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杨树笔记
2018-02-26王冬海
王冬海
2016年深秋,由于工作需要,我离开草原城市海拉尔,到鄂伦春自治旗的大杨树镇生活和工作了一年。这是呼伦贝尔东部的一个乡镇,镇的名字源于甘河边的两株大杨树。以山川河流或地形地貌来为一个地方命名是一种古老的命名方式,大杨树的名字就这样世世代代刻在了当地人心里,又伴着冷冽清澈的甘河水流向远方。
那一年的经历像河水一样浸润心底,至今还能回忆起很多场景:和同事们一起下村开展扶贫工作,走家串户宣传党和政府的富民政策,和驻村工作队员一起参加劳动,在田间地头和村民聊家常,帮助村民处理纠纷,在村里泉水边洗脸喝水……
经过一年的四个季节,这片陌生的土地变得熟悉且亲切,离开之后,不知不觉间心里多了一份牵挂,常常在看天气预报时不自觉地关心那里的天气,夏天时怕下大雨冲坏路和庄稼,冬天时怕下大雪路滑同事们下村开车不安全,每当在电视里看到脱贫攻坚的新闻,就会想到那些仍然奋战在扶贫一线的同事们。在一个飘雪的冬夜,我又看到了甘河两岸高大挺拔的大杨树,风一吹,树上金黄色的叶子就飞舞着落进我的梦里,层层叠叠地铺展到视线的尽头。
大杨树镇不大
刚到镇里对这边啥都不了解,同事们都热心地跟我介绍镇里的情况。一个说,大杨树镇不大,中国有三大镇,深圳、景德镇、大杨树镇,咱们只排第三。另一个说,咱们这镇人少,地方加上农场局、联合公司和林业局,也就十一二万,下面的村子也不多,只有十四个,镇里的社区十一个。我不明所以,只能找来一些资料仔细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同事们都在跟我开玩笑,事实是,大杨树镇是呼伦贝尔甚至中国北方少有的人口大镇,不光人口多,经济总量也占到全旗的三分之一,在鄂伦春旗的十个乡镇中排行第一,是少有的比城关镇还要大的乡镇。
因为镇大,各个部门的工作相应也要多,干部们好像个个都是充足了电的机器人似的不知道累,“五加二、白加黑”是工作常态,一大半时间他们都会下到村里工作。平时说下基层叫下乡,但在这里,下基层不叫下乡,因为他们已经在乡镇工作了,所以下基层叫下村或下点,下到最基层的行政村,到村民的家里去,在田间地头工作。这么多的村子和社区,精准扶贫、基层党建、安全生产、农业服务、计划生育、交通水利、棚户区改造……一大堆的工作一眼望不到边,天知道干部们是怎么干工作的,他们也不是孙悟空,既拔不出毫毛变出自己的分身,也没有三头六臂,难道不吃饭不睡觉?有一天镇里的一位主要领导跟我说,最近好像不太忙啊,咋还闲半边膀子呢,你看,下午五点半今天的工作就忙完了,去年这时候,我想下班都走不了,外面一堆人找我。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高强度大负荷的工作,工作稍微少一点,就有点不适应,觉得不够充实。在这里,休息是一件挺奢侈的事,最忙的时候,他们晚上十二点开会,第二天早上六点下村,镇上的办公楼里只有几个留守值班的人。
来这里不长时间,发现个挺有意思的事。为了方便,大家提到乡镇一般用简称,就是用乡镇的第一个字加上“镇”,比如阿里河镇简称为阿镇,大杨树镇简称为大镇。怪不得这里这么大,我猜,可能跟名字有关系。
白云顺雨线落下
大杨树镇周边都是森林和农田,没有工业污染,到处都是绿水青山,生态环境非常棒。老天爷对这里一点不抠门,到啥时节换啥衣裳,压箱底的好东西也不藏着掖着。春天穿啥呢?大地穿绿缎子,嫩绿的、浅绿的、深绿的,一件比一件新鲜,一件比一件生机勃勃;夏天时得换换天空的衣裳,这时候就用到了透明的蓝纱;秋天里大地换上了黄绸子面的厚衣裳,捂住了肥沃的黑土地;冬天里,早早地披上了白天鹅绒的斗蓬,田野在斗蓬下美美地休息天天睡懒觉。
