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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

2018-02-26徐畅

广州文艺 2018年12期
关键词:孟夏老友小麦

辞职以后,他就等待着那一天。其实半年前,编辑一部诗选时,他就预想过。只是当时,还没有到做打算的地步。什么时候开始恶化的呢?他想到做爱时,他错过让小麦抵达高潮的时机;穿过马路,一辆摩托无缘无故撞倒了他。

后来,他喜欢去花鸟市场。站在喧闹的铁笼前,声音从鸟儿的喉道叫嚣出来。夏夜,他听从小麦的劝告,买了一只鸣虫回来。看着它震颤的腹部,他欣赏不到古诗里促织鸣东壁的美妙。他耳朵里住进了一艘船。

康复中心的沈医生,建议他多听高频的声音。测试中,沈医生播放一组动物的叫声,孟夏只听见马嘶和一声蛙叫,旁边的母牛和野狼好似并没有发声。就像一把尺子,去掉两端,他只能听到中间短暂的一截。沈医生建议教他几句手语,他迟疑了。医生看出了他的自尊心,很快收回了试探。往后,他常带着录音笔,站在铁轨旁录下列车的鸣笛和呼啸声。这些还不能满足,他又录下切玻璃和摔碗的声音。他就像准备参加听力考试的学生,每天播放这些声音。这一举措,将邻居们都逼疯了。他们来砸门,大声嚷嚷。戴上助听器后,他才发觉他们是要将他赶出小区。

这一次挫败,促使他重回戴助听器的状态。从十二岁,发觉听力在减弱开始,这是他的第五套助听设备。他有个塑料袋,里面装满用旧的电池。戴上助听器后,声音被强制性放大了。一团杂音中,能辨析大致的人声。负面情况是,当他吃起坚果,颅内产生回响,轰鸣而又遥远。就像站在巨人的嘴里,听巨人咀嚼坚果。沈医生告诉他,助听器只是起到音响的作用,无法从根源上解决。他问,那根源是什么?沈医生说,有些是遗传,有些是后天损伤。孟夏想不出家里有遗传病例,也没有受过噪音刺激。那是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沈医生问。他说,是读六年级时发高烧。急打了退烧针,病倒是好了,只是听人说话,像隔了一层膜。刚开始以为是洗澡灌进了水,往后声音越来越弱。乡下吗?沈医生问。就是乡村医生。孟夏说。沈医生点点头,听过这种说法,但也不一定。因素有很多,炎症也是一种。

工作辞掉以后,除了买买菜,他省掉大量与人交往的烦恼。他喜欢看书和默片,有时也翻翻从前编过的书籍。他在一本外国诗选里看到拉金的诗。那时他血气方刚,选进去很多金斯堡、波德莱尔和阿赫玛托娃的诗。拉金的那首《晨歌》只放在末尾处:

合理的存在

不会害怕一个它从未感觉到的东西

……

大多数事情从来不会发生:但这件事会……

读到这几句,他身体里拨动了一下。辞去图书馆的工作,晚年的拉金饱受失聪的折磨。在《晨歌》里,那些感觉一点点离开他的身体,最后只剩下死亡。小麦曾拿出给学生上课的架势,劝慰他,贝多芬失聰后,创作了九部交响曲。他戴着助听器,听了几个章节。他听到的只有愤怒和不满。大概一无所得,是因为一无所知。音乐带给他的不是愉悦,而是遥不可即。让他有所“得”的,是从那几句诗里清醒后的勇气。

失聪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刚过三十岁,他辗转了几个城市,终于稳定下来。他的妻子在乎他,不久后,他们还会有孩子。孩子会叫他爸爸。那时他已经听不见了。

在接到宣判的一周里,他被一层层塑料膜包裹着。他多次回想那次会诊里透露的信息。深夜里听到尖叫,那种刺耳的尖叫,他不可能听到。那是幻想的还是耳朵在反抗?沈医生斩钉截铁地告诉了他,那是一种征兆。听力完全丧失的征兆。非黑即白,没有灰暗地带。他头一次觉得斩钉截铁,蕴含的不仅是果断,还有残酷。

