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唐故郡遗址:“掘出来”的古墓
2018-03-02王珊
王珊
2018年1月中旬,位于河北省石家庄市的行唐故郡东周遗址入选“2017年中国考古六大新发现”。参评专家认为,遗址的发掘为人们揭开一座文化资源的宝库,为北方戎狄族群与中原多元一体格局的事实提供了新的证据,使华夏文化显得更加丰富多彩。这座遗址的发现,改变了这座小小的村庄,也让河北考古学界开始以一种新的眼光去认识学科的发展。
庞大的遗址群
伴随着一座座大墓的打开,跟考古队员一起参与发掘的故郡村村民宋惠(化名)才确信,自己生活了接近40年的村庄下面,深藏着一个几千年前的世界。在此之前,她从未想到自己以种麦子、打工为生的前半辈子,就这样突然转向,与一片神秘的春秋晚期——战国早期墓葬联系在一起。遥远的年代让宋惠觉得陌生而神秘,但工地上参与考古的中国社科院考古所副研究员常怀颖的解释让她很容易理解这里是一片贵族墓地。他告诉宋惠,在春秋战国时代,车是一个人身份的象征——在他们发掘的一个车马坑里,发现了5辆车、16匹马。“要知道,位于河北邯郸的赵王陵2号陵里,车马坑里头陪葬的也只有四辆车。”常怀颖告诉本刊。
宋惠是考古队聘来的民工。她所生活的村子故郡村位于河北省西南部,隶属石家庄市行唐县。行唐县距石家庄市有五六十公里的路程,彼此之间通过一辆公共大巴勾连起来。故郡村在行唐县的北边,紧傍着大沙河,河对面就是曲阳县的地界。一直以来,这个人口四五千人的村庄,与行唐县其他两三百个村子没有什么区别,多数人在城市化的进程中告别了乡村,涌入了城市打工,老人、孩子、妇女则留在家里种地。
宋惠在这块土地上出生,打小跟着父母在此干活、劳作,结婚后又在这片地里刨食。她想望过外面世界的精彩和热闹,却从未对脚下的土地产生过思量。如果一定要找一点不同,那就是村子背山面水,位于两条河流的交汇处,从风水论上来说,是块宝地,在古时黄帝时期亦有过“龙地”的说法。不过,这也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没人当真,仅是好奇听上一嘴。
故郡村的变化源于2012年的行唐县国土局的土地开发项目,即将故郡村田地的土挖一部分到河滩上,以变成新的耕地。有村民记得,那段时间,大型的铲车、推土机等作业机器在地头、河滩轰轰作响,村北的土地往下挖了一两米深。有一天,挖土机推出了不少东西,有青铜器、贝币,村民传说还有编钟。村民们和工人涌上去,将出来的宝贝抱回了家。后来经证明,那应该是一座或者多座大墓被揭开了盖。这处在2017年底被评为“中国考古六大发现”的遗迹以如此极为偶然的方式呈现在世人的眼前。“在华北平原找遗址很困难。河流的泛滥会使得一个遗址被埋在几米甚至十几米深的地下,如果不是遇到砖瓦厂取土或者建筑施工,一般发现不了。”中国社科院考古所副研究员王辉告诉本刊。
从此,故郡村地下有宝贝的消息就传了出去。一时间,全国各地的盗墓者、文物贩子以及渴望寻宝的村民汇聚在田间地头,他们拿着洛阳铲、探针、铁锹等一切合手的东西在地里翻掘。后来,甚至有文物贩子搬着凳子在地头收文物,出土的海贝两三块钱一个,印章则几千到上万元不等。行唐县文物保护管理所所长闫炜还记得当时的热闹景象,跟“赶大集”似的,“地里当时得有上千人,你劝说也没有办法,我们没有执法权,只能跟老百姓宣传文物保护的政策”。后来,闫炜只能向河北省文物研究所求助,“我们是文物保护单位,不是文物鉴定部门,只能找专业的人来判断”。
