《中国书法史·隋唐五代卷》中亦从众,未加任何详细阐释就附和“抑王论”:“中晚唐后之抑王论,实于此已见端倪。”⑦另有学者进一步加以阐述:“随着时代及书法艺术的发展,崇王书论也因其时代渐远、不合时宜影响力渐微……张怀瓘《书断》以神、妙、能三品论书改九品论书之陈习,且倡言‘开草隶之规模,变张王之今古’。《书断》所推进者,乃在于了结梁虞和迄至唐初孙虔礼二百年来有关钟、张、二王四绝并称及其优劣的争论,而特以钟繇、张芝、杜度、王羲之、王献之五贤替代之……中晚唐后之抑王论实于此已见端倪。”⑧如果这也算是“抑王论”的肇始,那么比张怀瓘要早很多年的李嗣真在《书后品》中,早就说过这样的话:
子敬草书逸气过父,如丹穴凤舞,清泉龙跃,倏忽变化,莫知所自。或蹴海移山,翻涛簸岳。故谢安石谓公当胜右军,诚有害名教,亦非徒语耳。⑨
如果“论功行赏”,显然李嗣真应当算作“抑王论”的滥觞者。但请注意,在这里李嗣真同样在“逸气过父”的前面加了一个主语,专门特指王献之的“草书”,由此可看到张怀瓘那两句所谓“抑王论”的著名观点的渊源。而就是这位李嗣真,却在这句话前面的文字中,于书法史上第一次对王羲之顶礼膜拜地喊出“书圣”,为王羲之加冕上一连串的桂冠:
右军正体如阴阳四时,寒暑调畅,岩廊宏敞,簪裾肃穆。其声鸣也,则铿锵金石;其芬郁也,则氤氲兰麝;其难征也,则缥缈而已仙;其可睹也,则昭彰而在目。可谓书之圣也。若草、行杂体,如清风出袖,明月入怀,瑾瑜烂而五色,黼绣摛其七采,故使离朱丧明,子斯失听,可谓草之圣也。其飞白也,犹夫雾縠卷舒,烟空照灼,长剑耿介而倚天,劲矢超腾而无地,可谓飞白之仙也。⑩
试问有谁会这样自相矛盾地留给别人找茬的把柄?
当然也有个别学者对此种“抑王论”略有异议:“张怀瓘虽然刻意从‘右军草书第八’、‘一笔书’和‘改体’,抬高王献之的声势,重估书家的书史地位,拂去历史尘灰,为之发声,但并无意去颠覆王羲之的典范地位,故而笔者以王羲之书法接受之‘转折’称之,王羲之的典范地位并未失去,只是在一个转折后再重返。”⑪此论的前一段文字下文还要涉及,而后半段文字,作者在中晚唐“抑王论”的强大气场下,尽管看到了王羲之的“典范地位并未失去”,但还是没有反驳的意思,只是委婉地采取了这样的提法,说王羲之的尊崇地位“在一个转折后再重返”。
虽然李嗣真有意在独尊右军的主流论评中,为王献之的草书成就发声,但是在时代的文艺好尚于书家的学习取向上,王羲之仍是书学的最高典范,难有书家与之匹敌⑫。而如前所述,李嗣真自己对王羲之更是顶礼膜拜,尊崇备至。但其将王羲之的不同书体分开进行评述的做法,即他的这种“书体分评”的体例,到了张怀瓘那里更向前迈进了一步。上面不厌其烦地引述张怀瓘的一大段文字,是为了更清晰地看出张氏的意图。从上下文的语境以及所引用的王献之劝王羲之改体的典故来看,通篇都只为说明一个问题:在张怀瓘的眼里,王献之的草书要比其父王羲之高强一些,“子敬之法,非草非行……笔法体势之中,最为风流者也。逸少秉真行之要,子敬执行草之权。父之灵和,子之神俊,皆古今之独绝也”。请看在这后一句的言辞中,张怀瓘哪里有半点对王羲之的不敬?只是在论及王羲之草书的时候,为了托举出他心中认为的更好一些的王献之,才说了被后人引用无数的那两句话,然而却忘了张氏的特定语境:他只是特指王羲之的草书,而不能广而大之泛用与滥用。即使这一句话“逸少则格律非高”中并无“草书”一词,但是联系其上文一看即知是指草书。在先讲完“诸子于草,各有性识,精魄超然,神彩射人”,紧接着就讲“逸少则格律非高,功夫又少,虽圆丰妍美,乃乏神气”,不是指草书是指什么?不过,张怀瓘的草书观现在看来也存在一定缺陷:
欧阳询与杨驸马书章草《千文》批后云:“张芝草圣,皇象八绝。并是章草,西晋悉然。迨乎东晋,王逸少与从弟洽变章草为今草,韵媚宛转,大行于世,章草几将绝矣。”怀瓘案:右军之前,能今草者不可胜数,诸君之说,一何孟浪。⑬
按目前所认知的史实来看,欧阳询的看法大致无误,反观张怀瓘的看法倒存在问题,不知他为何坚持东汉张芝时即有今草一说,但基于这种错误认识基础上为王献之草书鼓吹抬高的行为,显然应当自有其目的。正如上面引文所言,张怀瓘“刻意从‘右军草书第八’、‘一笔书’和‘改体’,抬高王献之的声势,重估书家的书史地位,拂去历史尘灰,为之发声”。而这种为王献之抬高书史地位的做法,自然是沿袭的上述李嗣真的行为。其实他们这样为王献之书法力争一席之地的做法也是渊源有自的,早在南朝时,“二王”书风即有过一次交替:以梁中期为界,由于梁武帝力推王羲之,故在宋齐时期笼罩书坛的王献之书风开始消减,而钟繇、王羲之书风相继崛起。唐初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太宗亲撰《王羲之传赞》,认为王羲之书法“尽善尽美”,而王献之“虽有父风,殊非新巧。观其字势疏瘦,如隆冬之枯树;览其笔踪拘束,若严家之饿隶”⑭。因此,张怀瓘借批评王羲之草书之机,实质是要为王献之发声争宠,使其重新回到书法史的一个高度上来,而其内心显然并无丝毫贬抑王羲之的意思,所以他在《书断》中依然延续唐太宗的观点,认为王羲之“尽善尽美”:
钟、张虽草创称能,二王乃差池称妙。若以居先则胜,钟、张亦有所师,固不可文质先后而求之,盖一以贯之,求其合天之达道也。虽则齐圣跻神,妙各有最,若真书古雅,道合神明,则元常第一;若真行妍美,粉黛无施,则逸少第一;若章草古逸,极致高深,则伯度第一;若章则劲骨天纵,草则变化无方,则伯英第一。其间备精诸体,唯独右军。次至大令。然子敬可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逸少可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⑮
张怀瓘在进行“书体分评”、分别褒奖之后话锋一转,即认为“其间备精诸体,唯独右军”,认为只有王羲之才是“尽美矣,又尽善也”。看似矛盾,实则不然。认为王羲之“尽善尽美”,张怀瓘是从总体上对王羲之进行综合考量。而张怀瓘对于王羲之草书之外其他诸体的看法确实也是评价极高:“夫钟、王真、行,一今一古,各有自然天骨,犹千里之迹,邈不可追。”⑯“(王羲之)尤善书,草隶八分、飞白章行,备精诸体,自成一家法,千变万化,得之神功,自非造化发灵,岂能登峰造极。”⑰“然则千百年间,得其妙者,不越此数十人。各能声飞万里,荣耀百代,惟逸少笔迹遒润,独擅一家之美,天质自然,风神盖世。”⑱
从上述分析可知,张怀瓘并未“抑王”,完全没有挑战权威的意思,相反,他是试图在“崇王论”论调里再增加一层内涵:由初唐的单一崇“大王”论,过渡到中晚唐“二王”并称、但仍以“大王”为中心这样的一种局面。在他的笔下,王羲之的核心地位没有改变。
二、李白与韩愈的论点如何解读?