回程的公交上,他看到一对比划手势的女孩,她们扎着长辫,跟其他人无异。车过了一站,双腿带着他下了公交。两个女孩站在水果店前,店老板举着计算器,又用手拟出上面的数字。三个人手舞足蹈,远看去像在吵架。他看着她们提了香蕉,拐进一条胡同。跟进去后,尽头是一所学校。他在门口站着,看着铜牌上“特殊教育”愣了神。身边又走过几个男孩,全身比划着,嘴里发出嗯呢啊的声音。校园像是放学了,他们也安装了电铃吗?他很想到里面去走一走。这时有人叫他,那人身穿制服,往后退了几步,微笑着小声问,您好啊,要接什么人吗?孟夏身体倾斜了,背脊上冒微汗,没等那人继续开口,他转身逃跑了。

辞职以后,保持联系的是读书时的老友。老友研究古汉语,研究生毕业后,考了岛上的公务员,业余研究佛法。住在寝室时,他们讨论过人是否有灵魂?轮回是否存在?老友找到网上一篇研究量子力学的文章,用科学的逻辑去解释佛法。老友总结说,世界是由微小的粒子组成,粒子可以变换任何形态。他听懂了,但不赞成。

他乘了两小时的轮渡来到岛上。老友从检察机关下班时,海水正在退潮。老友穿着白衬衫和西裤,因为身材高挑的缘故,看上去更像一位业务员。这位业务员的嘴一翕一翕地动着,跟脚下一块岩石在说话。走近后,孟夏问老友,石头跟他说了什么?老友说,石头传授了他一句《百字诀》的经文,并要求他一天念三百遍。孟夏用手机录下老友的诵经声,又录了几段潮声。

走进老友的住处,老友问他录的什么。他打开音频。老友拿过一张纸写道,这些声音你可以看到。他愣住了,老友又写,那些曲线就是声音。他朝老友竖起大拇指,跟在后面写,对一个残疾人来说,也算一种安慰了。他理解了拉金的那一首诗,失去了听觉,也就失去了生命的一部分。失去了生命的边边角角,那就是残疾。老友拿过笔,划掉了“残疾”两个字,他注解道,失去听觉,只是在身体里关上一道门。他想到关于上帝关门的那句老话,但是老友又写,遗憾的是关上一道门,也关上了一处风景。

跟往常一样,他们喝了一点酒。他耳朵里沙沙响,像几颗小虫在蛀蚀那艘老船。他说出了心里的担忧。老友抽烟眯虚眼看他,他说,他害怕自己真的聋了。他还没有为那一天做好准备。老友问要准备哪些?他语气慌了,他感觉嘴唇在动,却听不到说了什么。老友递给他一根烟,让他吸一口。他含着烟雾,咂摸出干苦和辛辣的滋味。难道一种感官钝化了,另一种感官真的会敏锐?

老友在餐巾纸上写,去一个你舒服的地方吧。

这句话一方面点醒了他,一方面又让他觉得古怪。这句话多像在对一个快死的人说。就像他们读书时看的《樱桃的滋味》,他惊讶于那个伊朗人找一块心仪的土地,是为了埋葬自己。

但是无论如何,那句话启发了他。“那么,在哪里会舒服呢?”回到家里,小麦建议他待在书房里,书架下养了两条金鱼和一片青苔。往日工作他喜欢在那里消磨时间,但是现在待上半日也会烦躁。内心的躁动只能到更加躁动的地方才能平息。有那么几天,他以为自己要站在街道或是广场上,等待周遭的声音沉下去。

那样自然不可取,那次喝酒,他问老友,“那么,在哪里会舒服呢?”老友说,人最舒服的地方,当然是母亲的小腹。你可以想象,被人体的肉和水包裹着,人漂浮在中央……老友说的是醉话,但是他从里面还是听出了什么。