河北省文物研究所的研究员张春长和副研究员齐瑞普赶到现场的时候,故郡村的土地上能看到大大小小的盗洞、深浅不一。来之前,他们查阅文献,发现故郡历史底蕴深厚。据《史记》记载,赵惠文王八年(公元前291年)建南行唐城邑。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分天下为三十六郡,析真定置南行唐县,治所就在今天的故郡村。更早的可以追溯到尧舜时代,当时就有“唐尧南行”的说法。他们还在被掘盗的区域进行了勘查,发现到处都是陶片,涵盖新石器时代、东周及汉唐等时期遗存。“我们当时就判断,这不是一个单纯的墓葬遗址,应该是一个庞大的遗址群。”张春长告诉本刊。
华夏与戎狄
确定遗址的重要性后,河北省文物局决定对被盗的墓葬进行抢救性发掘,以保证文物的安全。但是究竟从哪里进行发掘呢?面對满田野的坑洞,考古人员犯起了难。他们向故郡村村民打听后得知,前段时间有两拨盗墓分子因为争夺一片区域打了起来,甚至动起了刀子,双方一直僵持不下。
如今回想起来,河北文物研究所副研究员齐瑞普觉得算是幸运。这片被列为抢救性发掘的区域一共有3个墓坑。其中两个只挖出了几块石头,墓室已经被盗干净了。第三个墓坑刚开始也没有谱——在清理夯土的时候,考古人员已经发现了9个盗洞,其中一个距离墓室仅有二三十厘米的距离,旁边还有矿泉水瓶子等盗墓者废弃的物品。齐瑞普告诉本刊,“如果再晚来几天,这个墓葬估计也被盗掘干净”。
可能由于地下水常年的浸刷,墓室没有发现棺材和人骨,但陪葬品如黄金、玛瑙管、玉佩等保存完整。后来,在墓葬下面腰坑的位置,他们又发现了象征地位和身份的7件青铜容器,包括几把青铜剑。“工作人员告诉我底下还有东西的时候,我很吃惊,心想怎么可能。”一直到现在,齐瑞普还是能够回忆起当时的惊喜心情。
根据墓葬级别和礼制,考古人员初步判定,这可能是春秋晚期——战国早期贵族墓,且与戎狄民族相关。当中原地区形成统一的国家后,夏商周自称华夏,自诩为华夏文明的代表,而华夏之外的那些习俗与之不同的族群则被列为对立的“戎狄蛮夷”。一直以来,考察中原与北方戎狄族群交流碰撞中文化嬗变和应答,都是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研究的重要内容,但史料中这方面的记录比较零星。作为领队的张春长认为,行唐故郡遗址的发现,很可能为北方民族历史文化研究打开一个重要窗口。基于此,河北省文物局向国家文物局申请,要求对遗址进行主动性发掘。
待发掘的墓地区域南北长500米,东西宽约1000米,面积约50万平方米。到现在,发掘了已经有8000平方米。然而,一直到现在,故郡遗址并没有文字性的器物或者资料出现。考古界有句俗语,叫“手铲释天书”。行唐故郡的考古学者们只好通过这五个充满浪漫色彩的字眼让公众看到历史无法记载、没有记载的事情,甚至是补写未曾有的论述。
考古人员发现,故郡村墓葬的车马埋葬制度,青铜器、陶器纹饰,造型、器物组合等显现出深受晋、燕等中原文化的影响。最为代表的即是墓葬里的很多陪葬器物都有着相似的绳纹装饰。“这是春秋战国时期中原地区的典型特征。”张春长告诉本刊。另外一个颇具代表性的则是车马坑的布置,比如说车本身的结构跟中原一样,都是两轮独辀;另外,马被杀死之后依然摆在原来拉车的位置,在同时期的郑国、韩国车马埋葬中都曾有发现,属于中原常见的排列方式。
史料也记载,在西周晚期开始,北方族群内迁,陆续在中原腹地建立起小的政权或者政治实体,在韩赵魏等老牌诸侯国之间谋生存。这拨人群中,最为活跃的是戎狄族群,在战国早期,他们甚至在河北灵寿城建国立都,名为中山国。作为行唐故郡项目发现的点评专家,北京大学文博学院教授刘绪告诉本刊,这次发现为研究戎狄等北方族群的华夏化进程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形成提供了极为珍贵的实物资料,“它告诉人们当时华夏文化的特征不只是简单的‘春秋五霸‘战国七雄,而是更加丰富多彩”。
