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城市吸引力、竞争力、创造力的内涵与互动特点

苏宁 屠启宇

摘要：文章对全球城市吸引力、竞争力、创造力的构成、作用与相互关系进行分析。文章从全球城市迭代升级的背景出发，阐述了新趋势下此类城市吸引力、竞争力、创造力的作用与变化方向。文中明确了全球城市“三力”的主要内涵与核心要素，并对主要全球城市关于“三力”的理解进行了梳理，进而分析了相关城市把握全球经济转移机遇、提升城市软实力、塑造包容性制度环境、引领低碳可持续发展方向、提高城市创新体系水平、建构引领性人才培养集聚模式、推进城市经济转型、明确关键作用力释放空间，提升国际经济门户枢纽作用的“三力”推进措施，并对全球城市推动“三力”互动的特点与原则进行了归纳。

关键词：全球城市; 吸引力; 竞争力; 创造力

中国分类号：F2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11510

在全球城市的发展进程中，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是其崛起为全球要素枢纽的重要标志。同时，上述“三力”的营造和不断增强，也是此类城市保持、提升其全球经济、社会、文化、政治等领域地位的重要举措。当前，全球城市面临新的迭代升级趋势，分析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在这一新的背景下的作用与发展趋势，梳理主要全球城市对“三力”的理解与共性做法，有助于我们了解全球城市的动力机制与发展方向，也对我国的全球城市发展具有借鉴意义。

一、 文献综述

学界对于全球城市的研究和理解，处于动态演进的状态。对该概念的认识变化，与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与阶段性调整高度相关。1991年，丝奇雅·沙森（Saskia Sassen）提出当代意义上的全球城市（global cities）的概念，其研究认为，全球城市是经济全球化驱动下生产空间分散式集中和全球管理与控制功能重整的结合。全球城市是全球性生产控制中心，应重视其生产者服务功能。泰勒（Taylor 2000）、比沃斯托克（Beaverstock 2000）在对世界城市与全球城市静态分析的基础上，进一步深化讨论了城市之间的关系和网络特征，提出“世界城市网络”（world city network）概念。在世界城市分类与等级体系的量化排名分析上，弗里德曼（Friedmann 1995）、比沃斯托克（Beaverstock 2000）、泰勒（Taylor 2000，2008）等学者对于全球城市在世界城市体系中的地位进行了指标体系的研究。希尔（Hill 2000）、金（Kim 2000）等学者则分析了新兴全球城市的发展模式，并将西方与东方世界城市的建设模式分别归纳为市场模式和规划模式。杨（Yeung 2001）、奥尔茨（Olds 2001）等学者提出了“全球化中的城市”（Globalizing Cities）概念。

全球金融经济危机的发生，使得全球化遭遇全面考验，全球城市的发展范式面临新的审视（Nye 2000）。周振华（2008，2012）进一步提出了“崛起中全球城市”的概念，并探讨了发展中国家城市崛起中的模式与路径问题。屠启宇（2013）认为，后发城市的实践将有助于修补和丰富已遭遇挑战的“世界城市”理论框架。唐子来、李粲（2015）则将全球城市的评价体系归结为6个发展维度和2个支撑维度。

在城市与全球城市的发展中，学界和研究者们对此类城市发展的依托和表现也进行了研究。其中一个重要的观察视角就是城市竞争力。如世界经济论坛（2014）将城市竞争力定义为由政策、制度、战略与流程等要素构成的体系，该体系决定了城市可持续生产力的水平。倪鹏飞（2003）对于城市竞争力与核心竞争力的总结得到学术界较为广泛的关注，他提出，城市核心竞争力可表现为：一个城市或区域在竞争和发展过程中與其他城市或地区相比较所独具的吸引、争夺、拥有、控制和转化资源，争夺、占领和控制市场，以及创造价值，为其居民提供福利的能力。袁国敏（2005）认为，城市竞争力主要是指城市在集聚、利用各种生产要素，创造财富以及促进城市所在区域发展方面的能力。它是竞争力各方面或各要素的综合，强调的是与其他城市间综合的横向比较。在城市创造力方面，英国学者查尔斯·兰德瑞（Charles Landry 2000）提出了创新城市（Creative City）较为完整的概念，认为城市要达到复兴，只有通过城市整体的创新，而其中的关键在于城市的创新基础、创新环境、文化因素。2006年，世界经济论坛（World Economic Forum）与麦肯锡公司发布了“世界城市创新热图”（Innovation Heat Map），按照活跃度（diversity）和势能（momentum）两个维度建立了世界领先城市创新能力的分析框架，对城市创造力进行了较为深入的探讨。