有人说王羲之书法的儒雅风格迎合了唐初的审美趣味,加之唐太宗对王羲之书法极力推崇,导致了初唐时期“独尊王羲之”局面的形成。然而进入盛中唐以后,国力的强盛使人们充满信心,社会高度开放,当时有一百多个国家与唐朝交往,大量西域文明传入,与传统文化激烈碰撞、融合,迅速促进了审美观的改变。初唐华艳清绮的文风转变为盛唐的豪放雄浑,而初唐的瘦硬姿媚书法转变为盛唐的雄壮豪放……这种审美风尚的转变引发了对王羲之的批评。傲岸不羁的李白棒喝道:“王逸少、张伯英,古来几许浪得名。”⑲文坛领袖韩愈在《石鼓歌》中称“羲之俗书趁姿媚”⑳,其原因在于当时的审美风尚更欣赏雄壮的书风。张怀瓘亦是如此,批评王羲之书法“无丈夫气”“乏神气”,正说明当时的审美风尚更倾向于雄强、伟壮。显然,王羲之秀雅、灵巧、俊逸、柔媚的书风与新的审美观不合拍㉑。其中对于张怀瓘批评王羲之一说即为以大换小,偷换概念,如上文已述。而对于整个论说,显为以偏概全、后知后觉之论。尤其是对李白和韩愈的言辞,严重脱离两者的生成语境,其说自然有失偏颇。
先来看看李白对王羲之的评述。
李白是在一首诗中涉及到王羲之的。其诗歌名为《草书歌行》,是为怀素的草书唱赞歌的一首很特殊的诗,诗云:“少年上人号怀素,草书天下称独步。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中山兔。”㉒其在颂扬怀素草书的同时,列举了几位书家来进行比照甚至打击,借古论今,以抬高怀素的草书。请注意,始终所有的颂词解释针对怀素的草书,所有的语境皆是因草书而发生,所举的三人中,张芝和张旭,虽然不同时代,但后世号为“草圣二张”,那么显然,此处所指王羲之书体也必然是指向草书:“王逸少、张伯英,古来几许浪得名。张颠老死不足数,我师此义不师古。”㉓
草书可以说是一种情感表现力最强的书体,无论从笔画、结体以及章法等各个方面来说,自由度也是最高,个人的发挥性也必然是最大的。王羲之处于今草刚刚产生的时代,自然不可能创变出唐代那样激情澎湃、挥洒自由的大草书法。以刚产生时期的今草与唐代的大草作比,显然不能具有什么说服力,更不是专业性的一种阐释。故“古来几许浪得名”的评述,不但不符合书法史实,更有不懂书法之嫌,因此这句诗和后面的那句“张颠老死不足数”一样,只是符合李白这样一位浪漫诗人身份的一种狂语罢了,实在没有任何的专业理论价值和书法审美价值。从传为李白所书、书风更像宋人、尤近黄庭坚的《上阳台帖》来看,真假暂不论,其书法水平尚不足以抗行大家。黄庭坚所谓“不以能书传”㉔的李白作为一位文学家和浪漫诗人,其观点原本就有夸饰之嫌,说服力自然有限。何况其诗歌语境当中也只是讲的草书,根本未涉及王羲之的其他书体。那么,这样的连书法审美都未能涉及的两句诗,怎么能够说是代表时代审美风尚的真知灼见呢?退一步讲,即使其代表了时代的审美风尚,恐怕也只是借古喻今的一种艺术手法而已,其实与贬不贬低王羲之和张芝的书法成就无关,王羲之和草书二张只是一“冤大头”而已,其实这三人的名字换上谁都不重要,可以换上任何三位著名书法家的名字,表达的意思和效果都一样。倒霉的是,恰好这三人能够代表李白那个时代之前草书艺术的巅峰成就,就被李白拿来,为颂扬怀素而使其遭受委屈。
再来看看韩愈对王羲之的评述。
