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笨蛋

寒汐+段明

面对复杂的环境，需要大智若愚……

民国二十六年初，山东福山县警察局的巡官王阳，正带着个巡警在大街上百无聊赖地晃荡，路过一个小巷巷口，看见里面有条野狗正在扒拉垃圾堆。王阳不以为意，走过了几步回头一看，巡警小明望着野狗直皱眉头。王阳叫小明快走，小明却摇摇头，说觉得有点不对劲，要进去看看。

王阳无可奈何地跟了过去，心想小明就是多事儿，要不是看在他是刘局长的内侄，才不愿意跟他一组呢。小明挥舞着警棍赶跑了野狗，接着一扒拉，发现果真出事了：垃圾堆里竟然露出了一只人手！

小巷口拉起了警戒线，王阳组里的巡警都赶过来了，把垃圾堆扒开，尸体整个出现在众人眼前。巷口有看热闹的人认出了死者：“这不是‘二鬼金平吗？”小明听了，跑过来问：“他就一个人，咋叫‘二鬼？”

那个看热闹的人说：“金平是有名的赌鬼加酒鬼，大家就给他起了这么个绰号。其实他原来有份不错的工作，就是因为好赌又好酒，前不久被东家给辞退了。”小明追问金平的东家是哪家。对方说：“咱县里有名的大户傅家啊，金平以前在他家当花匠，多好的工作啊，可惜被他自己给折腾丢了。”

王阳听了这话，心想原来这个死人还和首富傅家有点关系，虽说金平死前已经被傅家辞退了，不过到底是宾主一场，不知傅家对此事如何看，就叫小明去傅家说一声。

小明来到傅府，找到管家说明来意，管家愣了一下，说：“金平已经跟傅家没关系了，不过既然你来通知，我去跟老爷说一声吧。”

小明等着回话，他东看看西看看，花园里的花木草丛都修剪得很整齐很漂亮，他问一个经过的小丫环：“你家又请了新花匠吗？”

小丫环说：“没有啊，这些花草还是金平没走的时候侍弄的。”小明说：“看来金平的手艺还真不错，如果不是贪杯好赌，或许傅家也不会辞退他。”小丫环道：“金平干活的时候从来不喝酒的，小姐最喜欢他种的玫瑰花……”小明刚想追问，管家回来说傅老爷已经知道了，会派人给金家送去一份奠仪。

小明谢过管家，走出大门口。这时一辆汽车停了下来，司机打开车门，一个身穿洋装的妙龄少女下了车，她问小明：“警官，我家出了什么事吗？”小明说：“您就是傅小姐？金平被人杀死了，我来报个信。”傅小姐呆住了，没说话，步履沉重地走进了大门。

小明回到警察局，法医的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金平是昨夜约十一点半遇害的，凶器应该是锋利的小薄刀片，一刀割喉毙命！

王阳开会分析说，金平是在小巷被杀的，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肯定是劫财！小明怯怯道：“那条小巷离赌场不远，我离开傅家后顺便去查问了一下，金平昨晚十一点离开赌场时，已经输得身无分文。”

王阳被噎了一下，说：“也许凶手杀完后一搜身才知道金平没钱呢？要不就是仇杀，仇人在小巷堵住了金平的去路……”小明说：“那条巷子是死胡同，没去路。”

王阳气得一拍桌子，想起小明毕竟是局长的内侄，总算忍下一口气，冷冷道：“既然你对这案子这么上心，那就交给你侦办了！”

警局局长办公室。刘局长皱着眉说：“你把小巷的案子交给明子聪侦办了？就他那笨头笨脑的样子，还能破杀人案！”王阳赔笑道：“这就是个劫财或仇杀的小案子，我想锻炼锻炼他。有了破案功绩也方便局座您日后提拔他啊。”

刘局长烦躁地一挥手：“让他当个巡警已经算对得起明家了，还提拔他！到嘴的鸭子又让他弄飞了，这种笨蛋没处找！”王阳心中暗笑，刘局长惧内人人皆知，给老婆的侄子一个饭碗本来也没什么，可这位“贤侄”实在让人窝火，有人来求局长办事，送上一个大红包，局长刚客气了一下，恰好让他看见了，立刻将红包还给了事主，局长只得说了几句场面话，结果好处没捞到，事儿还得给人家办了。

刘局长叮嘱道：“虽然那个死者只是个花匠，但是毕竟和傅家有点关系，你也得盯着点。”王阳点点头，心想和傅家有关系的事儿都是烫手山芋，丢给小明正好，出了啥纰漏，上面还有局长顶着。而且这案子细琢磨还真有点复杂，就让小明那个笨蛋碰壁去吧。

