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马克思劳动批判理论与“共享”发展理念的双重统一及其意义
2018-02-28王文臣
王文臣
(上海政法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1701)
马克思劳动批判理论的对象是国民经济学①参看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93页注释4。的劳动概念,虽然后者在克服重商主义、重农主义观点的缺陷以及使经济学成为一门科学等方面取得了重要进步,但其劳动概念无法阐释理论目标与现实危机之间的矛盾,最终陷入自身“二律背反”的理论困境。马克思通过系统批判,解决了国民经济学的遗留问题并创立劳动批判理论,为分析市民社会的现实危机及其科学发展指明了方向。
当代中国的“共享”发展理念本质地表现为经由人人共享阶段走向“共富”的最终目标,与马克思劳动批判理论在理论目标与现实路径等方面具有高度一致性。这充分说明当代中国发展既继承了经典马克思批判理论的科学性,又在此基础上总结凝练出适合并指导当代中国发展的“中国话语”体系。深入探讨马克思劳动批判理论与当代“共享”发展理念的这种双重统一性,不仅有利于领会前者的理论科学性,更有利于中国的“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并实现“共富”的现实目标。由此本文拟讨论以下三个问题:(1)国民经济学劳动概念的内容与理论局限;(2)马克思劳动批判理论的主要内容;(3)“共享”发展理念与马克思劳动批判理论在理论目标与现实路径等方面的双重统一性及其意义。
一、国民经济学的劳动概念:马克思劳动批判理论的目标
国民经济学的劳动概念是马克思劳动批判理论的对象。斯密和萨伊(关于后者是对前者理论观点的继承与庸俗化表达这一点,基于为学界所熟知的状况,故不再详述——作者注)在各自的理论体系中都表达了共同的理论立场,即劳动是一国国民财富的源泉,这也构成了对重商主义和重农主义关于财富来源问题的批判。斯密的劳动概念,究其本质就是:个体劳动者以自然物为对象、以获取使用价值为目的的生产活动。这种活动的结果可被视为财富或资本积聚起来,个体生存需要成为这种劳动活动的终点,这一观点也为斯密后来论证私有财产的合法性提供了基本前提。什么是资本呢?斯密指出它是“资财”的一部分,即个体劳动所得的资财应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被投入到生产环节以获取利润,另一部分则属于劳动者自身消费的部分,个体资本就是指前一部分。国家资本就是“总资财”中用于生产的那部分,而所谓“总资财”是指全体国民作为劳动者在劳动活动中获得的资财总和*[英]亚当·斯密:《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上),北京:商务印书馆,1972年版,第255-257页,第43页。。劳动与资本的关系又如何呢?斯密认为,“资本一经在个别人手中积聚起来,当然就有一些人,为了从劳动生产物的售卖或劳动对原材料增加的价值上得到一种利润,便把资本投在劳动人民身上,以原材料与生活资料供给他们,叫他们劳作”②[英]亚当·斯密:《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上),北京:商务印书馆,1972年版,第255-257页,第43页。。个体劳动的积聚就成为资本,个体劳动所得越多,资本或国家资本也会随之增加,二者具有统一性。基于这种统一性最终能够达到“社会各阶级的普遍富裕”理想状态,即“国富民裕”的“共富”目标。
