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向青春和人性深处漫溯
2018-03-01任陇婵
2017岁末,各种妖怪、仙侠、机器人轮番登场的影像世界中,《芳华》辟出了一片“人间”净地,自上映以来票房节节走高,仅用14天就突破10亿元。一部本不想贺岁的电影,一不小心又成了跨年贺岁片。这可能是冯导最用心也最淡泊名利的一部电影,而票房、豆瓣评分、观影人次却轻松超越了贺岁档的电影,并轻松刷新了国产文艺片、冯氏电影及第五代导演的票房等多项新纪录。
就像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不同年龄、阅历和文化、社会背景的观众心中也有完全不同的《芳华》。有人从冯导敢于碰触敏感题材又几乎行迹全无悉心揣测他的“政治立场”;有人用晦暗的眼光扫描那些女文工团员的长腿、肌肤,卖力地挖掘男性导演的“色情凝视”以及老炮儿青春时代的性幻想;有人用类科学的“透视镜”穿过美好的形象看到可怖的骷髅和血肉纹理……但就大多数人观众而言,似乎超越了电影里的时代与政治背景,而只从人性的角度看到了“从头到尾的感动”(马云语)。
这是一部最干净的青春剧,虽然文工团里也有身份歧视、欺凌弱者、勾心斗角等事发生,也有当时政治语境下对人个性的压抑、青春的禁锢,这似乎是超越时代、种族的人性以及人类的共性弱点,但比起那些动不动就让女主角堕胎的青春剧,或靠偏执型人格刻意制造硬冲突的剧情片,《芳华》不知要“高级”好多倍。
《芳华》是严歌苓根据她的小说《你触摸了我》改编的,小说完完全全是严歌苓的,带有浓重的“自传体”色彩,那个萧穗子——文工团的舞蹈演员、后来又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当了战地记者——原型就是严歌苓本人;而电影《芳华》则是冯小刚的,当然,也是严歌苓的。冯导与严歌苓是同龄人,都有文工团工作的经历,他们联袂用电影艺术的方式呈现那段刻骨铭心的芳华岁月。一位老男人和一位大妈用温暖的眼光回望自己逝去的芳华时代,这是一群从红色年代走过来并为之耗尽了青春芳华的人,历经社会变革和命运的浪淘水洗,其中几个在社会上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且功成名就的人,去观照那些为数不少的失意的同伴,并为那个逝去的芳华时代唱一首挽歌,也是一部安妥灵魂之作。
我感兴趣的是,作为好莱坞职业编剧的严歌苓在电影中的“出入自如”:一面是编剧,剧情全知全能的叙事者;一面又凭借萧穗子的形象进入了冯导的戏中,成了女二号,却比女一号何晓玲更“抢戏”,同时又借萧穗子之口成了故事的讲述者。冯导明显在萧穗子身上倾注了过多的热情,给了她太多的镜头以及贯穿始终的独白,大量舞蹈镜头中的领舞,练功房、泳池、浴室和其他场景中都有她“特写”般的身影,但萧穗子的形象还是略显苍白和肤浅,有时候还有那么一点点“多余”。
尽管冯导在选角儿上极其严苛,凡整过容、会唱流行歌曲的一个都不要,但最终选定的这一群90后“冯女郎”,不论精神气质、性格还是眼神、举手投足,与七八十年代的部队女文工团员终归还是隔了一层什么,不过,这也几乎是一种没办法弥补的历史局限。冯导只能用当下花卉公司量产的花朵去“复原”40多年前的春天,在影视城和摄影棚里用一系列具有浓重年代感的物什、细节去重构当年的场景,却依然具有强大的力量,让许多中老年人及他们的子女坐在电影院的黑暗里,犹如穿越时光隧道来一次青春溯游之旅。
总体而言,严歌苓还是为这部戏提供了专业而符合商业片运作规律的脚本和构架,而冯导则倾尽他大半辈子的生活、情感积累和所掌握最美的蒙太奇语言还原那段生活,向观众活灵活现地呈现一个唯美、伤感又津津乐道的影像故事,加之最先进的电影制作技术,将七八十年代那段蓝蚂蚁的岁月演绎得美轮美奂,无形中也将那一段激情勃发又有些沉重、充满伤痕的历史美化了。看来时光真的具有治愈性,隔着40多年的寥廓时空,那些青春的烦恼、痛苦和拧巴都被过滤得如此透明,一朵花或一片枯叶都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