钝感生活

喻云

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并不喜欢“钝”。或许是从小受母亲严格教诲使然，或许是長大后机关严谨的工作作风使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雷厉风行、细腻严谨、凡事力求完美已成为我工作、生活中的习惯。

然而岁月的年轮一圈圈磨过，随着脸上淡淡浮现的细纹，渐渐发现对人、对事的犀利与锋芒一点点融入沉静、平和、从容、淡定的心态里，渐渐明白以适当的钝感面对生活，快乐会更多一点。

曾经是一个连挤出的牙膏形状都要整齐好看的小女子，老公则是从来不拘此类小节的人。走进围城之前也曾为此担心过，结婚以后却发现未必会因此而起争端——挤我的牙膏时，帮他也挤好就是了！用来刷牙才是挤牙膏的目的，至于过程形状的确可以忽略不计。

常常在报纸上看到一些年纪轻轻的小夫妻，没有大的冲突却动辄谈离婚，有些正是这些生活细节上的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所致的。其实，爱就别怕修正自己，爱就别吝啬包容，围城里有爱作底色，相处时少一点锋芒、多一点钝感，什么样的生活习惯差异不能彼此理解呢？

当有一天老公帮我挤牙膏时，也会如我一样操作，心中的窃喜便无以复加——日复一日，或许是我的习惯不经意间已成为他的习惯，或许他是因为我的习惯而刻意改变，心中便溢满了一种小女人的幸福。这种婚姻里的钝感，我乐意营造并接受，因为它事关幸福。

在与人相处中，始终保持着与日渐增长的年龄不相称的简单与真诚，也许正是这种真诚，使我拥有了许多朋友。与朋友相处的典范，我以为非鲍叔牙莫属。管仲与鲍叔牙是好友，两人合伙做生意，管仲少出资而多分利，鲍叔牙说管仲是为了奉养老母，而不是贪心；鲍叔牙听取管仲谋策，遭受失败，鲍叔牙认为是时机不对，而不是管仲无能；管仲三次被罢官，鲍叔牙认为是君主不明，而不是管仲无才……在他无条件的包容之下，任是再不羁的人都会自束自律成为圣人——信赖的力量有时远大于鞭策。鲍叔牙能做到这些，不能不说是因为持有钝感的心态，或者说与儒家的恕道有异曲同工之处。

如果凡事锱铢必究、工于心计、见利而逐、不惮背义，朋友必做不长久、情谊必不能深厚。朋友相处能“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固然和美，然而友情毕竟不是在市场里买菜，不可能像掷出几元几角的钱、换回几斤几两的菜这么简单地物化。对朋友真诚就好、尽心就好，这些都是自己的事，除此之外，以钝感的心态对待朋友，便会少许多不被理解的郁闷，少许多自寻的烦恼。喜欢这种融入友情里的钝感，因为它事关成熟。

儿子生长的年代比我们那时的生活条件要好得多，而他们这一代所面临的竞争和压力也将比我们大得多。所以常常在心里告诉自己：在他可以开开心心玩的年龄，别给他太多额外的压力。

儿子跟老公下围棋，有时输了棋，老公刮着脸蛋羞他，小东西却说：“有什么好羞的？妈妈说过只要认真思考下好每一步，结果输了也不要紧。我的每一步都下得很认真，等我技术学得再好点就不会输给你了！”一脸的认真与从容让老公不禁莞尔：“当然要以成败来论了！这个妈妈，怎么这么教你！”

的确，我教儿子的可能不是最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但是世事多变，凡事尽心尽力而为，却未必能事事尽如人意，以严谨敏锐之心走好每一步该走的路，以豁达钝感之心面对结果。能如此，他刚刚起步的人生或许可以多一些从容与淡定，少一些无谓的钻牛角尖式的执着。因此，我安心地培养儿子成长路上的钝感，因为它事关快乐。

责编/刘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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