斯密观点的庸俗化表达在萨伊那里得以完成。萨伊将劳动定义为“所谓劳动,实际上只不过是人类役使自然力而已”*[法]萨伊:《政治经济学概论》,北京:商务印书馆,1963年版,第62页,第70-72页,第124-125页,第451页。。所谓自然力就是自然资源的同义反复,显然萨伊看到了自然界对于人类生存的重要性。资本概念在萨伊理论体系中得到了更为宽泛的界定:他把劳动工具、劳动者的生活必需品以及生产的原材料统一称为“生产资本”,但“生产资本”的这三个部分都以“物”的形态呈现出来,就意味着其自身不能够创造出新的财富,因此他进一步强调“资本必须和劳动协力合作,这个协作我叫做资本的生产作用”④[法]萨伊:《政治经济学概论》,北京:商务印书馆,1963年版,第62页,第70-72页,第124-125页,第451页。。劳动与资本就目的(财富创造)与形式(“物”的形态)等方面获得了统一性。不仅如此,萨伊还指出劳动力的所有者和资本所有者可以互相出借,从而在劳动力、资本、自然力三要素之间也可以相互出借,分别可以获得工资、利息和地租等收入形式,财富就是在这“三方协同”的共同生产过程中被创造出来。这里本质地反映出劳动与资本、劳动力和资本家服务于共同的目标——一国财富的增长:个体劳动创造财富的持续性,以及人们的节俭再加“三方协同”的积累,都为资本积累的无限性提供可能。“可以说由积聚资本所产生的人类能力,是绝对不可限量的能力,因为,通过时间、劳动和节俭的助力,人所能积累的资本是没有限度的”⑤[法]萨伊:《政治经济学概论》,北京:商务印书馆,1963年版,第62页,第70-72页,第124-125页,第451页。。劳动创造财富的无限能力与资本积累的无限性再一次获得了统一,更加证明了萨伊关于劳动与资本统一性的基本观点。
据此,国民经济学劳动概念的共同点可大体概括为:(1)在肯定劳动是财富源泉基础上主张劳动与资本具有统一性,即个体劳动者与资本所有方都是财富创造的主体,都为财富的产生贡献了各自的力量。不管是斯密的“个体积聚”,还是萨伊的“三方协同”都共同体现了这一理论特点;(2)社会发展的理论目标是“社会各阶级的普遍富裕”,即“共富”。这种关于市民社会发展目标的理论描述,是建立在劳资统一,或说劳动创造并积累财富的同时,社会资本也会随之相应增加的理论设定基础上,即便是当代新自由主义者也注意到了国民经济学家的这一理论设定,“和其他古典自由主义者一样,斯密眼中的世界是一个上帝力图创造出最大的幸福的世界”*[美]蓝尼·埃布斯泰因:《芝加哥经济学派》,北京:中信出版社,2017年版,第3页。,至于能否实现则是需要单独讨论的话题。问题在于市民社会的现实发展却与这一理论目标相反:无论个体劳动者如何勤勉与节俭,也不论他们创造出多少财富,其自身却始终处于绝对贫困的境地。萨伊也看到了这一现实状况并就此指出:“值得注意的是,贫富的大不均,有碍那些必须看作是最适宜消费的选择”⑦[法]萨伊:《政治经济学概论》,北京:商务印书馆,1963年版,第62页,第70-72页,第124-125页,第451页。。这就等于承认现实的贫富差距不仅没有实现共同富裕,而且就连基本的生存条件也难以维系,劳动者的现实生存极其糟糕。这种现状在与萨伊同时代的黑格尔哲学中都得到了确认与描述:“怎样解决贫困,是推动现代社会并使它感到苦恼的一个重要问题”*[德]黑格尔:《法哲学原理》,北京:商务印书馆,1961年版,第245页。;(3)劳动活动展开的起点与终点都以私有制为前提,且国民经济学家都认为这是不证自明的自然前提。斯密的“利己心”自不必多言,萨伊在论述“财产所有权”时也明确肯定:“有些真理是完全自明的,不需要什么证明,下面就是这种真理之一。安稳地享有自己的土地、资本和劳动的果实,乃是诱使人们把这些生产要素投于生产用途的最有利动机,谁会否认这个道理呢”*[法]萨伊:《政治经济学概论》,北京:商务印书馆,1963年版,第137页。?上述三点大体构成国民经济学劳动概念的主要内容。马克思要做的就是通过分析这种观点,澄清国民经济学理论目标与现实危机之间的“二律背反”,还能够在更基本的问题上完成理论批判与重建,比如劳动批判理论的研究对象与理论前提,以及关于未来社会发展目标的理论论证与现实路径的科学阐述等,这些内容构成了马克思劳动批判理论的基本体系。
二、马克思劳动批判理论的主要内容