这里夏天最热闹,白云在天上每天都演动画片,一会儿变成一朵巨大的棉花糖,一会儿变成一匹马,一会儿变成一头骆驼,只要想象力丰富,满天都是象形的图案,满天都是讲不完的故事。天宽地阔,站在高岗上能望出去老远,看到后来这白云就越聚越多,颜色越来越深,再后来就刮起了风下起了雨,远远望去,无数道雨线把云彩和地面连在了一起。过了一会儿,那片积雨云就飘到了我头顶上,大雨点砸得我有点措手不急,只好跑到屋子里躲会儿雨。
后来我想明白了,白云飘在天上也没闲着,因为已经习惯了俯瞰下面的草原、森林、湖泊、河流、村庄、道路,大概是觉得这地方好,真的不想走了,趁着没刮大风把它们吹到俄罗斯或者蒙古国,赶紧顺着雨线落下来,看这儿的人除了放羊养牛种地都在干什么呢。我觉得这白云也是实心眼,你们派几朵云彩下来当侦察兵就行了,不用大队人马都落下来,可云彩不这么看,林子和庄稼都缺水,只派小股部队下来显得不热情,于是雨一场接着一场,林子的绿色一天比一天浓,地里的庄稼一天比一天高。
雨后的第二天常有雾,在甘河岸边的一片湿地,远远地可以看到云好像是从地里蒸腾起来的。湿地旁有个村子,趁着夏天能施工,村子里正在盖新房,以前分散在沟沟边边的土坯房在易地搬迁后统一盖成了砖房,有了干净的水,通了电,家门口通水泥路,户户能看到电视,房前养鸡养鹅养羊,房后还有一大片菜园子,这日子过得让人羡慕。路边一户人家盖房特别用心,在房檐下画了一圈白色的云纹,我想,那应该就是顺雨线落下的白云,白云稀罕这里,决定不走了,陪着这里的人一起过日子。几天后,我在一个鄂伦春族节庆活动中看到了一些穿着民族服装的年轻人,我惊喜地发现,白云又跑到了他们的衣襟和挎包上,那是云形纹饰,既古朴又现代,人一走动,白云四处飞舞,人站立不动,白云随微风飘动。原来,白云在很久以前就和这里的人们结下了缘。
生命的种植季
刚到村子里,正值秋收时节,这原本是一年中最让人期待和興奋的日子,可今年的秋收却让人高兴不起来。今年大旱,从春到夏,只下了两场雨,大豆只长了尺把高就苦苦地站在地里被太阳日日暴晒,玉米秆细得只有大拇指粗细,上面看不到玉米棒。临到秋收时,却又下起了连片子雨,一下就是一周,成天看不到太阳,已经成熟的大豆原本已经在豆秆上干透了,被水一泡,在豆荚里就发了芽,饭豆离地皮近,发芽的更多。村里上岁数的人说,长这么大没碰到过这样的年景,是几十年一遇的灾年。
到一户村民家中,几个被太阳晒得黑黑的汉子正坐在一起喝闷酒,苦干了大半年的庄稼汉们嘴唇上起了泡,一说话嗓子都像是唱摇滚的,上火,沙哑了,声音像用铁锉在锉东西,有铁末子似的颗粒感。一唠才知道,去年收成不错,原想今年多租几垧地增加点收入,没想到今年旱灾加涝灾,把去年挣的都搭进去了。他们闹心,说自己没有挣钱的命。看来靠天吃饭的确有风险,可又不能让地荒着,庄稼不收年年种,勤快点总没坏处。
入冬时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农户年初上了农业保险,这保险农户交小头儿,国家给交大头儿,是政策性的保险,经过现场核实,保险公司开始给农户理赔。这下大家有了盼头,当初交保险金时还没当回事,没想到这下子借上力了,虽然没挣啥钱,可本钱都回来了,来年种地种子化肥啥的就不愁了。
转过年就是春天,备春耕时大家心气挺高,因为像去年的那种灾年很少遇到,都想在今年打个翻身仗。四月中下旬,背阴处还有没化的雪,大家就开始检修农机具,忙着种麦子。麦子是种在冰上、收在火上,一年里最早种的就是麦子了。种麦子不用起垄,平播速度快,不几天的工夫就种完了。今年老天爷照顾,种完麦子就下了场雪,雪化后地里湿湿的,墒情好。过了五一,天气转暖,一场春雨过后,麦苗就开始探头探脑地钻出地面张望,远远望去一片嫩绿。