总体上看，国内外学界对全球城市的概念内涵以及决定全球城市地位、推动全球城市发展的作用力进行了具有针对性及持续性的研究，逐渐明确了全球城市的发展演进阶段以及城市创造力、吸引力、竞争力的作用。但对于全球城市吸引力、竞争力、创造力的综合研究，仍显得较为薄弱，需要从城市阶段演进以及“三力”关系与互动模式方面进行更为深入的研究。

二、 全球城市迭代发展对其吸引力、竞争力、创造力的主要影响

1. 全球城市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的内涵与关系

从全球城市发展的趋势上看，城市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三者间呈现出相互支撑、互动发展的总体关系。其中，吸引力是全球城市发展的基本保障，决定城市集聚外部要素的水平和层次。创造力是全球城市发挥全球资源配置功能的源泉，是实现城市流量要素能级提升以及城市自身转型发展的驱动力量。竞争力是全球城市发展与迭代升级的结果，是全球城市发挥国际引领作用的核心要件。

具体而言，吸引力主要表现为全球城市的“软实力”，是实现外部要素集聚的“无形之手”。全球城市的文化、治理、环境等领域的发展水平与吸引力的形成息息相关。

创造力则表现为全球城市的“驱动力”，是实现城市内部要素升级的重要手段。全球城市的创新体系、创意能力乃至制度创新能力，是创造力的来源与水平评判标准。

竞争力是全球城市的“硬实力”表现，是城市多方面引领作用的基础。全球城市的经济实力、开放程度以及人力资源水平，是其竞争力的主要标志。

2. 全球城市的迭代趋势

全球城市概念自丝奇雅·沙森提出至今已27年之久。随着内外部环境的变化，全球城市的发展模式和方向正在发生新的阶段性变化。在该概念提出的前15年中，全球城市的地位主要以全球流量枢纽地位为主要评价指标，城市的发展主要服务于全球化快速发展带来的全球性要素流动需要。全球城市在这一阶段的发展趋向更多集中于国际经济功能。而2007年全球金融危机后，全球城市间的竞争，逐渐从原本以争夺经济流量枢纽的单一功能取向，转向将创新创意等作为同样重要的功能取向予以重视，进而开展新一轮的综合性竞争。全球城市发展动力的调整也不断推进，一批以创新见长的城市进一步脱颖而出，呈现出引领发展的能力，一方面在现实中撼动了原来的世界城市等级体系，另一方面也在理论上丰富了关于全球城市核心功能的认识。

在这种背景下，全球城市的发展呈现出从第一阶段或称1.0版开始向第二阶段的2.0版本迭代升级。全球城市发展的观念、模式以及动力开始发生变化。如果说1.0版强调的是自由市场、流量经济，体现在要素、商品和信息流量的指数级增长，跨国公司是全球化的主导者。那么，当前2.0版的全球城市则强调在流量枢纽地位基础上，实现绿色低碳、以人为本、创新创意的城市发展新理念，多元发展模式成为主流。在这一背景下，全球城市将逐渐成为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相互协调，对全球经济、社会、文化、治理等多领域均具有影响力的综合性城市节点。

3. 迭代升级背景下全球城市“三力”作用的变化方向

从全球城市网络的视角看，全球城市的迭代升级，使其“三力”的内涵与其他类型城市的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属性表现出较大的差异性。一般城市的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更多表现为相关城市自身的综合能级水平、创新能力以及城市特质形成的环境影响力。而作为全球城市网络的核心节点，全球城市的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更多指向全球高端要素的配置需求，其作用更多在于吸引和集聚国际高端要素，这与一般城市有很大不同。其中，全球城市的吸引力主要表现为对国际高端要素的集聚和辐射能力，创造力主要表现为利用国际高端要素提升创新水平的能力，竞争力则表现为对国际高端要素市场的话语权。

在全球城市迭代升级背景下，城市创造力的作用得以提升。后危机时期，在新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趋势的影响下，跨国公司开始进行研发环节的全球布局，以通过产业创新保持国际引领、导向和控制地位。相应地，全球城市间的网络联系基础也从资源、商品、资本的流量枢纽、控制节点功能向知识、信息和人才意义上的流量枢纽、控制节点功能升级。在这种新的发展趋势下，全球城市的创造力使其得以强化自身对全球经济、社会、文化、环境发展的表率、影响、导向和控制作用，使其产业影响范围从先进制造业、生产服务业向文化、环境等新产业领域扩张，推动城市环境营造和产业融合、联动、复合、集成发展。