小明这几天确实到处碰壁，虽然还没头破血流，但是一点儿有用的线索也没查出来，眼看这天已经是金平的“头七”，小明急了。

晚上十一点多钟，小明又来到了金平被杀的小巷，在巷口看见里面火光隐隐，立刻警觉起来。他悄悄走过去一看，竟然是傅家的大小姐傅小棠在烧纸钱，口中还喃喃道：“金平，今天是回魂夜，你的魂魄要是真回来了，就现个身，告诉我你是怎么被害死的！”

小明很惊讶，这事儿要是乡下大婶干的，那不奇怪。可外表看起来洋气开明的傅大小姐也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说法，那只有一个解释：她太想知道兇手是谁了。

小明想起了金平年轻俊朗的面容，还有小丫环说过的“小姐最喜欢金平种的玫瑰花” ……

“谁？谁在那里？”忽然，傅小棠惊呼起来，小明以为自己“暴露”了，刚要现身，就见巷子最深处慢慢出现了一个黑影。“金平，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傅小棠惊疑不定地问。黑影扬了扬手臂，一股阴风刮灭了燃烧着的纸钱。小巷里一片黑暗，只有那个黑影瞪着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一步步朝傅小棠走来。傅小棠惊叫一声，转身就跑。

看着傅小棠跑出了巷子踪影全无，黑影停下了脚步。他左手打着火照亮了当初埋尸的垃圾堆，右手拿着什么在垃圾堆里探来探去，终于，“啪嗒”一声，像是吸到了什么东西，黑影举到眼前仔细端看，正是他要找的那个东西。

火光照清楚了一个小小的圆形徽章，也照亮了黑影阴冷凶狠的眼神，隐藏在一隅的小明看到这熟悉的身影，心中一震：原来是他！

第二天，小明来到警局，一个巡警告诉他刘局长正等着他。小明见到刘局长，刘局长说金平的案子已经移交另一组了，让他不要再管。小明垂头丧气地出来，正碰上王阳。王阳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一大早傅老爷就派管家来传话，说昨晚傅小姐因为金平的案子被吓病了，整个县城这几天议论金平的时候也都捎带上了傅家，所以傅老爷要求尽快结案，因此这个案子已经被另一组以流窜犯劫杀了结了，成了一起‘空中垂直案。”endprint

小明问：“啥叫空中垂直案？”王阳回答：“悬案。”

小明又问：“那金平岂不是白死了？”王阳说：“当然白死了！”

这晚，轮到小明和王阳值夜班，小明把昨晚黑影用磁铁石吸上来的圆形徽章画了下来左看右看。

王阳瞥了一眼图纸，愣住了，问：“你怎么会画菊花徽章？”

小明问：“你认得这个徽章？”王阳皱眉道：“这是日本人的徽章，菊花是日本皇室的象征，能拥有这种徽章的人可不一般，你在哪儿见到的？”

小明叹了口气：“垃圾堆！”

转眼已经到了金平的“五七”，这天恰巧也是傅老爷的六十大寿，傅府冠盖云集，名流毕至。刘局长也应邀出席寿宴，他命王阳这一组巡警担任安保工作。

寿宴开始，席间觥筹交错，王阳给小明“科普”各位嘉宾的身份：“首富过寿就是不一般，你看，连烟台特区专员张奎文和海关监督周秀文这些要员都来贺寿了，听说傅老爷和官场很熟呢！”

小明一直盯着那几位要员身边献殷勤的傅府司机林二，此刻的林二满脸谄媚，哪还像小巷里那个阴森可怖的黑影啊！

小明向傅府花园走去，正在忙着应酬的林二看见了刚想跟过去，王阳捂着肚子拉住他：“不好意思，肚子疼，请问贵府茅厕在哪里？”林二不耐烦地顺手一指：“往前走，左拐再右拐就是。”说完，就想去追小明。王阳却拉着他不放：“什么左拐再右拐？我坚持不住了，麻烦你给我带下路吧！”

林二无奈地带着王阳去找茅厕。小明来到花园，一眼就看见傅小棠正望着一片玫瑰花丛出神。小明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傅小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林二赶到花园时，看见小明正从以前金平住的小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本子。林二拦住小明，质问道：“谁允许你私闯民宅的？”

这时，傅小棠走过来说：“我让明警官进去的，他说想看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林二说：“金平的案子不是结了吗？再说他是在外面被劫杀的，屋里有什么线索？”

小明说：“您还别说，我真发现了点东西，这是他藏在隐秘处的一个笔记本。”说着，翻了翻手里的本子，皱眉道，“不过这上面都是满文，难道金平是旗人？”

傅小棠点点头：“他跟我说过，他是满洲正黄旗后裔，本来住在关外，自东北全境沦陷后，就举家逃到了这里。”小明说：“这就对了，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机密，才会用满文记录在这个本子上的，我去找人翻译一下就明白了。”