韩愈是唐代杰出的思想家、古文家、诗人,苏轼称他“文起八代之衰”㉕,明人推他为唐宋八大家之首,与柳宗元并称“韩柳”,有“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之名。但从宋代《汝帖》里韩愈的数行字迹来看,他的书法未见有很高造诣。宋朱长文《续书断》卷下列韩愈书法为能品,云“退之虽不学书,而天骨劲健,自有高处,非众人所可及”㉖。既然“不学书”,还能够“天骨劲健……非众人所可及”,显然是为尊者讳,因韩愈本身的历史地位和文学成就,而不是基于他的书法成就而发声的,否则怎么只列为“能品”?有人说,据《全唐文》卷七六八林韫《拨镫序》,与韩愈同时代的卢肇传习韩愈书艺“拨镫法”,故推测韩愈精于书法,可见他的书法在当时已有相当的影响,可惜后世流传极少,遂鲜为人知㉗。坊间诸多文献更是将“林韫”更改为“林蕴”,并将此说大肆推衍,作为赞誉韩愈书艺的一大有力证据。其实林韫《拨镫序》一文真假难辨,并不能作为依据来证明韩愈的书艺有多高明。《拨镫序》云:
韫,咸通末为州刑掾,时庐陵卢肇罢南浦太守,归宜春。公之文翰,故海内知名。韫窃慕小学,因师于卢公子弟安期。岁余,卢公忽相谓曰:“……吾昔受教于韩吏部,其法曰‘拨镫’,今将授子,子勿妄传。推、拖、撚、拽是也。”㉘
卢肇字子发,江西宜春人,唐会昌三年(843)状元,先后在歙州、宣州、池州、吉州做过刺史。所到之处颇有文名,官誉亦佳。林韫“咸通末为州刑掾”,咸通末年即公元873年,既然林韫“师于卢公子弟安期”,那么按常理推断,远比卢肇年轻太多。而林蕴则唐宪宗元和初前后在世,咸通前早已离世,显然不可能师于卢肇。林蕴,字复梦,福建莆田人,林藻之弟,为唐刺史林披的第六子。他博学广知,秉性鲠直,约于宝历二年(826)逝世。咸通十年(869),赠洪州刺史,谥忠烈。宋陈思《书苑菁华》即作“林蕴”。明陶宗仪《书史会要》卷五亦是如此,并云:“林蕴,字复梦,泉州莆田人,官至西川节度使推官。师卢肇子弟安期,后得肇传授拨镫法,从此书日进。”㉙显然,将“林韫”更作“林蕴”者,是因为“林韫”无名无实,而作为名门之后的“林蕴”当然要名声显赫得多。不过,即使此文献属实,卢肇从韩愈受教“拨镫法”亦真,但二人书法均未臻佳,故实在不能说此“拨镫法”怎么高明。
但韩愈在书法史上又有很高的地位,他用文学家的思维方式和语言功力,写出两篇振聋发聩的书法批评诗文,其浪漫主义的批评模式影响深远。其一为《送高闲上人序》,短短数百字,对张旭的草书作了极具浪漫色彩的分析,揭示了书法艺术创作的根本规律。《送高闲上人序》是一篇十分典型的文人论书法的散文,正如宋叶梦得所云:“(高闲书)神采超逸,自为一家,盖得韩退之序,故其名益重。”㉚可以说,韩愈也为高闲书法做了一个广告,其书法名气也就不胫而走。故韩愈的另一篇赞颂书法的诗篇《石鼓歌》也因为作者的声名而传颂流播,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本文要探讨的那句诗,“羲之俗书趁姿媚,数纸尚可博白鹅”㉛,敢于对书圣王羲之说三道四,名人评说名人,遂使此诗此句成为书法史上的名诗名句。