在这种变化情况下，全球城市的吸引力作用就得到凸显，其核心在于将城市的包容性与社会和谐作为与国际枢纽地位或“竞争力”同样重要的目标，或者把社会整体和谐内化为全球城市的基本要求。这就使全球城市逐渐成为跨国发展的重要空间载体，而不仅是人类生存竞争的一个场所。相应地，城市的发展重心也转向经济功能、社会功能、文化功能的协调，以此来弥补或者防止社会分化，促进经济、社会协调发展。

三、 全球城市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的主要内涵与关键要素

1. 吸引力的内涵与关键要素

（1）文化辐射作用。全球城市是国家发挥影响力的重要空间，其对外影响力的核心之一在于科技、教育、市民素质、观念意识等构成的文化的象征。全球城市的魅力在于城市的精神品格，即城市文化。城市文化虽然是无形的，却比有形的物质设施影响更深远、更广泛。全球城市的发展离不开城市文化的辐射力。其城市的文化体系以物质或非物质形态对世界造成深远而广泛的影响，这种影响体现为一种无与伦比的文化辐射力。经济全球化所带来的不仅是一个以跨国资本运作为基础的国际通行的世界经济市场及其活动方式，而且也必然产生出一种内在于整个全球市场活动中的无法抗拒的文化强制力，这种波及全球的文化强制力带来的正是文化（含城市文化）在全球范围内的融合。全球城市的文化体系，是创新性与传统性的统一。全球城市的文化影响不在于人口和规模的体量，而在于文化创造的能量级和辐射力。全球城市的文化发展具备与城市发展方向相当的国际化定位和世界级能量，其战略目标在于强化城市作为世界级文化之都的优势，把提高文化创造力作为城市成功的关键。

（2）人才吸引作用。全球城市是人才國际流动与集聚的交汇点。在经济全球化面临新格局的背景下，全球化、城市与人才三者间的关系更加密不可分。尤其是对处在城市网络或者城市体系最高端、具有配置力、控制力、影响力的全球城市而言，更少不了一流顶尖人才的支撑作用。在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背景下，人才的国际流动和知识集聚在具有空前多样选择的情况下，却越来越密集地把世界城市网络中最具有吸引力、集聚力、影响力和控制力的节点——全球城市作为首选之地。全球城市凭借特殊的要素积淀、完善的制度基础，对世界各地的一流人才具有重要的吸纳能力和吸引力，继而进入“城市汇聚人才、人才发展城市”的良性循环，不断巩固和强化其在多极、多层次城市网络体系中的优势位置。

2. 创造力的内涵与主要要素

（1）全球知识集聚和扩散能力。对于全球城市而言，全球性的创新引领作用建立在知识集聚和对外辐射的平台之上。这些知识集聚和扩散中心包括由高校、科研机构、创新和创意型企业、平台机构、服务机构等组成的综合性知识集聚和扩散平台。政府在创新体系中为创新机构和企业提供科技公共服务和管理创新，引导社会和城市创新的发展方向。全球城市通常还是专业性高技术服务业的集聚地，服务型创新不断发展。金融、咨询、设计、审计、会计、律师等专业性服务机构对知识的汇集和扩散也起到了重要作用。

（2）全球创新人才集聚和交流能力。创新的基础在于人才。全球性的创新枢纽无一不是人才集聚和交流的中心。发展专业服务业的作用在于吸引大量的高素质人才。能否形成有利于实现创新人才集聚、知识汇聚的长效机制成为决定性因素。在集聚创新人才过程中，全球城市除了政府通过人才政策等手段之外，推进产学研充分结合，通过创业和就业吸引人才。如在纽约就有大量非盈利性的NGO组织，其中众多行业性的协会组织是重要一类。以纽约软件服务行业为例，其产业迅速发展主要得益于风险资本、软件人才和创业精神这三大因素，而在长期发展中行业协会也发挥了积极作用。此外，良好的城市环境、公共服务水平、可持续发展潜力、社会文化资源等都是吸引人才集聚和交流的重要条件。这也是全球城市吸引力和创造力互动融合的重要形式。