在一次母亲打来的电话里,他倏忽间想到了要去的地方。母亲在电话里说话,小麦用笔在纸上传达,他拿过小麦的笔,记下了那个念头。那个念头经由小麦说出了口:妈,我们想回去看看。

那是一处大河湾,运输沙石的船只经常穿行这里,不分昼夜。河的这边是杨树林,对岸是一片野坟。

回到苏北老家,他就在想那个地方。小时候,他没有伙伴,经常独自去那片乐园。他在河边烤红薯,或是掏毛蟹。夏天里他找到露出毛蟹的洞口,小心用木棍,戳穿洞穴拦住它的去路。他这样做只是为了好玩。时间长了,那里就成了他的秘密领地。他在那里自得其乐,关键是不用与人交往。就算长成少年去县里读书,他也趁放假来这里。他不像小时候那样浑身弄得脏兮兮。他会带一把椅子,坐在河边,看书、听歌和手淫。

上了大学以后,那里就成了他记忆中的一部分。他和小麦在论坛上相识后,两人到了倾诉隐私的地步。小麦说,她有洁癖,每天要洗十次手。孟夏也说出他的怪癖,他喜歡在野外做爱。她问为什么?他想到那个特殊的地方,但只是说,跟大自然更接近吧。小麦说,难怪你会成为一个诗歌编辑。

早上醒来后,母亲做好早饭,在菜地里忙活。他没有叫醒小麦,独自走进菜园。母亲站在丝瓜架下,顶了一块湿毛巾。他接过她手里的丝瓜,有两根熟透了。母亲说了什么,他听不清,他猜测要用那两根做种子。摘完这一行丝瓜,母亲又去摘那片青椒和茄子,他只得抱着大铁盆跟在后面。天气已经很热了,一些叶影仍遮不住太阳。兴许是母亲高兴,兴许是她担心作物长得太快,盆里装满了,她还掐了一大捧。走出园门时,她扶了一把栅栏,怀里的豌豆掉了。没等扶稳,她整个人趴到地上。他丢下盆去扶。母亲摆摆手,喘着气站起来。她说了什么,他听不到。最后母亲冲着他的耳朵说,暑气重,歇一会儿就成。

他扶着她走进耳房。他打开风扇,四面窗户通风。小麦起床后,也给母亲打了一桶凉水。不多时,母亲又精神起来,她打扫着屋子,又开始张罗早饭。

吃了一点米粥,孟夏说,想去那里看看。这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想去看看选好的墓地。小麦点点头,蘸着米汤,用筷子写:但愿你不会失望。

那个地方并不遥远,其实从二楼的卧室就能望见,在一排矮山坡的背后。他们打算走着过去。站在新修的水泥路上,她问他,回来后怎么样?他说,他感觉好了一点,声音明朗了许多。他说,你看旁边是不是有只喜鹊在叫。小麦望过去,那是只麻雀。但那足够她高兴的了。她点头说是的。

翻过山坡,闻到水腥气。他劈开高草,往河边走。那里长久无人,早已成了一片野地。小麦跟在后面,脚踝上沾了重重的露水。好不容易走到河边,河水大涨,水舌舔到了杨树根。对岸仍能看到一片旧坟,但是河边上没有一艘船只,只有无尽的水草。

他胸口感到阻塞,那种愤怒由里到外拿住了他。这里完全是一片陌生的地方嘛?根本没有小时候的舒适和愉悦之感。回到这里的想法,是不是太幼稚了?他总是犯这样的错误,在出版社编辑诗集时,社长多次和他面谈,他总是将实际问题观念化:一个编辑怎么可以想当然地认为,诗人不会追究汇编的版权问题。

各种不愉快的念头占据了他的身体。难道是小麦在旁边吗?这原本就是极为隐私的事,或许是她打破了某种界限。但是他们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就算他听力完全丧失,再没有养家的能力,小麦也不会离开他。但是很快一句诗样的话涌上心头:毁掉男人的,往往是那些毫无来由的自信和满足。无关的思绪纠缠着他,他感到烦躁。