国民经济学家一致认为劳动与资本具有同一性,这从他们各自对劳动与资本所下的定义中可以看到,且共同服务于财富的创造。或反过来说:在作为财富来源的手段界限内,劳动与资本是平等、统一的,马克思将这种统一性概括为“资本是积蓄的劳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22页。。按照这种观点,劳动的积蓄会带来社会财富的增加,——国富民裕或“共富”的理论目标也随之必然产生,在“共富”基础上的“共享”也具有了必然性。但现实中的贫富分化与阶级对立显然使这种理论推定陷入危机中。马克思发现了国民经济学理论体系中的这种虚假性。在马克思看来把资本理解为“积蓄的劳动”是错误的,是对资本概念及其本质内容的一种最大的误读。原因可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论证:
首先,劳动的起始条件与资本的表现形式具有一致性,都以“物”的形态呈现出来,且劳动的目的与积累起来的资本最终仍表现为“物”,就像萨伊所说的实现人对自然的奴役。“物”被创造出来能够满足个体劳动者作为生命存在与延续的需要。但也要注意到:个体生命的自然需要具有有限性,当劳动所得超越了这种自然需要或生命需要后,势必会引发对劳动目的乃至交换目的认识的根本转变:以“物”为对象的交换一旦突破使用价值这一自然属性,不仅劳动与交换的目的产生了本质改变,资本的表现形式也会在超越“物”的形态界限之外获得全新的自我表达,甚至自我的独立运动。马克思对此曾总结评论道:“资本增长为大量的资本,是以一国财富的日益增长为前提的。……这种状态是国民经济学最喜爱的状态”、“虚构的”、“天堂般的原始状态”。马克思意在指出劳资统一的观点具有虚假性,为什么呢?因为“资本被理解为物,而没有被理解为关系”*参看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27、51、127页,并参看《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14页。。资本被理解为“物”是国民经济学家的理论立场,而“关系”则是马克思批判理论的新观点。
在劳动积蓄为资本的界限内,既然劳动的对象、条件以及资本的形态都以“物”体现出来,这说明国民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是人与物的关系,从根本上未能超越使用价值或对自然物的占有这一界限。在马克思看来以自我生命需要为目的的劳动就是“个人生产出一个对象和通过这个对象返回自身”,即满足自身对“物”的需要,个人永远都以自我需要为目的,从而把自身封闭于自我构建的活动之中,并与自我之“物”打交道,这无异于动物界的自我满足,因为大象和老虎也不会彼此为对方生产或提供生命所需,甚至可以说“一窝蜜蜂实质上就是一只蜜蜂,它们都生产同一种东西”*《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5、197页。。马克思用一连串的比喻形象地指出国民经济学劳动概念的理论局限性:人与物的关系或“物”的生产始终是无法逾越的界限,这与动物生存又有何本质区别?但人毕竟不同于动物。马克思对此批判地指出:政治经济学批判的研究对象必须在人与物(或说物的使用价值)的界限之外,即交换价值那里才具有科学性,因为交换是在不同劳动者之间展开,人与人的关系才是真实而科学的研究对象:“关系”——人与人的关系正式成为劳动批判理论的研究对象。要从人与人的关系入手来重建劳动、资本的科学概念,马克思说道:“要阐明资本的概念,就必须不是从劳动出发,而是从价值出发,并且从已经在流通中发展起来的交换价值出发”*《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15页,第206页,第215页,第237-238页。。从国民经济学的劳动概念出发阐明不了资本的真实本质,是因为他们在“物”或人与物的关系以及自然需要的界限内展开讨论。反之,在“积蓄的劳动”界限外来讨论资本的生成及形态,对劳动又意味着什么呢?