（3）全球科技创新的服务能力。在全球城市的产业体系之中，以创新服务业为代表的现代服务业对于区域创新具有重要作用，其作用主要体现在：一是成为城市重要的支柱产业，依托行业自身强大的创新能力，提升区域整体创新能级;二是通过专业化服务，推动服务业与制造业的深度、高效率融合，为催生更多的技术创新、管理创新、产品创新提供条件;三是吸引高端创新资源的空间集聚，通过集群效应实现知识传播、信息共享，提高产业创新的可能性;四是为产学研更为紧密地结合提供多样化的方案选择，例如纽约市出现的各种专业设计、专业管理服务机构，能够按照业务流程、工艺流程，为不同企业提供“量身定做”的专业服务，并能够灵活、有效整合高校、企业及相关社会资源，使创新创意无处不在。

（4）全球创新孵化和产业化承载能力。全球城市利用其强大的经济、人才、管理、服务优势，为创新和创意提供了优越的产业化条件。纽约的专业服务业、伦敦的创意产业、巴黎的时尚产业均是这种优势的体现。从竞争优势看，全球城市不断强化的全球经济中心的地位，始终发挥着重要作用。其一方面为城市积累了大量必要的人力资源、产业需求等关键要素，为创新城区的发展提供了智力保障;另一方面则依靠其经济转型的先发优势，快速集聚了大量的高端产业资源。

（5）全球创意和传播能力。全球城市通常都是国际文化大都市。其强大的城市形象、品牌，文化辐射、影响力和先进的服务业，为创意产业的发展和传播提供了强大的基础。文化创意产业的核心生产要素是信息、知识，特别是文化和技术等无形资产，是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高附加值产业。创意是技术、经济和文化相互交融的产物，因此文化创意产品是新思想、新技术、新内容的物化形式，特别是数字技术和文化、艺术的交融和升华，技术产业化和文化产业化交互发展的结果，对其相关的产业部门具有很强的价值渗透性。

3. 竞争力的内涵与要素

（1）竞争领先能力。竞争领先能力包括两方面，即领先于其他城市的竞争力和可持续的竞争力。全球城市竞争和发展的目标仍然是效益最大化。全球城市竞争力是该城市与其竞争对手相较，在竞争和发展过程中所具有的吸引资源和要素、生产产品和服务、占领和控制市场、创造财富以及为居民提供更好工作生活居住条件的能力。全球城市需要在激烈的竞争中保持领先，避免衰落和边缘化，同时还需要保持持续竞争力，实现跨越和赶超。这集中表现为全球城市的全球化战略与当地化行动，同时，也表现为全球城市把握机遇，应对挑战，扬长补短转型升级以及制定并实施科学发展战略和正确竞争政策的能力。

（2）经济控制能力。全球城市的经济体系已实现了从制造业为主导向生产服务业为主导的转型，进而向创新经济进一步转型。其核心在于形成对全球经济的控制能力。这种控制能力首先表现为资源配置功能和管理决策功能。全球城市最显著的经济控制功能是国际金融中心功能，通过控制国际金融流量影响全球经济。同时，国际航运中心功能和国际贸易中心功能也是全球城市发展的普遍轨迹。国际贸易中心不断向“综合资源配置型”转型，除了继续保持有形商品的强大集散功能外，还强化了虚拟市场、离岸业务、电子商务和服务贸易，立足于构建商流、物流、资金流、信息流、技术流聚于一体的全球性商贸、流通体系。通过上述经济功能的发展，全球城市有效参与了各项资源和市场要素在国际的配置，成为世界经济的枢纽与平台。全球城市经济控制功能还表现在研发创新的枢纽功能上。随着跨国公司的发展，其加大研发力度，提高全球研发创新能力的趋势日益明显。为此跨国公司一般都将研发中心置于总部直接管理之下。研发中心往往设在高端人才集聚、信息畅通、软硬件设施完善的全球城市与世界城市中，这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此类城市的研发创新的枢纽作用。

四、 主要全球城市对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内涵的理解

纽约、伦敦、东京等主要全球城市的规划与发展实践表明，尽管不同城市对全球城市的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的概念表达各有侧重，但对上述“三力”内涵的理解仍显示出一定的共同之处和规律性认知。

1. 全球城市对吸引力的理解

全球城市的吸引力，一方面與城市文化、制度、治理等“软实力”的影响作用息息相关，同时也与低碳环保、基础设施等“硬环境”有较大联系。就纽约、东京等城市而言，全球城市吸引力主要表现为城市基于城市文化积淀、制度氛围、宜居环境以及可预期的增长前景对国际人才、资本、信息等要素的集聚能力。全球城市的吸引力，是城市环境因素、城市精神与城市实力的综合作用，具体体现在城市制度环境、文化水平、治理水平以及绿色宜居等具有“城市品牌”识别度的领域。