离开那片领地,他仍表现得冷静。小麦似乎装作没有那么回事,看过就好了。他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要是那一天永不会到来,我看也不虚此行。她说。他问为什么,她说,不是有好转了吗?这一次,他听清了她的话。他下意识摸一下耳朵,没有助听器。

有可能的,之前医生跟我说,听力跟精神状态有关,就像神经性胃炎一样。小麦说。

难道在家里放松了?他自语道。

他抱着积极的心态回到家里,他打算跟母亲说说长住下去的事。推开院门,他喊了声母亲,确认不是听力的问题后,他发觉没有人应答。他走进耳房,耳房正烧着热水,壶口冒着蒸汽。他关掉煤气,提下水壶,这才发现水壶里只剩一半的水。他又跑到堂屋,发现母亲靠墙躺着,胸口起伏喘着粗气。小麦赶进来,搭手扶起她。她摇摇头,只愿坐着。她说,她一站起来,就看不见。

他慌张得不知道怎么办。母亲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懂。他看到小麦蹲下来,背起母亲。他只得去扶着,小麦走到院子里,将母亲卸到三轮车上。小麦示意他骑车,他跨到车架上,不知该往哪里。这时小麦爬上车,在他耳边喊道,妈妈说去卫生院,不打紧的,之前也犯过几次,里面的医生开点药吃了就好。他用力蹬脚踏板,感觉耳边呼呼凉风,但是听不到声响。

那座卫生院其实是村医院,只是后来改了名字。骑到时,母亲已经缓过来,能扶车站着。走进大厅,两边开了两扇门。在他的记忆中,有两扇是药房和诊室,另两间用来打点滴。在冰凉的酒精味中,有个妇人走出来。母亲握住了她的手,冯医生,还是老毛病,又要麻烦你了。冯医生说,哪里的话,领着母亲进了药房。孟夏和小麦也跟进去。冯医生边开着药,边寒暄着家常。

打好了点滴。他们陪着母亲坐着。不多时,门外一阵咳嗽声。冯医生站起来,立在门边。一条棕毛狗跑进来,汪汪几声又窜到门外。它跟着的是一位老者,他戴着老花镜,穿着中山装像位教书先生。冯医生迎上去,低声说,哟,冷医师来了。说着,又折到药房,拿来白大褂。冷医师套上后,朝厅里点了下头,往诊室去了。难得冷先生今天来坐堂。冯医生说。

孟夏坐在条凳上,手心沁出了微汗。有那么几个瞬间,太多的感觉向他涌来。他首先感到的是恐惧,紧跟着是扎心的疼痛。他又感觉到那双粗糙的手,捏着棉球在他屁股上擦拭,紧跟着,他想象针管瞄准了两次,猛地扎下去。在一次高烧中,他仿佛躺在一锅热汤里。有人扒开他的眼皮,检查后,将他翻身躺下。他听到药瓶碰撞的声响。没等他听得真切,一团冰凉的棉球摁在他的屁股偏上的部位,那一剂强药差点要了他的命。他浑身痉挛,身体像在电流上走了一遭。紧跟着,脖颈往上麻木了,耳朵里扎进了两根针。在昏睡之前,他只看清楚厚厚的镜片背后,那两颗豆粒般重叠的眼珠。

冷先生走出诊室,手里捧着茶碗。他走到母亲身边,挤掉皮管里的空气,询问了病情。母亲如实回答,说谢谢冷医生,一把年纪还亲自问诊。冷医生饮了口茶,说了句夹生的成语,医者本分。冷医生回屋后,棕毛狗趴在大厅里。孟夏用口哨唤它,它摇着尾巴跑过去。他挠它的肚皮,棕毛狗舒服地躺着。玩了一会儿,棕毛狗就敢扑到孟夏腿上。孟夏退到座椅后面,打点滴的房间,都空着。他用脚踢了踢门边,一边锁上,另一边开了一角,他小心别进去。

