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主题熟悉度对中国英语学习者词汇推理加工的影响

吕新博 朱 琼 张 姣

（1.山东农业大学，山东泰安；2.宁波大学，浙江宁波；3.北京外国语大学，北京）

1.引言

词汇推理（lexical inferencing）是读者利用所有可能的语言线索并结合自身的世界知识、语境意识以及相关语言知识对非熟悉单词意义进行推理的过程（Haastrup，1991∶40），该过程受到语篇因素和读者因素的影响（Fukkink&de Glopper,1998:451）。语篇因素主要包括语篇语境、语篇难易度、母语词汇化和词汇透明度等，读者因素主要包括词汇知识、语法知识、语言水平、策略知识及学习者对语篇主题的熟悉程度等。主题熟悉度（topic familiarity）与背景知识（background knowledge）密切相关。背景知识指“读者对某一主题的已知概念”（Stevens,1980:151）；是“学习者在某一学习环境中所拥有的，与获得新知识有潜在关联的各种知识”（Biemans&Simons,1996:158）。主题熟悉度指读者拥有的与语篇主题和内容相关的背景知识（Pulido,2004:478）。二语习得领域已有大量研究表明语篇相关背景知识影响读者阅读理解过程（如：Bensoussan,1992；Rott,2000;Al-Shumaimeri,2006;Chang,2006）。熟悉的语篇主题或丰富的背景知识有助于读者对语篇意义的理解，对其语篇推理有积极影响。词汇推理作为一种语篇阅读技能，在多大程度上与主题熟悉度这一读者因素相关也受到了研究者关注（如：Chern,1993；Nassaji,2003;Pulido,2004;Alimorad et al.,2010;Atef-Vahid et al.,2012）。然而，以往研究涉及的一语、二语主要属于拼音文字，关于主题熟悉度对母语为汉语（表意文字）的二语英语学习者词汇推理加工过程影响的研究较为欠缺。鉴于此，本文拟考察主题熟悉度对中国英语学习者二语阅读词汇推理加工过程的影响，以揭示两者之间的相互关系。