全球城市在自身定位中大多将吸引力的内涵具象化，突出其优势领域。如纽约市在2030年的规划中，就将自身的未来目标定位为21世纪的模范城市，提出一个“更伟大，更绿色”（Greener， Greater）的纽约定位，以低碳环保以及包容性作为吸引力的来源。纽约市2015年发布的面向2040年的《一个纽约——规划一个强大而公正的城市》规划则提出四项发展愿景，主要为：成长与繁荣之城;平等公正之城;可持续发展之城;韧性之城。纽约追求的繁荣、公正、可持续的城市精神，便构成其中长期的吸引力来源。伦敦则将文化作为城市吸引力和创新的重要基础。2012年，伦敦市长办公室的《全球文化都市报告》中指出：文化是世界级城市公共政策的核心，世界级城市把文化作为创意经济的引擎，作为包容文化多样性和吸引人才的磁石。因此，世界级城市必然为文化的发展科学地安排智力和物理空间，并将走向集约化、复合化、融合化的道路。

2. 全球城市对创造力的理解

全球城市的创造力主要反映全球城市在创新创意方面的功能与引领性作用。纽约、伦敦、东京等全球城市对创造力的建构，核心在于提升城市在全球创新网络中的地位和枢纽作用。而这一网络可分为三个子网络，分别为：（1）全球知识创新网络：以高校科研院所为主体，以科学论文、专利获得、学术会议、人员访学、合作研究为载体的知识流动层。（2）全球创新创业网络：以创业者为主体的，依托各类创新创业载体（苗圃、孵化器、加速器等）的高竞争、高淘汰的技术开发层。具有高度全球化背景的各类创新创业融资（天使投资、风险投资、私募股权投资、众筹募资等）作为关键润滑剂，使得这一层也具备松散的全球网络化架构。（3）全球研发产业化网络：跨国公司为主导的、由全球生产网络升级而来的、以企业研发中心全球布局及其研发服务外包为主要介质的技术开发与产业化层。全球城市的创造力主要在于融入上述创新网络，在此类网络中发挥关键性的影响力，同时借助创新网络实现城市发展的动力升级。

相对于吸引力和竞争力，全球城市的规划目标与政策宣示中，较少直接提及“创造力”这一概念，但这一概念更多地以“创新”及“创意”的形式出现。在这一领域，伦敦走在主要全球城市前列。2000年，伦敦就提出加快推进创新与创意发展战略，由伦敦发展局牵头，15个政府部门、10个民间协会共同合作，制定了《伦敦科学、知识与创新战略规划》，提出将伦敦建设为“世界创新之都”。《伦敦规划2015》中，“确保伦敦成为创新的可持续中心”成为伦敦的核心愿景之一。伦敦大都市政府（GLA）的《2020远景规划：最伟大的城市》规划中，进一步提出后奥运时期伦敦大都市区主要发展契机为保持全球金融、商业、文化、艺术、媒体、教育、科学与创新之都的地位。其中，除金融、商业之外，六个目标均与创造力相关。

3. 全球城市对竞争力的理解

竞争力是全球城市长期以来高度关注的核心领域。主要全球城市对其的理解，基本集中在流量控制水平与网络节点功能层面，特别强调与其他城市之间的地位差异及引领作用。在竞争力的内涵方面，主要全球城市的理解基本一致，即在国际金融、国际贸易、国际航运以及先进产业领域的经济实力，以及资本、信息、人力等要素方面的先进性。

纽约等城市对于城市竞争力的理解，在金融危机后出现新的变化，在这些城市的中长期规划中，城市竞争力的内涵，在原有流量控制力比拼的基础上，更增加了城市開放、人才等方面的内容。这显示出城市竞争力与吸引力之间的融合互动，也表现出全球城市竞争力的度量正从经济为主的单一评判标准，向综合竞争力的多样标准演进。如纽约面向2040年的规划中，将城市领导地位与就业联系在一起。规划提出，纽约市有成为全球经济领导者的空间与资本，可以提供高品质、多元化的就业。纽约市将提供具备适应21世纪经济需求技能的优质劳动力。伦敦则将竞争力与开放度联系起来。大伦敦政府在2020年远景规划中提出，伦敦未来的竞争力以及潜力释放的关键在于城市的开放度。