看到棕毛狗也跟进来,他一把握住它的嘴,将他勒到怀里。棕毛狗以为逗它玩,用尾巴扫他的胳膊。孟夏移到屋里最深处,他背墙坐着,用一只胳膊勒住狗脖子。狗蹬着腿,头在他手里挣扎。他呼吸急促,蜷起身体,夹住棕毛狗的后腿。这样看去,他整个人都包住了那条狗。他感觉到它的心脏隔着脊骨在跳动,他要变成一条蛇,将猎物紧紧拴住的一条蛇。他闻到它身上的狗腥味,感觉到皮肉底下的骨骼。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一方面觉得心虚,一方面又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踏实。他将胳膊一点点往背后收,那一丝气息在他臂弯里,越来越弱。然而就在那个瞬间,他听到一声尖叫,他差点松开了手,以为是狗发出的,但是看到紧握的左手。他知道声音来自耳朵。他看着狗的眼睛,臂弯里传出细碎的骨裂声。他要记住那双眼睛。

等怀里没有了动弹的迹象,他小心松开手。看到腿在颤动,他又紧张地捏住狗的喉咙,确认那里没有任何喘息后,他知道颤动不过是神经反应。他站起来,掸掉身上的灰土,又借着微光,悉数拿掉衬衫和裤子上的狗毛。那些狗毛让他感到一阵难过。昏暗中,那一个小堆已经没有什么可看的了。他缓缓推开门,冯医生正在给母亲取针管。她端着医务用品回到药房,他径直跟了过去。

要开点药吧?孟夏说。他尽量保有笑容,他这样做太冒险了。

要的。冯医生说。她头也不回,在不同大小的药瓶里拿药。装好药,木门打开了,冷医生站在门口,这次他没有端茶碗。你怎么回事?冷医生说。孟夏有点支持不住了,刚才用完了他所有的力气。他退到药桌旁。

你怎么回事,冷医生逼近一步,你母亲也照顾不好。这么热的天,騾子也能热出病来。她本来血压就低。

听到训斥,孟夏安心了。他牢牢记在心里,记住每句话的过程,让他内心平和。

拿好了药。他扶着母亲,上了三轮车。小麦上车后,他缓慢地踩着脚踏。上了大路,拐过一个路口,他才有时间去想象,那个大厅里有人在呼唤?那条狗应该有个名字吧?他大声对小麦喊,你来骑,你来骑。你们先回家,你们先回家。

他跳下车架,不管车仍在行驶中。他的双腿带着他,往山坡跑去。他仿佛丝毫不费一点力气,他的双腿有了生命。他奔跑着,耳朵里又传出尖叫,他感觉声音来自遥远的海边,贮存在某一个海螺里。他想象世界的缥缈,他跑得浑身大汗,猛然间,耳朵里啵的一声,尖叫声断掉了。他大喊一声,头颅里没有丝毫回应。那艘老船终于沉下去了。

他很快就能跑到那一处河湾,就像小时候,因为听力遭人嘲笑,或是受了委屈,他就去那里待一个下午。但是过去的事已经不重要了。眼前的世界变得清明起来,他想到老友说的那个轮回的理论,他希望那条狗的灵魂真的由原子组成,轮回之后,但愿它变成草木,不要再有当动物的烦恼。他希望的事情还有很多,他还希望在完全失聪前,读几句拉金的诗。但是他最希望的是,坐在河湾的树林里,有只野鸭划过水面,近处的芦苇丛中,竹蜻蜓从一根芦苇上,飞到另一根上,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责任编辑:高 鹏

作者简介:

徐畅,江苏人,现居上海。毕业于上海大学。有小说《鱼处于陆》《灯火如萤》《苍白的心》《早班车》《山体环绕》《大鱼》等,作品见于《收获》《江南》《野草》等刊,出版短篇小说集《我看见夏天在毁灭》。曾获得第三届创意写作大赛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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