庄稼人闲不着,又抓紧时间抢种大豆、玉米和杂豆,太阳刚出来大家就开着农用机械下地干活了,没几天工夫,地里就种满了农作物。六月初,大豆苗就钻出地面,伸出肥嘟嘟的小巴掌,叶面上毛茸茸的。今年雨水足,雨一场接着一场,豆秧一天一个样。节骨草长得很茂盛,别的野草蒿子也蹿得老高,怕它们吸收地里的养分,只要有时间,男人女人们就趁太阳没升起来下到地里薅大草,尤其是地头上,不薅不行,野草长得比庄稼还高。七月初,地耙过一遍后,大豆封了垄,豆秧子长得齐腰高,一长串豆荚从上到下结得满满的。大豆长得齐刷刷的,麦浪随风翻滚,咋看都顺眼,麦收浪,豆收齐,看来今年收成差不了。小麦这时候有点变黄了,风一吹,麦穗就笑着点头。好年景就是不一样,想啥来啥,到了八月,雨少了,外面热得像着了火,麦地里一天比一天金黄,八月下旬,村部院子里的晾晒场上,堆满了新收的麦子,看上去像一座座金山,嚼几颗麦子,有别样的香。这时候第一场青霜悄悄地就下来了,这里无霜期短,下了青霜之后,大豆开始长粮食,豆荚一天天鼓溜起来,用手一掂,越发实诚了。整个九月,太阳把能量都注入到地里。十一前后,营养都吸收到了豆子里,豆荚已经干透,豆秧颜色有点发黑,联合收割机开足马力下到地里,从早忙到晚,驾驶员睡眠严重不足,活儿都排上溜了,晚上开着大灯还在收地,只要肯吃辛苦,能挣不少钱。没几天,地就收得干干净净,家家的院子里都有一大垛豆秸,足够烧一个冬天。粮食不是白来的,粒粒皆辛苦,机器收完后大伙儿还会到地里去捡豆子,颗粒归仓才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养羊的人还会把羊赶进机器收过的地里,让羊也解解馋,可是不敢让羊多吃,怕吃多了一喝水胀破肚子。
一个种植季是一个轮回,秋收后村里人见面没别的事,光唠你家的地打了多少袋豆、我家的麦子收了多少斤,咋唠也唠不够。高兴了大伙儿喜欢聚在一块吃饭,一个个累得精瘦的汉子端起酒盅抿一口,瞅着院子里堆着的一袋袋粮食,眼睛都是笑的。在丰收的季节,生命有了别样的意义,一年没白忙活,日子会越来越好,土地让人踏实和富足。
人们的方向感
夏天村里安裝有线广播的大喇叭,试喇叭时,村会计老贺在四组给在村部的村主任老田打电话说,主任哪,我这边还是听不着啊,你拧一下那个机器南边第二排第三个小疙瘩,往北拧。电话这边的老田马上在机器几排旋钮中找了一个拧了一下。村会计这回在电话里说,响了响了,好使了,就是声音有点大,再往南拧一点,对,对,这回好了。我奇怪,南边是哪边?
后来我坐长途客车回家探亲,到了一个大站,售票员对下车的旅客说,下车的从东门下,我让上车的从西门上,这样大家就不会挤到一起了,大家拿好东西啊。在我纳闷哪个门是东门时,下车的人已经纷纷向后门走去。原来东门就是后门,这回我知道了。可当车开过一段后,那个售票员又跟客车司机说,咱车的北门咋老响呢,上回修了还这样。我奇怪,北门又是哪个门?
在陆续碰到类似情况多次后我明白了,他们不喜欢说左右和前后,而是说东西和南北,这种绝对方向感让我想起脑袋里长着天然指南针的信鸽。因为跟人家比不了,我只有默记各种方向,却仍然时常转向,简单点说吧,我经常去看太阳的方向,像在野外迷路的人一样,这种情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下村时和驻村工作队员一起工作,一天早上,队员老王从镇上办完事到了村部,跟大伙儿说了个新鲜事。早上他站在街边等车,一辆车突然停在他面前了。他也不认识开车的人啊,开车的人却说,上车。老王一乐说,你也不知道我去哪儿,咋就让我搭车呢。开车的人也乐了,说,你看你拎的这个蓝兜子,上面印着字呢,都是开会培训扶贫时发的,凡是拎着这个兜子的都是做扶贫工作的,我也是驻村的,差不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搭会儿车唠会儿嗑。老王说,我等我们同事呢,有车,你先走吧,你是去哪儿啊?开车的人说,乌鲁布铁,跟你们一个方向。老王说,谢谢啊,方向一致哈哈。
负责扶贫的干部们不容易,一个个抛家舍业的为了啥?还不是为了乡亲们早点脱贫过上好日子。村里的贫困户每户都有一个帮扶人,都是旗里和乡镇的党员干部,他们虽然跟贫困户不沾亲带故,可几年来大家常接触,慢慢地处成了一家人,有的干部支持贫困户扣蔬菜大棚,收的东西帮着卖,有的帮助解决生产上遇到的技术问题,有的直接把鸡雏鹅雏送到贫困户家里……为了扶贫这个事,所有人都在朝一个方向努力,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不怕方法土,只要有实效就行,很多扶贫好措施就是土法上马总结经验后推广的。