在强调多样性的同时，产业竞争力依然被伦敦等城市作为城市竞争力的核心要素。伦敦在《更宜居的城市——2030年伦敦规划》中提出，应强化金融业、航运业、旅游业、商业、文化产业、创意产业、咨询服务业等的国际竞争力，提升英国产业领域资源配置能力和国际话语权。《东京2020年城市发展战略规划》中，也提出提升城市的国际竞争力的内容，认为重点一方面在于产业培育与“全球最佳商务中心城市”的建设;另一方面则是注重基础设施对城市国际流量的作用。

五、 全球城市提升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的主要特点

纽约、伦敦、东京等全球城市提升“三力”的过程中，其经验和未来战略尽管针对各城市的发展特性有所侧重，但仍然具有一些共同原则和规律。通过上述城市的发展经验，可以发现，全球城市在把握全球经济转移机遇、提升城市软实力、塑造包容性制度环境、引领低碳可持续发展方向、提高城市创新体系水平、建构引领性人才培养集聚模式、推进城市经济转型、明确关键作用力释放空间以及提升国际经济门户枢纽作用等方面显示出相似的做法和举措，这些主要举措可归纳为十个重点方向。

1. 敏锐把握全球经济重心转移的重要机遇

主要全球城市崛起过程中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的提升，与这些城市把握外部环境阶段性变化，充分利用全球经济重心转移等重要战略机遇息息相关。伦敦的崛起和吸引力的形成，在于充分利用世界经济中心在19世纪向欧洲转移的态势以及英国全球经济首位地位的确立。而纽约全球城市竞争力与吸引力的提升，就在于抓住战后全球经济重心向北美转移的趋势，充分利用了美国在国际经济体系中主导权建立的战略优势地位。一战之前，纽约更多担当国内金融中心角色，二战后，纽约依托美国在全球经济中的压倒性优势，以及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优势地位，顺势而上，成为国际金融中心、最大的美元结算中心与跨国公司总部集聚地，形成了对国际资本、人才、技术等高端要素的强大吸引力和综合竞争力。

2. 以全球文化中心为核心的城市“软实力”体系建构

纽约、伦敦等主要全球城市的吸引力塑造和提升是一个较长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上述城市不遗余力地提升对全球性文化的引领作用，进而形成全球的文化中心。这种文化中心地位使城市的“软实力”得以建构，并形成强大的对外辐射传播能力。如伦敦的全球城市地位，并非单纯依靠英镑等金融资源。在维多利亚时期，伦敦就以新古典主义以及以世博会为代表的工业文明形成了城市的重要影响力。金融危机后，伦敦进一步强化自身在全球创意文化中的先锋地位，形成了以“酷伦敦”为代表独特的城市形象和吸引力。纽约的影响力释放，一方面依托于自身的金融、贸易、生产者服务业、专业服务业等领域的优势，同时也建基于其自身的文化与思想成就。这与1945年以来抽象表现主义艺术、后现代主义思潮在纽约的兴盛，以及纽约强大的文化传媒体系，使该市的城市氛围与吸引力极大提升有很大关系。

3. 有利于成长型企业、人才流动的包容性制度环境

纽约、伦敦、东京的吸引力建构体系中，包容性制度环境的作用不容忽视。这种包容性的制度环境体现在对小微企业、多层次人才的政策激励，宽松的行政管理方式，优惠且具有指导性的扶持政策等。特别是纽约等城市“小微企业第一”等政策，反映出全球城市在形成有利于成长型微观经济主体发展的制度环境方面的不遗余力。这种具有包容性的制度环境，有助于提升城市发展的活力，降低城市发展的制度成本，吸引国际人才，最终提升全球城市的国际影响力和吸引力。

4. 塑造有利于“激活”城市创新基因的外部条件

纽约、伦敦、东京等城市的创造力来源，在于其城市长期积累的，由国际创新人才、资本以及创新制度体系相互融合而成的“创新基因”。而这种城市创新基因的不断释放，主要归因于城市始终着力塑造有利于激发创新活力的外部条件。这种外部条件体现在社会多样性、开放度、企业家文化、创新扶助政策等诸多层面。以伦敦为例，该城孤悬于欧洲大陆之外，进入20世纪后半期之后，城市发展的外部条件趋向下行，其区位优势和发展条件亦不如法兰克福等位于欧洲大陆中心地区的金融中心。但该城以包容精神，促进国际化移民社会的形成，并提升城市的企业家精神，不断激发城市的内在创新创意活力，使伦敦成为国际化程度高、国际创新人才、创新创意资源集聚的国际枢纽，并进而在英国国际地位下降背景下仍然保持了顶级全球城市的地位。