2.文献综述

目前，二语词汇能力和发展的基础条件和加工过程的本质，以及背景知识/主题熟悉度、特定语篇词汇知识（passage-specific vocabulary）或视域词汇知识（passage sight vocabulary）等读者因素对二语词汇推理加工过程的影响及以上各因素的交互作用逐渐引起二语习得领域学者的关注（Pulido,2007）。有研究表明，尽管受试的一语背景或语言水平不同，他们在阅读不同文体的二语语篇时均会依赖背景知识来推理非熟悉单词的意义（如：Chern,1993;Nassaji,2003;Pulido,2003,2004）。Chern（1993）考察了20名在美国留学的台湾本科生和研究生的英语阅读词汇推理策略，研究发现高、低语言水平受试均表示在猜词过程中运用了与主题相关的背景知识，并将这些已有背景知识与语篇中读到的内容进行比较，从而得出有关语篇信息的某些假设，继而尝试推测出非熟悉单词的含义。Nassaji（2003）将内省法和回溯法相结合，对21名不同一语背景（阿拉伯语、汉语、波斯语、葡萄牙语、西班牙语）的中级英语二语学习者的词汇推理过程进行了考察。研究结果表明，在所有知识源中，受试使用最频繁的是与主题相关的世界知识（46.2%），但受试使用世界知识进行词汇推理的成功率并不是最高的（29.2%）。该结果一方面表明背景知识对词汇推理加工有较强的影响，另一方面也表明词汇推理加工过程的复杂性，该过程涉及多种成分、技能等的交互作用。Pulido（2003,2004）针对英语-西班牙语受试二语阅读中词汇附带习得进行了系列研究，其结果支持主题熟悉度对词汇推理加工的积极影响这一结论。研究发现，受试遇到较为熟悉的情景时会更加成功地推理新单词意义；背景知识和某一主题的专门知识促进其阅读中注意力分配的效率，确保其获得更为丰富的语篇解读。最近，Pulido（2007）、Alimorad等（2010）、Atef-Vahid等（2012）以及Biria和Bahadoran（2015）考察了大学生二语英语或西班牙语学习者阅读二语语篇并推理目标词汇意义的过程，研究发现主题熟悉度对二语学习者词汇推理产生积极影响。Alimorad等（2010）的研究表明主题熟悉度与二语学习者成功词汇推理存在正相关关系。Atef-Vahid等（2012）进一步探明了二者的内在联系，其研究发现，主题熟悉度越高越有利于学习者构建相关图式，建立已有知识与阅读中的情境间的联系，进而促进成功词汇推理。然而，另有研究结果表明，背景知识在二语词汇推理加工过程中所起的作用是有限的，读者有时使用背景知识的频率并不高；有时即便使用，也不能恰当地应用该知识进行成功词汇推理（如：Bensoussan，1992；Haynes&Baker，1993；Huckin&Bloch，1993），其使用频率受到诸如二语语言水平等因素的影响（如：Parry,1997;Pulido&Hambrick,2008）。Pulido和Hambrick（2008）对99名不同语言水平的英语-西班牙语受试的二语阅读与词汇发展中的个体差异进行研究，发现高水平受试能够高效地完成必要的低水平加工过程，释放注意力资源以保证语篇概念的构建与整合，并确保背景知识的可及性及其应用。此外，也有研究者主张学习者很少依靠背景知识进行词汇推理，这可能与学习者语言水平较低以及语篇难度较高有关（如：de Bot et al.,1997;Paribakht&Wesche,1999）。因此，其背景知识不能独立地对词汇推理成功率施加影响。具体来讲，在复杂的词汇推理加工过程中，背景知识只是影响读者通过语境成功推理非熟悉单词意义的一个重要中介变量（Jenkins&Dixon，1983）。由此可见，目前学界已经开展关于主题熟悉度与二语语篇阅读词汇推理关系的研究，但研究结果不尽一致，涉及的一语、二语主要为拼音文字，而关于主题熟悉度对母语为汉语（表意文字）的英语学习者词汇推理加工过程影响的研究依然较为缺乏。尽管Chern（1993）以及Nassaji（2003）的研究中对汉语母语者在英语词汇推理加工过程中主题熟悉度的影响有所涉及，但以上受试均在目的语国家进行学习，其语言环境与多数中国英语学习者的外语学习环境存在很大差异。鉴于此，本文旨在探讨主题熟悉度对中国英语学习者二语词汇推理加工过程的影响，以期更深刻地揭示两者之间的相互联系。

3.研究设计

3.1 研究问题

本研究旨在考察二语语篇阅读过程中主题熟悉度对中国英语学习者词汇推理加工过程的影响，具体考察：受试对熟悉度不同的语篇的词汇推理成功率是否受到主题熟悉度的影响，其推理成功率是否存在显著差异？

3.2 研究对象

受试为宁波某大学71名非英语专业二年级学生，年龄介于19—21岁。其母语为汉语，二语为英语，学习英语时间为13至14年。受试为中级水平英语学习者，已经具备一定的二语语言知识，能够较顺利地理解所阅读语篇并专注于推理任务。

3.3 研究工具和实验程序

采用中文版话题熟悉度问卷，通过考察受试对语篇中涉及的各项活动及对这些活动发生过程的熟悉程度来测量其语篇主题熟悉度。根据李克特5级量表（1=最不熟悉，5=最熟悉）进行评分（见附录1）。阅读语篇分别选自Haastrup（1991）及Wesche和Paribakht（2009:174）实验所用语篇，标题分别为Health in the Rich World and in the Poor和Ice Age（见附录2）。第一个语篇共373个单词，包含10个目标词，我们假定该语篇为受试较为熟悉的语篇。第二个语篇共284个单词，包含9个目标词，假定该语篇是主题为读者不太熟悉的语篇。正式实验前，我们请与受试英语水平相当的43名非英语专业学生阅读两个测试语篇，以确定语篇可理解性以及目标生词。阅读两个语篇后，学生均表示尽管包含非熟悉单词，但以上语篇均为其可以理解的语篇，因此将两个语篇确定为实验语篇。请他们判断是否熟悉语篇中原有目标词。绝大多数学生表示第一个语篇中的“assessing” （88.4%）和“contract”（83.7%）以及第二个语篇中的“layer”（81.4%）是他们熟悉的单词，将这些单词剔除后，每个语篇保留8个目标词，均加粗，并用下划线标出。第一篇包含4个名词、2个动词和2个形容词；第二篇包含3个名词、2个动词、1个形容词和1个副词（见附录3）。每个语篇中的生词比例不超过5%，符合有效猜词要求（参见Wesche&Paribakht，2009：13）。

