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雄记

申平

上世纪70年代，我们这一带山里，还有野狼出没。

起初，野狼还知道躲避人类。可是随着山上树木和野兽数量的不断减少，渐渐的，野狼开始向人类的地盘发动进攻了。

小五子这天上山去放驴，青天白日的，几只饿狼竟然把他的驴放倒吃掉了。要不是小五子逃得快，他也差点成了狼的美餐。村中一时谈狼色变。

却有一个人拍案而起，他就是有名的周大胆。

周大胆当时40多岁，一米八的个头，虎背熊腰。他依仗自己小时候练过几天拳脚，经常独自进山去打猎。现在一听说有狼，他不但不怕，反而显得很兴奋。他对村里人说：“狼有什么可怕！明天我去山里会会它们。老子只带一条扁担，就叫它们望风而逃。”

第二天，周大胆要小五子赶着他家的毛驴带路，他真的只带了一条扁担，威风凛凛朝山里走去。到了狼吃驴的地方，周大胆让小五子安心放驴，他却头枕扁担，躺在树下睡觉。小五子害怕，不断喊他，他就骂：“看你那熊样，不怪狼敢欺负你！有我在，它们来了你就喊一声，怕个毬啊！”骂完他继续睡觉。

过了一会儿，小五子真的喊起来：“狼来了！”周大胆就像触电似的，腾地一下就从地上蹦起来，随着大吼了一声：“哪里走，爷爷来也！”这时候他才看清，对面的树林里钻出了四五只狼。它们显然就是昨天的凶手，有的嘴巴上还挂着血迹。听见人吼，它们一齐停下脚步，朝这边张望。其中一只狼突然把嘴巴伸向天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号叫，好像在回应周大胆的吼声。周大胆说了声：“小五子，你管好驴！”便提起扁担，大踏步朝野狼冲去。

周大胆走得是那么沉着冷静，雄赳赳、气昂昂，仿佛身后跟着千军万马。野狼从来没看见过这么胆大的人，很快被震慑了，纷纷掉头朝树林里逃窜。只有一只狼原地不动，它就是刚才号叫的那只狼。它居然蹲坐在地上，目露凶光盯着周大胆，显然也想把他吓退。

近了，更近了，狼和人的眼睛紧紧胶着在一起。在只差十多步的时候，那只狼才起身逃跑了。但是它跑跑停停，还不断扭头看着周大胆。这显然是只头狼，个头大，身体壮，周大胆看出了它眼神里的讥笑：“来呀，你敢来吗？”周大胆突发一声喊，高举扁担就追了上去。头狼也马上奔跑起来，后腿一颠一颠地装瘸。一直追到一片林间空地上，头狼不跑了，转过身来跟他对峙。

人狼大战一开始，周大胆就后悔没带铁棍或者劈斧来。如果那样，三下几下就会解决战斗。扁担太宽，打在狼身上缺少杀伤力。头狼信心大增，一跳两三米高，嗖嗖地从周大胆头顶上往过窜，每窜一次就往他身上撒一股尿，搞得他全身骚臭。周大胆气急败坏，东扑西打，扁担不是打空就是没使上劲，只一会工夫，就气喘吁吁的了。头狼见时机成熟，突然一口咬住了他的扁担，就像拔河一样和他抢夺起来。头狼的劲头好大，猛一用力，周大胆的扁担竟然脱手，头狼叼起来就跑，放到老远的地方又返身跑回来……

这当儿，周大胆生平第一次知道啥叫害怕了。一个人徒手跟狼干，十有八九都会完蛋。惶急中他看见地上有块石头，赶紧就把它捡到手里。这时头狼已经冲来，它将身跃起，张开血盆大口，直取他的咽喉，周大胆眼看命在旦夕！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周大胆扎稳马步，突然出手，把手里的石头狠狠塞入狼口，再一用力，竟送入喉咙。头狼怎么也没有料到周大胆会来这一手，立刻倒地翻滚。周大胆猛扑上去，双手死死扼住狼的脖子，任凭它的爪子抓烂了他的衣服和身体，他也绝不松手。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小五子带着村民赶来，周大胆依然骑在狼的身上，两手卡着狼脖子不松开，那只头狼呢，早已气绝身亡了。

大家抬上死狼，也抬上氣息奄奄的周大胆回村。周大胆立刻成了人人敬畏的打狼英雄，但是他却一病不起。一个月后，他就在用头狼皮做成的褥子上撒手人寰。有人说他是被狼吓死的，也有人说他是被狼抓伤中毒而死的。

反正结果就是这样：人狼两败俱伤。

选自《微型小说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