墓葬的形制是判断戎狄民族的一个重要依据。考古人员发掘的37座东周墓葬多数为积石墓。它们用砾石或卵石铺底,墓壁上也砌满了石头,起防潮防盗的作用,有的深度达七八米,有的则只有三四米,墓坑的大小也因为埋葬主人的身份而有所不同。中国社科院考古所副研究员常怀颖告诉我,这区别于同时期中原的竖穴土坑墓,而往往多见于长城沿线的人群。
最具有北方族群特征的是殉兽坑的发现。在2号车马坑的东侧,一次清理中,考古人员刚向下面发掘了40厘米,一堆骨头就显现出来。经过发掘,他们发现,这多数是牛、羊、马的头和蹄子,分三层满满地挤在墓坑里。考古人员以每只动物头骨对两只蹄子的方式统计了一下,发现墓坑里累计有300多只羊、30多头牛、20多匹马。“不敢说是不是广义中原地区最多的殉牲,但一定是最多的之一。而且应该是中原地区头蹄殉牲中最多的。”常怀颖告诉本刊,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证明墓葬主人身份很高。他们甚至还半开玩笑地对坑里的动物进行了估值,“以现在的市值来算,这一坑动物要超过100万元人民币”。
然而,这坑价值高昂的动物是做什么用的呢?常怀颖很快联想到戎狄族群的头蹄葬。古人历来有以牲畜祭祀的习俗,并早在夏商周时期,形成一套完整的制度,不同时代、不同国家,有着不同的传统。在中原地区,牲畜陪葬倾向于使用动物的左前肢,并会在墓葬里设置一个平台摆放。只有北方族群才会使用动物的头蹄进行陪葬,它们或者被直接埋于墓葬内,或者在棺材旁边掏个洞塞进去。“比如说北京延庆的山戎墓地,动物的头蹄是放在墓葬里,洛阳伊川徐阳墓地,头蹄葬则是在车马坑里。”结合史料和考古发现,常怀颖判断这是一种头蹄葬的新的形式,即在车马坑旁边专门设置一个殉兽坑,“这意味着北方的戎狄人群,有一套他自己的用牲制度。这为先秦时期的丧葬祭祀用牲乃至赗赙助丧制度提供了全新资料。”
“土中找土”车马坑
除了要应对考古发掘的未知,考古队还要想方设法地跟村民“打交道”。对于这批打算进驻故郡村的外来者,村民们一开始是抵触甚至是拒绝的。在依靠土地存活的村民心中,他们天然地认为地里刨出的东西应该属于自己所有。在他们心里,考古的工作人员跟外来挖宝者没有两样,目标都是为了“拿地里的东西”。为此,他们开始跟考古队扯起了皮条,有时候晚上村里人会有人拿着铁锹等工具到地里挖,巡逻人员就会报警。“警察来了,老百姓说我就是在地里挖土,没有盗墓,我们也提供不了证据,只能不了了之。”一名参与巡逻的人员告诉本刊。村民们还将通往考古工地的路给堵了起来,要求“交过路费”。
这些黑色幽默般的冲突和拉锯在彼此之间的熟悉中慢慢消退。后来,出于人手的需要,考古队开始从故郡村招聘民工,每天60块钱。对于留守在家的妇女来说,这算是份不错的零工,赚点日常的开销还顾得了家。宋惠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刚到考古队的时候,她只是做一些清理杂草和铲土的工作。后来,干活认真且耐心的她還参与了发掘车马坑。
一首打油诗是这样形容考古工作人员:“洛阳铲子地下钻,铁锹黄土天上扬,手铲堪比命还贵,罗盘皮尺包里放。”每天下班回家,宋惠都是一身灰头土脸。她很不理解这帮重点大学毕业的硕士、博士为什么一定要像农民一样跟黄土拧上了劲:认土不仅要看颜色,还要看黏性;筛起土来恨不得有个豆粒大小的东西都得拿出来看看。慢慢地,她也能够从土壤的松软度的变化上分辨出来哪里被盗掘过,哪里则没有。
如果说发掘墓址是不停地将夯土找出来,刮掉,然后将墓里的谜底倾倒出来,那么发掘车马坑则是土中倒土——经过岁月年代的洗礼,车本身以及车马上的配饰都已经非常脆弱,且基本已经土化,一不小心,就可能被误清掉。试想一下这么一个情景,秋天的一片树叶落进了花盆里,被土盖上,来年春天的时候,有人将土揭掉,会发现已经腐烂的叶子在土里留下了一个印。负责2号车马坑清理工作的常怀颖就是负责要把这个印找出来。这个聊起天来喜欢天南地北扯上一通的年轻学者,在干起活来可是细致无遗,因为经过岁月千年变更的车马坑的环境显然要比花盆要复杂得多。