正式实验时，受试阅读包含目标生词的语篇，根据词汇推理任务对目标词汇意义进行推理，写出其对应的中文，对推理单词时的心理过程和方法进行简单书面描述（见附录4），并完成语篇熟悉度问卷。实验在宽敞的教室中进行，有实验者给予明确指导。整个实验没有时间限制，大约持续一个小时。

4.结果

所有受试的实验数据均为有效数据，统计数据为受试两个语篇主题熟悉度评分结果和词汇推理成功率。词汇推理成功率由三级量表（“1”代表成功推理，“0.5”代表部分成功推理，“0”代表错误推理）评定（参见Nassaji，2006:393）。定量数据用SPSS 17.0进行统计分析。

4.1 主题熟悉度统计结果

表1呈现了受试对两个语篇主题熟悉度的统计结果。可以看出，47.9%的受试对第一个语篇的主题熟悉度属于“4”和“5”两个等级；而只有12.7%的受试表示“非常熟悉”第二个语篇的主题。18.4%的受试对第一个语篇的主题熟悉度评定接近“非常不熟悉”；而36.6%的受试对第二个语篇主题熟悉度评分接近“非常不熟悉”。这表明大多数受试感到对第一个语篇更加熟悉。这也与我们对实验材料主题熟悉度的预期相一致。对受试语篇主题熟悉度得分的配对样本t检验结果表明（见表2），受试对两个语篇的主题熟悉度存在显著差异（p ＜ 0.001）。

表1 受试对两个语篇主题熟悉度的统计结果

表2 受试对两个语篇主题熟悉度配对样本t检验统计结果

4.2 主题熟悉度与词汇推理成功率统计结果

对受试不同主题熟悉度语篇的词汇推理平均分进行配对样本t检验，由表3可知，受试对高、低主题熟悉度语篇的词汇推理得分存在显著差异（p＜0.001）；主题熟悉度较高语篇的词汇推理得分明显高于主题熟悉度较低语篇的词汇推理得分。由此可见，受试拥有更多的语篇主题相关知识，可以促进其词汇推理加工。

表3 受试不同主题熟悉度语篇的词汇推理得分配对样本t检验统计结果

5.讨论

本研究考察了语篇主题熟悉度对中国英语学习者二语词汇推理加工过程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主题熟悉度对成功词汇推理产生积极影响。本研究的两个语篇中，受试对IceAge语篇主题熟悉度的平均值明显低于其对Health in the Rich World and in the Poor语篇主题熟悉度的平均值；受试阅读主题熟悉度低的语篇时，目标词汇推理成功率明显低于其阅读主题熟悉度较高语篇的推理成功率。由此可见，主题熟悉度影响词汇推理加工过程和目标词汇推理成功率，语篇背景知识是读者推理非熟悉单词意义的依据来源。受试对主题熟悉度存在显著差异的两个语篇目标词词汇推理成功率明显不同，他们阅读主题熟悉度较高的语篇时，其词汇推理成功率明显高于阅读主题熟悉度较低的语篇时的推理成功率。这与以往某些相关研究结果相一致（如：Hulstijn et al.,1996;Laufer,1997;Laufer&Hulstijn,2001;Pulido,2007），即语篇主题知识增加了成功推理词汇的可能性。Grabe（2004）认为主题熟悉度为理清模糊的句法结构、辨识非熟悉单词意义创造了前提条件，是推理加工和语篇模式构建所必需的。受试阅读主题熟悉度较高的语篇能够有效地利用自身相关背景知识进行词汇推理，促进其成功词汇推理；而主题熟悉度较低的语篇不利于受试成功词汇推理。根据图式理论，内容图式，即与语篇主题有关的内容熟悉度或关于语篇内容的过去经验和背景知识，是高效阅读的关键，内容图式丰富性有利于相关图式的激活和语篇理解（Cook,1994）。在词汇推理过程中，相关的图式被激活后，图式会为读者提供解释信息的背景知识，使读者超越给定信息而做出预测和推理。Atef-Vahid等（2012）考察伊朗大学生英语词汇推理加工过程发现，恰当的相关主题知识影响读者注意力分配以及心理表征的构建，在不同程度上加强新词和语篇内形式和意义的联系。丰富的知识基础使读者能够较为高效地分配注意力（如Graesser et al.,1994;Kintsch,1988;Nassaji,2002），为读者指明语篇网络中构成词汇层面意义的相关概念的位置和功能，从而有效地帮助其生成关于非熟悉单词意义的假设并推动该假设进程向前发展（Diakidoy,1998:135）。同时，当词汇推理所必需的知识或关系出现缺失时，这些知识也能够辅助推理；读者拥有的背景知识越多，越容易感知语篇中各元素之间的联系，进而更容易弥补信息缺口，以实现成功词汇推理。另外，熟悉的主题知识为语篇理解提供认知基础，确保读者以此为基础构建并整合关于新词的有关信息。Shiri和Revie（2003）的研究发现，主题熟悉度增加了读者认知搜索的移动次数，提高了阅读效率。