5. 引领低碳可持续发展方向

纽约、伦敦、东京等城市在全球危机前后，都不约而同地将低碳、绿色、可持续发展作为城市发展的主要战略与发展模式。绿色低碳理念的提出，一方面具有先进性及引领性，成为城市品牌和吸引力的重要亮点;另一方面与城市经济、社会等多领域发展紧密联系，成为城市发展“纲举目张”的核心抓手。如伦敦在2007年就首先提出低碳发展城市的概念，引领低碳城市建设的风气。同时，上述城市在C40城市联盟中担当发起者和主导者的角色，对全球环境治理也起到引领作用，进一步提高了城市在全球事务中的话语权、影响力和吸引力。

6. 全方位构建城市创新体系

国际主要全球城市在新世纪后，特别是后危机阶段，高度重视城市创新体系的构建，以创新作为城市发展的新动力。这种对创新体系的建构，围绕着国际创新要素集聚与城市本土创新力量培育两方面重点展开。同时，高度重视创新与城市经济的融合发展，充分利用全球城市的要素枢纽功能，成为创新产业化“最后一公里”的“实现者”。此外，引领性全球城市的创新建设不仅是科技、经济意义上的“硬创新”，更体现为广义的创新，即创意设计、技术与管理、科学知识、人文思想等层面的创新。全球城市对广义创新的汇聚、策源、規模化传播、应用能力，不仅决定了城市自身的能级及历史地位，也成为其创造力提升的源泉。

7. 建构引领性人才培养集聚模式

主要全球城市的实践和规划表明，人才的培育集聚是贯穿城市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的关键举措。尽管由于城市发展特性不同，纽约、伦敦与东京在吸引、服务人才方面的侧重点不同，但这些城市均采取多层次的政策与服务手段，吸引国际人才，培育本土人才，集聚高端人才，从而不断优化城市的人才结构。上述城市从发展环境塑造、技术指导、交流机会、技能培训、教育提升等多层面入手，建构出具有全球引领性的人才培育集聚方式，从而在全球化跨国人员流动速度不断加快的情况下，仍成为人才趋之若鹜的“磁极”节点。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全球城市人才的水平最终决定了全球城市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的水平。

8. 不遗余力推动城市经济转型

纽约、伦敦、东京等城市的竞争力提升，源于城市经济结构的不断调整与经济体系的不断转型。从制造业向服务业迅速转型，服务业内部行业的优化发展，到专业服务业集聚，全球城市应全球化发展的需要，不断调整产业结构，保持对国际经济和全球要素的调整与配置能力。同时，东京等全球城市在城市空间规模扩展的同时，并未推进城市的“全服务业化”，而是仍然保留了先进制造业以及创新型产业的发展空间，从而使城市的经济结构具有多样性，在城市竞争中具有更大的弹性。

9. 锚定作用力释放的战略空间

伦敦、东京等城市在提升城市竞争力、创造力的举措和战略规划中，关注相关作用力的空间落地情况。相关规划中，明确以特定功能空间的形式为城市重点领域的发展预留发展空间，并在相关区域采取针对性推进政策，从而使竞争力、创造力的提升具备空间依托，并能够“嵌入”城市空间体系之中。如伦敦面向2020年规划的19个“机遇区域”，就为其城市未来发展提出了空间发展方向以及增长极的空间依托区域。相关区域在近期也呈现出较好的发展势头，证明了空间对作用力的承载作用和极化作用。

10. 提升城市国际枢纽基础设施水平

纽约、东京等城市的转型举措及远景规划中，均将港口、机场、城市交通、数据信息网络等与国际交往的基础设施水平提升作为重要的推进方向。相关城市还明确提出这些基础设施对于提升城市竞争力、吸引力的重要支撑性作用。面对当前国际要素流动速度加快、规模加大、需求加强的趋势，城市的基础设施建设水平和服务能力将成为决定全球城市竞争力的重要标尺。

六、 结语：全球城市推动“三力”互动的特点与原则

纽约、伦敦、东京等主要全球城市促进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提升的政策和举措并非相互隔离，而是相互之间形成有机互动。特别在促进城市影响力外溢、推进城市创新动力转型、提升城市国际化水平、推进城市产业转型升级、强化城市创新网络建构方面形成了各有侧重又相互联系的推进策略。同时，全球城市经济创新文化治理环境“五位一体”功能体系的支撑性作用，也为“三力”的互动发展提供了重要的基础。