需要强调的是,资本在交换价值视域内的生成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因为还涉及交换的普遍化、货币与价值的形成等。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指出货币在价值尺度和流通手段双重职能界限内无法转化为资本,即纯粹的货币积累产生不出资本或资本化的关系,根源就在于它还是“积蓄的劳动”或“物”的同义反复。“如果我像萨伊那样说资本是一个价值额,那我不过是说,资本=交换价值。……我不能用简单的加法从交换价值得到资本。我们已经知道,通过单纯的货币积累,还产生不出资本化的关系”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15页,第206页,第215页,第237-238页。。马克思在此把货币区分为两种形式,“作为货币的货币”和“作为资本的货币”并以此来论证货币如何转化为资本:“一旦货币表现为不仅与流通相独立,且在流通中保存自己的交换价值,它就不再是货币,——因为货币作为货币不能超出消极的规定,——而是资本了”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15页,第206页,第215页,第237-238页。。对国民经济学家来说,在生产环节通过劳动的积蓄就可以产生资本,但在马克思看来资本获得了以交换价值为基础、以流通领域为前提、以货币为新形态的全新表达。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又以棉花的交换为例,通过W—G—W与G—W—G的区别,来证明资本在流通中的生成过程,资本在获得了全新形态与独立的自我运动后,其目的是什么呢?“作为资本的货币的流通本身就是目的,因为只是在这个不断更新的运动中才有价值的增殖。因此,资本的运动是没有限度的”。这个无限度的运动的根本目的又是什么呢?“决不能把使用价值看作资本家的直接目的。他的目的也不是取得一次利润,而只是谋取利润的无休止的运动”*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78-179页。。
在超越使用价值或“物”的界限之外,资本在流通领域获得了“非物”的形式,运动目的也不再是对自然物的占有而是对利润的无限追求。这说明劳动与资本不再是共创财富的协同方,在国民经济学那里的统一性已然瓦解。特别是当劳动力作为商品在市场上出售时,个体劳动者原本是自身劳动力的所有者,但在作为商品出售后,等于出让了自身的使用价值从而与原材料、自然条件等被“物”化在一起使用,并服务于资本获取利润的根本目的。这也就同时意味着劳动不仅与资本发生了分离,而且处于资本的控制之下:劳动从此转变为雇佣劳动,再也不是自我生产、自我满足的那个占有自然物的劳动概念。处于雇佣劳动过程中的劳动者的生产、生活状况,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用“异化劳动”来概括,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进一步论证指出,“资本从流通中出来,并且把劳动设定为雇佣劳动”,“资本发展到怎样的范围,雇佣劳动也就发展到怎样的范围”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15页,第206页,第215页,第237-238页。。这充分突显出资本在成为市民社会生产方式的普遍样式后对劳动力及其活动带来的实质变化。
总之,从上述论证中可看出,马克思在批判国民经济学劳动概念基础上形成的劳动批判理论,其内容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在批判国民经济学劳资统一的虚假性基础上论证了劳资对立的原因及表现形式,重点强调资本控制下劳动转变为雇佣劳动,这是劳动的一种非正常表现。在雇佣劳动的视域内,生产的目的从“物”转变为“利润”,经济上的根本对立不仅决定着劳动者处于贫困的境地,在政治领域内的根本对立也具有必然性。针对这种理论转变的分析,在马克思早期著作中俯拾皆是。
第二,国民经济学劳动概念视域中设定的“共富”目标从不具有实现的可能性,在马克思劳动批判理论中不仅具有理论上的科学性,更具有社会发展中的现实性。马克思在早期著作中一再强调国民经济学把劳资统一的基础置于私有制的前提下是虚构的而非真实状况,最终以劳资统一为核心思想构建起来的“共富”目标,却因为其前提的虚假性而陷入无法实现的理论虚幻。马克思劳动批判理论认为只有消灭了资本私有制,从而消解了劳资对立的前提,最终才能在共同占有生产资料的基础上实现“共富”。这就使这一目标具有了实现的科学理论路向与现实可能。
第三,私有制——斯密的“利己心”和萨伊的“财产权的正当性”——被国民经济学家视为无需证明的永恒真理,既是生产的普遍原则,也是分配和消费领域的必然之事。马克思在批判资本私有制时反复指出,私有制的前提设定是一种虚构的状态,只需看看原始部落所有制就可明白事实并非如此。在资本控制下的雇佣劳动视域内,所获取的利润也被最大限度的私有化加剧了劳动与资本的对立程度,因此在“资本与劳动的斗争及其结果”一节的分析中,马克思指出未来的劳动一定是“消灭雇佣劳动”的状态,任何保留雇佣制的私有化为目的的生产,只要不反对资本的普遍控制权,也只是在“服用止疼剂,而不祛除病根”*《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77页。。