除以上发现，还需要引起注意的是尽管本研究中受试普遍认为两个语篇的主题熟悉度存在显著差异，但其目标词汇成功推理平均值均相对偏低（M=1.58,0.77）。受试并未因为熟悉第一个语篇主题而取得更高的词汇推理平均分，这似乎表明在二语词汇推理加工过程中，背景知识所起的作用是有限的，可能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Haynes和Baker（1993）的研究结果表明，受试使用语篇背景知识进行词汇推理的频率较低，或者受试运用了该知识，但使用不够恰当，不能实现成功词汇推理。Parry（1997）的研究结果表明语篇背景知识的有效运用可能受到读者语言水平的限制，高水平读者更倾向于使用语篇背景知识进行目标词汇推理，其次是中级水平读者，最后是低水平读者。本研究受试为中级水平英语学习者，其背景知识使用频率及其对词汇推理成功率可能受到二语语言水平的影响。另外，以往研究受试的一语和二语多为语言类型距离较近的两种语言（如：英语、西班牙语等），受试在二语词汇推理加工过程中，无论从语言层面还是非语言层面使用一语知识的机会都相对较多，产生正迁移的可能性也较大。本研究中受试一语与二语语言类型距离相距较为遥远，文化间的差异也较大，因此使用一语层面知识的可能性相对较小，其运用背景知识进行词汇推理的成功率也较小。

6.结论

本研究考察了主题熟悉度与中国英语学习者二语语篇词汇推理成功率的关系。研究发现，主题熟悉度对成功词汇推理有积极影响。读者阅读主题熟悉度较高语篇时，其词汇推理成功率高于其阅读主题熟悉度较低语篇时的词汇推理成功率。本研究结论在理论和教学实践上对中国学生的二语词汇及阅读教学有所贡献。首先，语言教师应根据教学需求，确定合适的阅读学习任务，选择有利于学习者词汇增长和发展的语篇。在阅读教学中，提前使学生获得与教学阅读材料有关的、或读者不熟悉的某些文化背景信息，激活学习者相关知识网络，使其产生通过阅读以了解更多信息的愿望，这会对阅读教学大有益处。其次，语言教师应鼓励学生广泛阅读。这不仅可以拓展学生的知识面，使其拥有更多世界知识，也能使其掌握更多的词汇。对于阅读，仅仅掌握语言知识是远远不够的，学生的人文、社科、环境和风土人情等方面知识的多少，都直接影响其阅读理解水平。这就要求教师引导学生大量充实社会文化背景知识，在阅读教学中应善于帮助学生不断启动并扩充阅读内容图式，培养其发散性思维和批判性思维能力。另外，教师应帮助学生在二语语篇阅读过程中使用有效的词汇推理策略，这有助于其扩充词汇量、提高阅读速度和效率、提升其词汇推理能力和阅读技巧，进而提高其语篇阅读能力，激发二语阅读的兴趣。当然，本研究还存在一些不足。本研究样本较小，且仅考察了主题熟悉度这一读者因素对中级水平二语英语学习者词汇推理加工过程的影响，未来研究应更为全面地考察读者因素对中国英语学习者词汇推理加工过程及词汇保持的影响，以及词汇推理加工过程中读者因素之间以及读者因素与语篇因素的交互作用，以期获得更具普遍意义的研究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