林二望着小明离开的背影，目光中闪过了一丝阴狠。

入夜，寿宴已接近尾声，刘局长喝多了，有点迷糊，正要找王阳和小明回警局，小明突然大声道：“局座，我破案了，金平是被人谋杀的，凶手就是司机林二！”此话一出，满座皆惊，刘局长酒也醒了大半，问：“你有什么证据？”

小明挥舞着手里的本子：“刚才我在金平屋子里发现了这个写着满文的本子，我连忙找了一个懂满文的朋友翻译，原来金平曾多次发现林二在府中盗窃财物，他贪心之下勒索过林二几次。一定是林二怀恨在心，所以趁着金平从赌场回家时把他引入小巷痛下杀手！”

这时，傅小棠匆匆跑来，说：“我刚才打开首饰箱，发现几件珠宝都不见了！”傅老爷大怒道：“林二这个白眼狼，亏得我平时这么信任他，想不到他竟然监守自盗！刘局长赶快派人把他抓来。”

刘局长马上命手下封锁傅府搜查，一会儿工夫，几个巡警将林二反铐双手押了起来，说在傅府后门发现这个家伙提着一个大箱子鬼鬼祟祟要溜走，就给抓过来了。

王阳一看来劲了，当众就把箱子砸开了。众人一看，全都惊呆了：里面没有一件金银珠宝，却有一台美式军用发报机！王阳惊道：“这家伙私藏电台，是间谍啊！”说着，反手就给了林二一个大耳光，林二脱口怒吼了一声“八嘎”，在场的宾主全都震惊了：日本人！

傅老爷没想到自己府里竟然出了日本特务，他看了看来贺寿的几位政府要员，见他们都阴沉着脸，额头不禁冒出了一层冷汗。此时，刘局长的酒全醒了，心想谁说这个来自乡下的内侄是笨蛋啊，自己不是已经被他算计了吗？明灯亮烛众目睽睽下，刘局长只得一挥手：“把这个日本特务押回警局！”

经过连夜突审，案情终于真相大白：林二原名小林正二，因潜伏在傅家得以结识了不少政府官员，窃取到很多有价值的情报。一次他在屋子里发电报时，被来借止泻药的金平意外发现，勒索去了一大笔钱。但是那笔钱金平很快就在赌场里输光了，还因烂赌被傅老爷辞退，只得又去找小林正二要钱。

被勒索了三次以后，小林正二动了杀心，趁着金平在赌场输光路过小巷时，将他一刀割喉毙命。回魂夜那晚，他忽然发现缝在袖口里面的菊花徽章不见了，回想可能是当初动手时不慎掉落了，才回去寻找，不想因此暴露了身份。

金平墓前，傅小棠对来感谢她配合行动的小明说：“其实金平不是个坏人，我知道他喜欢我，可是我们身份差距太大，他只有借酒浇愁。他勒索那个日本特务去豪赌，也只是想为自己赢得一个希望！”小明说：“无论怎样我都要感谢你，本来我没想到回魂夜那晚你也能认出了黑影就是林二，只是在寿宴那天想碰碰运气才去找你帮忙，不想竟一举成功。你放心，金平不会白死，杀人者必须偿命！”

小明刚回到警局，就聽说小林正二已经移交给日方了，车子刚刚走。小明冲进局长办公室，要讨个说法。刘局长叹道：“日本人态度很强硬，我刚接到上峰指示，是他们命令我移交的。”小明只觉得血涌心头，他奔出大门抢过一辆自行车，终于在通往烟台山的一个僻静路段截住了移交小林正二的汽车。

跟车押送的王阳下了车，喝道：“明子聪，你想干什么！”小明掏出佩枪，指向车里的小林正二。小林正二索性也下了车，猖狂地笑道：“小子，你敢开枪吗？”

日本领事馆来接人的武官也跳下车，举枪对着小明就要扣动扳机。“砰”的一声枪响，日本武官中弹倒地，他吃惊地望向王阳。

紧接着，王阳又抬手给了小林正二一枪，正中眉心，当场毙命！

王阳对目瞪口呆的小明说：“明子聪，这个小林掌握了太多的秘密情报，决不能让他活着离开。你很能干，会想到假造金平的笔记本故意打草惊蛇，用迂回战术揭穿了小林正二的身份！你有勇有谋还有一腔热血，将来一定成大器！”

小明终于回过神来了：“你到底是什么人？”王阳微微一笑：“中国人！”说罢，扬长而去。

小明想了想，找到附近一个电话亭：“喂，局座，王巡官不知是哪方面派来的卧底，刚刚把小林正二和日本领事馆的武官都杀了，现在已经不知去向！”“啊……”电话那一头传来刘局长震惊而绝望的声音，他怎么向上峰交代啊！

小明走出电话亭，只见青山历历，残阳如血。

（责编：陈思扬 939409074@qq.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