找出这个模糊的印记并不容易。这要求清理者第一要熟悉车子的构造,第二要对土质和土壤环境相当了解。河北省的考古人员刘爽是最早参与车马坑清理的人之一,她没有经验。那段时间,她每天拿着手铲把探方刮一遍再刮一遍,不敢轻易使用大一点的清理工具,以至于手上全都是泡。一旦有空,她就四处找人问如果清理到车轮,会有什么迹象显示。每天晚上也总是做噩梦将车轮挖坏了。“那段时间太糟糕了,精神压力特别大。”刘爽告诉本刊。
常怀颖曾在山西曲村晋侯墓地清理过车马坑,他能够根据土壤的色泽、黏度以及松软程度判断可能存在的遗迹。但面对2号车马坑的时候,他依然压力不小。首先,没有任何信息能够确定车体是整体放进去,还是拆开了搁进去的。“如果是拆开之后放进去的话,可能存在构件乱扔的情况,这样清理就得极为小心,以防把部件不小心清理掉。而且,如果本身车马坑保存差的话,就没办法搞清楚下面究竟有多少辆车,只能靠轮子数量来估算。”
挖到40厘米的时候,时不时出现木条的痕迹加重了常怀颖等人的困扰。这些木条七纵八横地存在于土壤中。起初,他擔心是衡或者其他车舆的构件,不敢进行清理,生怕不小心将车铲掉。后来,这些东西越来越多,他们试着解剖了一两条,发现木条有分叉的现象,确定是树根。他跟同事清理掉了不少,只留下几根特别疑似的痕迹。
虽然不是很能理解,宋惠还是感受到了常怀颖的压力。她的判断标准是“常老师变得认真严厉起来”,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她突然很期待地下的东西能够顺利挖出来,因为老师们告诉她地下挖出的东西可以推断3000年前的古人的礼制、生活方式。“常老师指导我们干,我觉得越来越有趣,想看看大家亲手挖出来的东西多漂亮多好看。”
常怀颖的忐忑和疑虑一直到清理的第16天挖到一辆车的左轮子才化解。“那时候,我基本就放心了,确定车子的位置没有清理错。”为此,他才敢回了趟北京。四五月份的京城,女生们已经穿上了裙子。常怀颖记得很清楚,当他从火车西站下车坐地铁的时候,还穿着秋裤的他出了一身的大汗。
鞍具辔引的清理则需要考古人员的想法。起初,常怀颖只是在马的脊背部位发现了两个铜环。他第一反应是,从常理上来说,铜环不可能直接钉在马背上。他沿着铜环一点点查找,最终鞁具辔靷的皮条痕迹一点点被识别出来。一辆车不同的皮条好多根,五辆车本身的长度超过20米。他和几位经验丰富的技师带着几个民工清理了四五个月。“遇到细致的地方就得用竹签一点点抠。”宋惠告诉我。
从2017年夏天开始,一批批的参观者来到了位置偏僻的故郡村,只为看一眼出土的车马坑——河北已经接近20年没有做过车马坑的发掘了。行唐故郡的2号车马坑长东西长20.85米,纵向五辆车挨着排开,后面四辆车每辆有四匹马驾驭,马头上的海贝、古贝配饰精美细致,就连马身上驾车的皮条都清晰可见,这或许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次成功地清理出了车马系驾的鞍辔。天津市文史研究馆研究员陈雍评价其为“车马坑清理的最高水平”。宋惠觉得自豪,因为里面有自己的力气。
科技介入
随着发掘的深入进行,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了故郡村。齐瑞普粗略地统计了下,仅2017年,参观者就有上万人。这两年,小小的故郡村也不再是以往的模样,村里刷了墙面,修上了水泥路,装上了路灯,路面上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宋惠还是延续着她每日的上班生活,早上7点多从家里出门,晚上5点半下工。她很享受这份工作,家里人也支持她。这几天爱人打工回来,每天还做好饭等她下工。“一天工作8小时,一个人动起来后,觉得时间很充实,以前光看孩子很枯燥。”