“石鼓文”是我国最早的石刻文字,被誉为石刻之祖。在唐以前未见记载,出土后因韩愈、韦应物等人的誉扬而名声日隆,引起书法界的重视。《石鼓歌》作于元和六年(811),韩愈在诗中对“石鼓文”极尽赞美之词:“辞严义密读难晓,字体不类隶与蝌。年深岂免有缺画,快剑斫断生蛟鼍。鸾翔凤翥众仙下,珊瑚碧树交枝柯。金绳铁索锁钮壮,古鼎跃水龙腾梭。”㉜韩愈赞誉“石鼓文”的遒劲古朴,建议让石鼓永远保存下去。联想到韩愈的文学思想,就能理解为何他对石鼓这样一件古物如此热爱并大加赞誉。韩愈为唐代古文运动的倡导者,主张学习先秦两汉的散文语言,破骈为散,扩大文言文的表达功能。在这样根深蒂固的尚古思想指导下,为了更好地颂扬石鼓,王羲之就成了比较的对象。说韩愈的观点受到盛中唐时代风气的影响,虽有道理亦属牵强,显然主要是受到自己的尚古思想的左右。而且作为文学家的韩愈,其书法观点自然会打点折扣,不能代表他所处时代的书学思想,所以韩愈的观点和李白的一样,不足以作为书法专业领域理论研究的关键依据,只能是代表个人的观点而已,参考价值实属有限。何况作为文学家的韩愈,与前述李白一样,浪漫有余,严谨性与客观性明显不足。比如其《送高闲上人序》中云:“往时张旭善草书,不治他技。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㉝其称赞张旭“不治他技”即属于这样一种情况。其实张旭不仅擅长草书,而且楷书水平非常高,亦善诗艺,《全唐诗》就保存他的诗六首,其中《山中留客》向来为人所传诵。
韩愈之所以唯一将王羲之提出来进行评说,或许不排除下面这一原因,即因为王羲之在唐代太有名了,对比一下甚至奚落一番自然更能抬高“石鼓文”的历史与艺术价值。如果是这样,这也恰好从反面进一步印证了王羲之在唐代的崇高地位;如果不是这样,他又何必举出个无足轻重的人物来?王得臣《麈史》云:“王右军书多不讲偏旁,此退之所谓‘羲之俗书趁姿媚’者也。”㉞恐怕这种王顾左右而言他的说法,也是觉得韩愈对于书论的不太专业,从而为其遮掩。岳珂《宝真斋法书赞》则对韩愈之语更是不以为然:“(《右军得示帖》)淳古有真味,不特见于结字。兹帖之名《得示》,纵摹仿于唐世,隐然犹有西晋之遗意。彼昌黎者,或肆讥议,谓以‘俗书趁姿媚’,予未敢以为是。”㉟
再者,韩愈所谓的“俗”显然是相对于“石鼓文”的高古而言,并非呵斥痛骂,更非“恶俗”之意,理解为“通俗”恐更为妥当。而“姿媚”更多的时候是个褒义词,绝非贬义,尤其是在单独运用的时候。如宋桑世昌《兰亭考》卷四:“唐自欧虞后,能备八法者,独徐会稽与颜太师耳。然会稽多肉,太师多骨,而此书尤姿媚可爱。”㊱《宣和书谱》卷一二:“江南伪后主李煜……喜作行书,落笔瘦硬而风神溢出,然殊乏姿媚,如穷谷道人酸寒书生,鹑衣而鸢肩,略无富贵之气。”㊲再如元盛熙眀《法书考》卷二:“小篆一也,而各有笔法。李斯方圆廓落,阳冰圆活姿媚,徐铉如隶无垂脚,字下如钗股,稍大,锴如其兄。”㊳清代叶封《嵩阳石刻集记》:“黄山谷亦称儋书笔墨精劲,又称儋书姿媚,尤宜于简札,惜不多见。”㊴即使在与“力”“劲”对举时,也没有明显的贬抑之义。比如宋桑世昌同样使用该词,但不同语境意义就略有差别,如其《兰亭考》卷六:“绍圣元年六月,上蓝院南轩,同程正辅观唐本《兰亭》,虽姿媚,不及定州石刻清劲,然亦自有胜处。”㊵《宣和书谱》亦然,其卷一八云:“裴素失其先系,宝历初登第。善草书,其笔意盖规模王氏羲献父子之学。观其《空鲙》一帖,可谓用意,然力不甚劲,而姿媚有余,顾未得古人落笔之妙。”㊶
如此来看,韩愈“羲之俗书趁姿媚”一语,并非很多有研究者所认为的那样,是一句当头呵骂,而不过是为了宣传和抬高“石鼓文”的历史地位和审美价值,同时更重要的是宣扬自己的复古思想,才将“出头之鸟”王羲之拿来当了一回垫脚石罢了,其实并无太多的贬义,更无所谓“抑王”之意。
三、中晚唐王羲之书法地位被贬低了么?