1. 全球城市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的融合发展

从整体上看，全球城市的实践和规划表明，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之间的关系呈现出互动发展、相互促进的“融合发展”趋势。三力之间的界限并不泾渭分明，而是互相依赖，互相支撑，最终形成全球城市发展的“合力”。因此，在纽约、伦敦、东京等城市的战略中，并没有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的针对性谋划，而是更多采取塑造环境、利用态势、推进驱动、吸引要素等“间接路线”，在推进具体领域发展的举措中将对“三力”的提升作用内化在其中。同时，三力之间也呈现融合发展的态势，如吸引力与创造力之间的互动，就以城市的创新创意功能为载体，形成相互融合的机制。吸引力和竞争力之间的互动，则以低碳环境、人才集聚等形式，形成以吸引力优化提升竞争力的互动格局。

2. 全球城市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的阶段性侧重发展策略

全球城市的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内化在城市崛起的过程中，一直伴随城市的发展而发展。但在城市发展的不同阶段，起主要作用的力量有所差异。在全球城市概念提出及快速发展阶段，竞争力是城市主体关注的重要方面，纽约、倫敦、东京在20世纪8090年代，大力推进产业体系转型，以制度创新促进资本等高端要素集聚，都在于提升城市的竞争力。而当城市进入发展的平台期及成熟阶段，创造力的打造即成为全球城市找到新发展引擎的关键。这在危机后全球城市的调整策略中可清晰观察到。面向未来的发展，在不确定的世界经济发展前景和新兴全球城市迅速崛起追赶态势之下，城市的吸引力、软实力则成为全球城市保持引领地位的“差异性”优势所在。因此，在不同发展阶段，对“三力”采取差异性、有侧重的推进策略，是顶级全球城市保持其地位的重要原则。

3. “五位一体”的全球城市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的支撑系统

全球城市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的形成与发展，并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而是需要城市功能的强大支撑。从纽约、伦敦、东京等顶级全球城市的发展实践看，经济、创新、文化、治理、环境领域是提升“三力”的关键功能。其中，经济功能为竞争力提供主要支撑，文化、治理、环境功能对形成吸引力至关重要，而创新体系则对创造力的形成提供基础。全球城市的实践表明，“三力”的形成与提升，关键在于使经济、创新、文化、治理、环境功能形成“五位一体”的互动配合机制，进而形成均衡的城市作用力布局。

4. 全球城市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提升的关键领域

全球城市吸引力、创造力、竞争力涉及的领域众多，“全覆盖”式的整体推进难度较大。纽约、伦敦、东京等城市的成功，往往在于找到了推进的关键领域，牵住“三力”提升的“牛鼻子”，并在关键领域持续发力，起到“重点牵引，带动全局”的效果。如上述城市共同关注的低碳、绿色城市建设，对该领域的推进并非单纯关注节能减排等技术环节，而是在低碳与可持续发展的背景下，与绿色经济、技术创新、空间重整、宜居宜业等多领域相连接，形成对竞争力、吸引力、创造力的整体牵引和塑造。此类关键领域还包括人才、文化等具有重要影响作用和连带作用的问题。全球城市在此类领域的持续发力，以及对相关问题国际话语权的引领，有助于在一个较长时段形成发展的主线，进而带动“三力”的协调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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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ore and Interaction of Global Cities Attraction，

Competitiveness and Creativity

SU Ning1， TU Qi-yu2

1. Institute of World Economy， Shanghai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Shanghai， 200020， China;

2. Institute of Urban and Demography Studies， Shanghai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Shanghai， 200020， China

This paper， 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the components and impact of global cities attraction， competitiveness and creativity， intends to state the interaction mode and development trends of these three factors of global cities. The upcoming upgrade of global cities has brought new meanings for their attraction， competitiveness and creativity. Firstly， the paper illustrates their core and the key factors as well as the main global cities understanding of them. The overall research and case study have shown that the main measures to promote the attraction， competitiveness and creativity of global cities are as follows： adapting to the global shift， enhancing the city soft power， creating an inclusive environment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mode， upgrading the urban creative system， forming the strategy to attract and develop talents， transforming economic structure， pinpointing the area of the key forces and strengthening the hub function. Besides， the characteristics and principles on how to propel the interaction of the attraction， competiveness and creativity are also summariz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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