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猫传》:盛世背后的幻梦一场
2018-02-27鬼脚七
鬼脚七
2005年,陈凯歌的奇幻大作《无极》遭遇滑铁卢,不僅在坊间口碑糟糕,甚至在各种调侃和恶搞后还成为了中国电影史上的一个标志性事件。而十多年后,陈凯歌再次讲述了一个看起来颇有野心的故事。《妖猫传》像是一场不服气的反驳,陈凯歌的文人情怀和狂傲性格再次毫不遮掩地挥洒在银幕之上,比起当年那场异想天开的冒险,这一次,陈凯歌或许走得更远,也更大胆。
《妖猫传》改编自日本奇幻小说的宗师级作家梦枕貘的小说《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从一个日本僧人的角度讲述了发生在大唐盛世的奇幻故事。在这个故事当中,来自日本的僧人空海和唐代诗人白居易一起走遍唐时繁华的长安,在破解妖猫扰乱朝政秘密的过程中,引出三十年前杨贵妃身亡的惊天真相。作为最引人遐想的历史谜案之一,马嵬坡前贵妃香消玉殒的往事自古以来让文人墨客津津乐道,而在梦枕貘的笔下,倾国倾城同时又祸国殃民的杨玉环不仅仅是那个时代和权力的牺牲品,也是她身边那个男人谎言的牺牲品。《妖猫传》从一个推理故事出发,最终收回到凄惨的爱情传奇上来。穿梭在这三十年间的,除了皇帝妃子、将军大臣,还有那些擅用幻术,游走在世间的“幻术师”们。在某种程度上,这些善于制造幻觉的人是影片和大唐的主角。在影片当中,幻术不仅存在于妖猫附体、化身白鹤这样“显”的层面,同样也存在于诺言的虚幻、爱情的脆弱这样“隐”的层面,甚至当导演借着阿倍仲麻吕之口说出“皇帝才是最大的幻术师”之时,无不惋惜又无奈地点出了我们眼前所见的大唐盛世才是一场巨大幻术的事实——毕竟稍有历史常识的观众都知道,在安史之乱这一巨大的转折点之后,盛唐的辉煌已然只剩下斑驳的残影。影片中的时间点(安史之乱后30年),无疑正是沉浸在天朝上国梦境中的人们的最后狂欢了。
这一切都让《妖猫传》的狂欢气氛染上了一层衰败的气息,越是华丽越是凄凉。而通过一个外来者的双眼,似乎又让这场“唐朝的告别”显得更加辗转反侧、难舍难离。这个颇具有日式“百鬼夜游”风格的故事和陈凯歌传统的文人态度糅合在一起,最终形成了这样一部作品:华丽到近乎奢侈的布景,为了影片平地而起的一座皇城,考究到毫厘的服装和道具,以及那场亦真亦幻的“极乐之宴”,都只是筋骨表象;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妖猫传》最终展示的是陈凯歌导演生涯当中最核心的那个命题:人可以为了追求心中的目标牺牲一切。
这个目标,或许是艺术的完美,如在写着《长恨歌》的白居易;或许是至高的大道,如追求“无上密”的空海;或者是拥有世界的野心,如身处盛世顶峰的唐皇;或者,是爱情,是等待,是信任,比如那个被抛下的杨玉环,比如痴心不改的白鹤少年。
再或者,陈凯歌其实一直没有放弃以此自喻的尝试。作为众所周知的第五代导演中最有文化的一位,同时也作为拍出过《霸王别姬》这样登峰造极作品的导演,他身上所背负的压力从来不比任何人小。于是在《妖猫传》中,我们最终看到导演所有对于艺术才华的理解和想象,所有对于盛世和个人的感同身受,所有关于电影这场幻术的各种经验,都最终一起猛烈地绽放开来,变成一场极尽癫狂极尽瑰丽的“极乐之宴”。在一个如幻梦的时代当中,受幻术所驱使的人们不断游走不断找寻不断探求,这样的故事不正与一个导演在光影的世界当中毕生的努力如出一辙?
《妖猫传》无疑是陈凯歌一次竭力的嘶喊,只不过这种嘶喊没有愤怒,没有指责,也没有年轻锐气的咄咄逼人,而更多是将《霸王别姬》的陈蝶衣、《荆轲刺秦王》的荆轲、《无极》的昆仑奴、《梅兰芳》中的梅兰芳,乃至《赵氏孤儿》的程婴中所有为道殉教的故事再讲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殉葬的是整个盛唐。而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每个人都能得其所愿:献身的身灭,痴心的心死,《长恨歌》一字不改,“无上密”自在脑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