在使用价值或“物”的界限外,把人与物的关系转向人与人,即在劳动者与资本家之间形成的雇佣关系,进而把使用价值引向价值、把自然主义或经验主义方法引向历史唯物主义,以及在分析劳资对立过程中论证商品的二重性、劳动的二重性以及剩余价值理论等,也都构成了马克思劳动批判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最终在消灭雇佣劳动制度的基础上,建立以生产资料公有制为前提的共产主义社会,且以“共富”与“全面自由”为根本特征。这些思想与当前中国经济与社会的发展本质相连。
三、马克思劳动批判理论与“共享”发展理念的双重统一及其意义
马克思对市民社会的批判若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6页。,而对市民社会的批判全部体现在他的劳动批判理论中,将国民经济学那里“伟大的”劳动概念通过全面分析转变为异化了的雇佣劳动:这种劳动以私有资本为起点、以劳资对立为根本表现方式、以劳动者自身的绝对贫困为社会普遍现象,最终以公有制与“共富”为未来社会发展的理想蓝图。这些理论内容与当前中国贯彻“共享”发展理念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现实目标具有一致性。
首先,马克思劳动批判理论指出市民社会的劳动是雇佣劳动,造成这种异化状态的根源在于劳资对立下的私有制前提。以私有资本为前提的生产方式,不仅把一切生产条件“要素化”,也将其置于自身的控制下,继而在无限的追逐利润的运动中,必然地与被“物化”或“要素化”的人形成越来越尖锐的对立。但人毕竟不能等同于自然资源般的“物”,而是有生命的个体,——劳动力的使用价值、生理因素等都具有有限性,不能像机器那样做出同期的不停歇运转。在资本无限逐利的欲望中,作为“物”或“要素”的人的生产作用已被利用到极限。这种状况唯有在消灭资本私有制及其无限的逐利本性前提下才能真正解决,也唯有在这条路径中才能真正改变劳动者的绝对贫困境地,使其享有自身创造与发展带来的一切成果,包括物质、政治、精神、文化与社会等,——这与当前中国“共享”发展理念具有理论的一致性。马克思曾就此指出:“把资本变为公共的、属于社会全体成员的财产,这并不是把个人财产变为社会财产。这里改变的只是财产的社会性质,它将失掉它的阶级性质”,这与“共产主义的特征并不是要废除一般的所有制,而是要废除资产阶级所有制”*《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86-287页。同样具有一致性,即在消灭私有资本或生产资料的私有制这一点上必须具有彻底的革命性。
当废除了私有制前提,资本也就失去了上述那个阶级性质,——这种改变资本所有权的革命性活动在中国早已彻底实现:从新民主主义革命到社会主义改造的历史进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特别是随着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的建立,在中国已大体消灭了资本乃至生产资料的私有制前提及其剥削性质,从根本上消除了劳资对立的前提,为国有资本、社会资本在非对抗性前提下共同服务于当前“四个全面”的战略布局,以及在共创共建基础上实现“共享”打下科学的理论基础。反之,若没有私有制这一资本前提的消灭,世界仍将处于劳资对立基础上创造出来的那个面貌之内,劳动者也必将继续处于马克思论证过的那个异化了的雇佣劳动之境地,何谈共建与共享?建设是雇佣工人的事情,而享受则仅只在资产阶级内部展开。中国在消灭了资本的私有制前提,特别是改革开放近四十年的发展成就表明:资本在生产资料公有制的前提下与劳动获得了统一性,它们不再处于对立之中,而是服务于共同的主体——广大人民群众;共同服务于社会主义生产目的,即满足人民群众的物质文化生活需要;共同服务于国家经济与社会发展的目标,而不再将利润增殖作为唯一的动机,——要知道,以公共资源的私有化来服务于资本的增殖动机,是造成贫富差距、劳资对立和阶级矛盾的根源,这也是市民社会自身基本矛盾反映出的根本问题。当前中国发展在彻底解决了这些问题后,就为全体人民共建与共享提供了现实的制度基础。
第二,马克思劳动批判理论在描述了劳资对立视域中的劳动者的绝对贫困状况后,为未来社会发展描绘了一幅“共富”与“共享”的共产主义宏伟蓝图。“共富”作为国民经济学设定的、带有虚假性的理论目标在当代中国已具有了现实性。2015年习近平在中央扶贫开发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强调“确保到2020年所有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一道迈入全面小康社会”*参看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5-11/28/c_1117292150.htm.。作为最终实现“共富”目标途中的一个具体阶段,“全面小康”指日可待,让“共享”成为现实并提供真实基础,也使马克思劳动批判理论的科学成果在中国落地生根,二者在理论与现实双重视域中实现了契合。