如前引所见,当今的诸多研究者均觉得中晚唐出现“抑王论”的一个关键原因即是出现了以为划时代的大家——雄秀独出的颜真卿,事实是否如此呢?要搞清这一问题,就必须首先认清唐代中后期颜真卿书法的真实地位。如今的书坛一提到颜真卿,真可谓鼎鼎大名、如雷贯耳,以至于说到唐代书法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位忠臣书法家。其实,在安史之乱爆发之前,四十六岁的颜真卿并无多少书名与功名,以至在他起兵勤王、立功告捷之后,唐玄宗竟惊喜万分地说:“朕不识颜真卿何如人,所为乃若此!”㊷这一历史事实正好可以和书论家窦臮记述的情况相吻合。窦臮《述书赋》所记唐代书家是在758年以前就成名的书家,在共四十五人的名单中,可以见到大约和颜真卿年龄相仿者的名字,如长颜六岁的徐浩、长颜九岁的王缙、长颜十三岁的韩择木。而从约小颜十三岁的李阳冰竟也位列其中就可以看出,无论是书法还是功名都还没有成名的颜真卿,显然不会进入窦臮的视线之内。安史之乱后,尽管这一状况发生了改变,书论家开始关注到颜真卿,但并非我们现在所认为的那样执书坛牛耳、舍我其谁。其实在颜真卿生活的时期,徐浩才是真正的书坛盟主。虽然在张彦远的《法书要录》、卢携的《临池妙诀》、吕总的《续书评》当中已经可以见到颜真卿的名字,但在一起提到两人时,徐浩的名字总是位于颜真卿之前,而非今日所谓的“颜徐”㊸。尽管苏轼《东坡题跋》曾无比肯定地说过“诗至于杜子美,文至于韩退之,书至于颜鲁公,画至于吴道子,而古今之变天下之能事毕矣”㊹,但时移世易,千年以后还固执地套牢着研究者的思维,则未免贻笑大方。所谓“颜真卿的书法一出……皆足压倒一世,和盛唐气象相契。相比之下,王书的雄浑、阔大、气势似皆逊之,故时人又崇颜而贬王”,而事实上中晚唐既无“崇颜”,又何来因此而“贬王”?所谓“由于颜真卿的声誉日隆,几乎取代了王羲之书坛盟主的地位”,这样的说法显然属于自说自话、今人说史的臆测之言。前者不成立,后面的“抑王”论调自然不攻自破。颜真卿被尊为书坛“亚圣”而声誉冲天,那还是宋代以后的事,此处不赘㊺。
那么,既然“贬王”的原因不是因为颜真卿,那么是不是因为当时声誉隆盛的徐浩呢?徐浩在当时是最高统治者认可的御用书家,自肃宗继位的公元756年始,书名即独步天下。《旧唐书》有载:“肃宗即位,召拜中书舍人,时天下事殷,诏令多出于浩。浩属词赡给,又工楷隶,肃宗悦其能,加兼尚书左丞。玄宗传位诰册,皆浩为之,参两宫文翰,宠遇罕与为比。”㊻徐浩文笔赡精,声名远播,被当时文坛奉为宿儒,并以善鉴名,作为集贤院中历两朝最为资深的学士,曾两次充任图书搜访史搜集天下遗书,收获“二王”书迹达两百余卷。基于这样的皇家行为,徐颜生活的时代显然还是“崇王”而不是“贬王”的时代。当时的书论家窦臮《述书赋》评论徐浩书法云:“娅姹钟门,逶迤王后。”㊼由此看出,即使徐浩备受宠遇,但“钟王”依然是当时书家心中的丰碑,一点也没有改变。诗人苏涣《怀素上人草书歌》评徐浩书法“亚相书翰凌献之”㊽,无论此“凌”字是“逼近”抑或“越过”之意,说的都是王献之而非王羲之。由此可以看出,王献之在当时唐人心中的地位显然远没有达到其父王羲之所达到的高度,也没有像宋代以后那样的被人尊崇,更别谈逾越。这就又一次证明了上文所说的观点,张怀瓘期冀为王献之发声争宠,但在其心中包括其他唐人的内心里,王羲之的核心地位丝毫未受影响。
既然颜真卿、徐浩在当时的书史地位都不能构成中晚唐“抑王论”的史实依据,那么,会不会是因为晚唐享有书坛盛名的柳公权呢?这位在穆宗朝因善书担任翰林侍书学士、并留下“心正则笔正”书史佳话的著名书家,被后来的文宗皇帝誉为“钟王复生,无以加焉”㊾。就举此一例足矣:最高统治者给予柳公权的最高赞誉,其比附的对象还是“钟王”,请问这里有一星半点“贬王”的意思吗?文宗时唐玄度弟唐玄序,更是以集王羲之行书而出名,可见在晚唐时期的书坛,丰碑依然是王羲之。