两年的考古发掘下来,齐瑞普最感慨的是科技力量在故郡村考古中发挥的作用。一直以来,由于历史的原因以及科技经费投入的问题,河北尚未建设自己的科技考古队伍。很多情况下,对于文物以及墓葬遗迹的认知只能凭借传统田野考古的方法,比如说,根据陶片判断历史年代,但对于某个具体遗址,如古环境的复原、人骨的鉴定、古人生计模式等方面都没有积累。这造成的一个问题是,看到很多文物之后,不敢轻易触碰。“原来都不知道具体该找谁做,现在起码知道该去找谁。”
从2017年开始,社科院考古所科技中心负责整个发掘的科技考古工作。所里的副研究员王辉通过对土壤的取样和分析发现,行唐故郡的遗址形成前,位于大沙河的泛滥区,受河流影响巨大,后来可能由于河流改道,这块地区逐渐形成台地,上面才慢慢有了居住的可能性。“环境可以帮助我们提供一个角度来理解当时人类做出选择的一种,但并不能建立起一个非常明确的因果关系,具体的决定还是要看当时的人怎么考虑。”
擅长做马研究的日本访问学者菊地大树也被邀请参与马骨的同位素分析。他发现,行唐故郡车马坑发掘的马匹以成年公马为主,这与以往中原地区古代车马坑的情况是完全相同的,说明先秦时期不同国家不同民族对于畜力的使用有着比较一致的方式。“这是个非常重要的发现。从牲畜饲养的角度来说,母马大量存在的情况可能是出于繁殖的考虑。但是,遗址内母马的数量发现很少,是值得思考的问题,母马都去哪里了?”另外,他还发现,从马骨受力分析来看,行唐故郡的马没有看到脊骨受力的病变,这说明马是作为拉车的而不是骑乘的。小组里的女成员赵欣则通过根据对行唐故郡出土马遗存线粒体DNA的研究,发现2号车马坑里的马,以黑色和枣红色为主。他们还吸纳了人骨鉴定、冶金考古、动物考古以及植物考古学家进入队伍中来。
“当所有的科技手段,围绕一个问题,从不同的方面寻找证据,去论证的时候,你会发现一个问题的丰满程度会比你想象的要复杂许多。”常怀颖告诉本刊,他们试图通过这些科技手段的介入,来复原和反推故郡在春秋战国时期的居民和他们的经济模式以及生产生活活动,而这些是传统考古很难实现的,比如说青铜器,传统考古只能看出是青铜器,但是不能知道其组分以及铸造工艺。
这群年轻人也试图做出一种创新,以往,科技力量的介入都是相对分散的,比如说研究遗址内发现的动物的可能只关注动物,做DNA的研究也只局限在自我的研究领域。常怀颖说:“这次,我们希望通过这样一个团队的形式,随时跟进和沟通,将信息整合起来。”社科院考古所副研究员李志鹏举了个例子,比如,既考虑从形态学上判断羊的公母在不同发育阶段牙齿的磨损和萌出的状态,又能试图利用DNA看是否能将幼年个体的绵阳和山羊区分出来,并为以后的研究形成数据。
把实验室扩展到田野,将考古工作从一开始就设计成为科技研究的一个环节,用一切可行的手段针对研究目标尽可能多地获取有效信息,已经成为考古学科发展的必然理念。所有的这些努力,都在试图跟传统的田野考古一起结合起来,去揭开这块神秘土地下隐藏的谜底。“中国古代的历史,越往前越说不清,这也正是故郡考古有意思的地方。故郡村遗址各种要素杂糅,更具有学术探讨价值。”齐瑞普向本刊感慨。然而,对于像河北在内的一些省文物研究所,充分纳入科技考古力量看来还是一种“奢侈”的行为。一位专家告诉本刊,“科技考古人员的分布是相当不平衡的,多数在北上广和地方高校。地方省所一般限于设备和经费这些问题,养不起这些科技考古人员,从而导致科技力量的投入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