“共富”自国民经济学家开始就已成为社会发展目标,同样也是中国经济与社会发展的最终目标,但它在中国发展过程中取得了“中国化”的表达方式,即渐进式的从“小康”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理论发展与现实进程,这同样为“共享”的实现提供了理论的科学性与现实的可执行性。改革开放之初,邓小平首次使用“小康”这一概念来表达中国的发展目标,它体现了党的性质宗旨、国家发展方向、社会主义本质以及人民对发展的期待等丰富内容。党的十八大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作为新的奋斗目标,这既体现出对以往发展成就的信心满怀,也反映出对未来发展的热切期待,特别是把这一目标的实现确定在2020年,更充分展现了中国共产党的理论自信与道路自信,以及在未来几年内即将成为现实的使全体人民“共享”发展成果的底气。实际上,习近平在中国改革开放初期的工作中,就开始思考“共享”、“共富”的理论观点与实现方法,这从他“正确处理闽东经济发展的六个关系”、“巩固民族大团结的基础”、“困境的突破”*习近平:《摆脱贫困》,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90、115、133页。等论述中就可清楚地体现出来。我们已看到:一个人人“共享”发展成果的“全面小康”社会即将到来,这充分证明了经典马克思劳动批判理论经由中国发展的现实历程所证明的科学性,以及中国发展及其成就在前述理论指导下的现实性,二者在理论目标与现实路径等方面本质地取得了双重统一。
第三,马克思劳动批判理论强调劳动者在未来社会,——消灭了雇佣劳动与资本私有制后的社会中不仅成为国家的主人,而且在经济等其它方面也实现了自由发展。在《共产党宣言》中他指出:“共产主义并不剥夺任何人占有社会产品的权力,它只剥夺利用这种占有去奴役他人劳动的权力”,因为资本一旦获得奴役他人劳动的权力,不仅意味着劳资统一的虚假性,也证实市民社会的生产状况是“劳者不获,获者不劳”。但只要劳动的前提,即资本私有制被消灭,则其异化了的“雇佣”状态也会随之消失。“一旦没有资本,也就不再有雇佣劳动了”*《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88-289页。。摆脱了资本控制的劳动者已然成为国家与社会、生产资料以及自身劳动力的主人:“共享”生产资料、经济与社会发展成果都具有了直接的现实性,在以人民为主体与发展中心的理论视域内符合了马克思劳动批判理论。
中国共产党在作为“革命型”政党时期的一个重要历史使命,就是消灭马克思劳动批判理论中所强调的那个劳资对立的前提,即资本私有制,使广大劳动者成为生产资料、国家与社会的主人;作为当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领导核心,其使命是使人民“共享”发展成果,体现出的不仅是党的性质宗旨、国家发展目标,更能体现出在继承经典理论基础上的创新能力,“共享”发展理念正是这一理论创新能力的“当代表达”。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的那样,“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是没有人掉队的小康。我们到时候不能一边宣布全面建成了小康社会,另一边还有几千万人口的生活水平处在贫困标准线以下,这既影响人民群众对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满意度,也影响国际社会对我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认可度”*《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读本》,北京:学习出版社,2016年版,第60页,第136页。。这说明党赋予了经典理论以适合“中国道路”的具体内容,在“全民共享”、“全面共享”、“共建共享”、“渐进共享”③《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读本》,北京:学习出版社,2016年版,第60页,第136页。的系统论述中,以“人民”为中心、全体人民是“共享”主体的理念,与马克思劳动批判理论所指出的“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取得了理论目标与现实路径的统一。
我们也应看到,“共享”发展成果的最终目标是“共富”。或直接说,“共享”发展理念是“共富”最终目标在当前发展阶段的具体内容。在“共享”的具体内容真实转化为现实、让全体人民都有“获得感”的前提下,进一步说明离“共富”目标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也说明中国的现实发展没有停留在理论上的“总值”、“人均”等界限内,给部分人民群众带来“失落感”或“被剥夺感”*参看何理轩:坚持共享发展(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同志系列讲话精神)——五大发展理念解读之五,北京:人民日报,2015年12月24日。第7版。,从而使“共享”打了折扣。“共富”在当代中国获得了“中国话语”视域内的理论表达与现实贯彻,二者在理论继承与现实发展方面获得了毋庸置疑的统一性。我们坚信:在“转方式、补短板”等具体措施展开的过程中,在“共享”与“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指导下,马克思劳动批判理论所提出的理论目标与现实蓝图,在中国已成为发展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