如此看来,中晚唐的几位著名书家都不能威胁到“书圣”的地位,也就不能成为“抑王论”的史实依据,还会有谁呢?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因此,所有的“抑王论”最为依赖的根本,几乎都是来源于一个书坛新偶像,即宋代以后才享大名的颜真卿。而在意识到此点并不符合事实,且又排除掉徐、柳的情况下,便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供立论的依据了,大多也只是人云亦云,并且含糊其辞,并不能实实在在地列举出中晚唐能够挤掉王羲之书坛至尊地位的书法家来。“唐末五代时期,社会动荡,战乱频繁,初唐所确立的王羲之典范的影响至此时已渐趋衰微,盛中唐和晚唐崛起的楷书和草书名家等时贤在社会上的影响有压过以王羲之为代表的往圣之势。”㊿然而这些“楷书和草书名家”具体指向哪些人,谁也不知道。
再从晚唐人自己所列的笔法授受关系看。卢携《临池妙诀》云:
吴郡张旭言,自智永禅师过江,楷法随渡。永禅师乃羲献之孙,得其家法,以授虞世南,虞传陆柬之,陆传子彦远,彦远仆之堂舅,以授余。不然,何以知古人之词云尔。携按:永禅师从侄纂及孙涣皆善书,能继世。张怀瓘《书断》称上官仪师法虞公,过于纂矣。张志逊又纂之亚。是则非独专于陆也。王叔明《书后品》又云虞、褚同师于史陵。陵盖隋人也。旭之传法,盖多其人,若韩太傅滉、徐吏部浩、颜鲁公真卿、魏仲犀。又传蒋陆及从侄野奴二人。予所知者,又传清河崔邈,邈传褚长文、韩方明。徐吏部传之皇甫阅。阅以柳宗元员外为入室,刘尚书禹锡为及门者,言柳公常未许为伍。柳传方少卿直温,近代贺拔员外惎、寇司马璋、李中丞戎,与方皆得名者。盖书非口传手授而云能知,未之见也。(51)
其他一些唐宋时期的类似叙述大体无异,均不如此篇详细。无论是初唐书家,还是中晚唐的楷书或草书名家,比如张旭、徐浩、颜真卿等等,其书法笔法的渊源来自何处?“羲献”也!在唐人笔下,不管徐浩、颜真卿怎样有名,从笔法传承角度说,二人始终逃不掉“崇王论”的笼罩:“徐吏部不授右军笔法,而体裁似右军;颜太保授右军笔法,而点画不似。”(52)即使讲求变化创新、认为“凡书通即变”的唐末草书僧亚栖,其所讲的“通变”之源还是“右军体”也(53)。所以,无论上述这样的笔法授受关系与名单会有怎样的传抄舛误,抑或与事实有多大的出入,但至少反映出在晚唐书论家的心中,“崇王观”并未得到丝毫的削减,并未受到来自任何方面的冲击。而从“羲献”并称的角度来看,再一次证实了上文的观点:中晚唐的“崇王论”已经不仅仅只是尊奉王羲之一人,而是在其内涵当中增加了一个王献之,不过虽然“二王”并称,但核心仍然是王羲之。尽管李嗣真曾言“子敬草书逸气过父”,并在“逸品”当中除了李斯、张芝、钟繇、王羲之外将王献之加了进去,但就是他首次在书法史上给王羲之冠以“书圣”的称呼。再如孙过庭,尽管在《书谱》开篇即言“夫自古之善书者,汉魏有钟张之绝,晋末称二王之妙”,但他对于二人的看法则界限分明:“是知逸少之比钟张,则专博斯别;子敬之不及逸少,无或疑焉。”(54)因此,在李嗣真、孙过庭两人心中,王羲之书圣的地位是不容置疑的。张怀瓘已如上文,亦然。
因此,从初唐开始一直到李嗣真,王羲之一直得到书坛的尊奉,以至李氏将“书圣”的桂冠首次加在王羲之的头上。但也是从李嗣真开始,尽管王羲之的核心地位并未受到威胁,不过“崇王论”的内涵则在悄悄地发生变化,即王献之的书法潜入其中。于是,“崇王论”从中唐开始在独尊王羲之的基础上试图增加一个内涵:王献之,即“崇二王”,但其中王羲之的地位始终处于中心。尽管此时并称“二王”或“羲献”,但一直到张怀瓘,都还是认为王羲之书法“尽善尽美”,而于王献之则时有间言。即使晚唐似乎不再有正面贬抑王献之之语,但言谈之中始终是将王羲之放在最为核心的中心位置。因此,中晚唐存在所谓的“抑王论”,显然是一个不小的误会。
①⑱ 张怀瓘:《书议》,上海书画出版社、华东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室选编《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年版,第147页,第144页。
②⑦ 朱关田:《中国书法史·隋唐五代卷》,江苏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303页,第303页。
③陈传席:《论书法的“骨秀”——兼论王羲之书法地位在唐代由最高到最低》,载《中国书法》2008年第8期。
④由于此非本文重点,除下文偶有涉及外,读者可参见张传旭《反差与误解——颜真卿唐代书学地位的真实状况》,载《南京艺术学院学报》2008年第2期。
⑤⑧ 武振宇:《略论唐代书学理论关于王羲之书法地位的变迁》,载《大连大学学报》2009年第1期。
⑥ 叶俊:《二王书风的影响及其分期研究》,四川大学2007年硕士学位论文。
⑨⑩⑬⑮⑰ 张彦远:《法书要录》,卢辅圣主编《中国书画全书》第一册,上海书画出版社2009年版,第52页,第52页,第83页,第98页,第89页。
⑪⑫庄千惠:《心慕与手追——中古时期王羲之书法接受研究》,(台湾)成功大学2010年博士学位论文。
⑭ 李世民:《王羲之传论》,《历代书法论文选》,第121页。
⑯ 张怀瓘:《文字论》,《历代书法论文选》,第208页。
⑲㉒㉓ 李白:《草书歌行》,洪培方、洪丕谟《历代论书诗选注》,上海书画出版社1987年版,第5页,第5页,第5页。
⑳㉛㉜ 韩愈:《石鼓歌》,《历代论书诗选注》,第13页,第13页,第13页。
㉑ 樊琪:《唐代、清代对王羲之批评之比谈》,载《书法赏评》2013年第1期。
㉔ 黄庭坚:《山谷题跋》,屠友祥校注,上海远东出版社1999年版,第35页。
㉕ 苏轼:《东坡全集》,文津阁《四库全书》集部第47册,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第508页。
㉖ 朱长文:《续书断》,文津阁《四库全书》子部第8册,第106页。
㉗ 参见王元军《韩愈与书法三题》,载《中国书法》2004年第4期;王幅明《韩愈:虽外物至,不胶于心》,http://blog.sina.com.cn/s/blog_461363910102wku1.htm l。
㉘ 林韫:《拨镫序》,《历代书法论文选》,第289页。
㉙ 陶宗仪:《书史会要》,《中国书画全书》第三册,第576页。
㉚ 叶梦得:《石林避暑录》,文津阁《四库全书》子部第123册,第32页。
㉝ 韩愈:《送高闲上人序》,文津阁《四库全书》集部第13册,第56页。
㉞ 徐时泰:《东雅堂昌黎集注》,文津阁《四库全书》集部第14册,第1075页。
㉟ 岳珂:《宝真斋法书赞》,文津阁《四库全书》子部第9册,第150页。
㊱㊵ 桑世昌:《兰亭考》,文津阁《四库全书》史部第14册,第35页,第68页。
㊲㊶ 《宣和书谱》,文津阁《四库全书》子部第9册,第21页,第33页。
㊳ 盛熙眀:《法书考》,文津阁《四库全书》子部第120册,第404页。
㊴ 叶封:《嵩阳石刻集记》,文津阁《四库全书》史部第443册,第102页。
㊷ 《新唐书》,中华书局1995年版,第3605页。
㊸ 参见张传旭《反差与误解——颜真卿唐代书学地位的真实状况》。
㊹ 苏轼:《书吴道子画后》,文津阁《四库全书》集部第47册,第442页。
㊺ 参见拙作《学书须学颜真卿——颜真卿与宋代书法新探》,载(台湾)《书画艺术学刊》2009年第7期。
㊻ 《旧唐书》,吉林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393页。
㊼ 窦臮:《述书赋》,《历代书法论文选》,第236页。
㊽ 苏涣:《怀素上人草书歌》,陈贻焮主编《增订注释全唐诗》第二册,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年版,第597页。
㊾ 陈思:《书小史》,文津阁《四库全书》子部第270册,第326页。
㊿ 方波:《宋元明时期崇王观念研究》,南方出版社2009年版,第72页。
(51) 卢携:《临池妙诀》,《中国书画全书》第二册,第524页。
(52) 陆羽:《论徐颜二家书》,崔尔平选编点校《历代书法论文选续编》,上海书画出版社2009年版,第41页。
(53) 参见王镇远《中国书法理论史》,黄山书社1990年版,第191页。
(54) 陈思:《书苑菁华》,《中国书画全书》第二册,第46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