后来和驻村的干部一起整理档案,有人问我新的扶贫手册放哪了。我说,好像在西屋图书室南边第二个档案柜中间的抽屉里呢。一会儿西屋传来声音说,找到了。
相框里的岁月
在村里,一户人家富不富不用问,一看他们家的院子就知道,只要是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不用问,肯定差不了,要是院子里再停着一辆大马力拖拉机,那就更靠谱了。在屋子里常常能看到很多老物件,有纯实木的大衣柜、炕上用了几十年的小炕桌、用火油的防风灯、木制的脸盆架,而我最喜欢看的就是墙上挂的相框了。现在,人们更喜欢把照片存在手机里,有机会就发到网上晒一晒,无论是天南还是地北,大家都能看到。而在过去,人们喜欢把重要的东西挂在墙上,比如孩子得的奖状、珍贵的相片,这些都需要用一个大大的相框镶起来,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在遥远的额尔古纳,我曾在俄罗斯族居民家墙上的相框里看到了具有鲜明俄罗斯风情的脸庞,高高的鼻梁、深邃的眼睛都在述说着属于他们的故事。而在大杨树镇,我在很多村民家里的墙上看到了同样的相框,这相框会说话。
最显眼的照片是黑白的,往往是一家五六口人的合影,照片不大,那时一家人刚从老家搬到这里,他们可能来自山东、黑龙江、河北、吉林,老家不一样,但到了这里一样都成了开荒种地的人。刚到这边没房子住,马架子里能瞅見天上的星星,每天看着银河系入睡,窝棚里太潮,被子能攥出水来。一穷二白,没啥吃的,只能开地种土豆种玉米,眼是懒蛋,手是好汉,一家人拼死拼活好歹盖上了土坯房,一高兴,趁着到镇上置办年货到照相馆里照了一张合影。孩子们正长身体,衣服显得有点小,大人都瘦成了长脸。
那时候种地不容易,眼看地要收了,来场雹子把豆秧打成了齐刷刷的光杆,地里一股冻腥味,像是掉进冰窖里。雹打一条线,在没被打着的边边角角还有一些豆子,一家人含着眼泪撸豆荚。眼瞅着手都快磨坏了,男人心疼老婆孩子,扯脖子喊开了,够明年做种子的了,不撸了,再撸手都不能要了。这时候他们没心思照相,也没那个闲钱。
后来小儿子参军了,第一次穿上军装,新兵连训练完找个休息日,打报告请假两个小时去照相馆照张相,算好洗相的时间,还得再请次假去取相片,把相片夹在信里寄回家。照片上的小伙子挺精神,表情有点紧张,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一眨眼还得重照。
日子慢慢地变好了,家里大儿子结婚了,婚宴在院子里办的,好几大桌。照片上一家人排成两排,两个老人坐在凳子上是第一排,后面儿女们挤在一起站成第二排,彩色照片上大儿子穿着蓝西装,衣服大了两个码,手都藏在袖口里,只露出半个手掌,大儿媳妇烫了大波浪,头上还插着红花,衣服也是大红的。照片背景是土坯房,前景是一桌子硬菜,还有家里的大黄狗,大伙儿都看着镜头咧嘴乐,大黄狗不会看镜头,死盯着桌上的肉。
再后来照片就多了,照片上的人也多了,孩子都成了家,一转眼,全家福里出现了还不会走路的孩子,照片里小家伙抱着个苹果啃,哈溂子流了出来,他爷爷奶奶把孩子夹在两人中间,眉眼里都是隔辈亲。
第三代人的照片单人照片多了,有在照相馆照的艺术照片,也有外出游玩时照的,摆着时髦的姿势,还有跳起来照的,人离地一尺多高,双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比出胜利的手势。
人最多的应该是最近的一张合影了,第三代人结婚时照的。地点应该是在一个大饭店,背景是个大屏幕,老人坐在中间,新结婚的一对在老人后面,新娘子穿着白色的婚纱,手里有一捧鲜花,新郎官西装笔挺,眼睛都笑没了。
每家的照片都不一样,每家的故事也都不一样。这些相框见证了岁月的流逝和家庭的变迁,青丝变白发,鬓角结霜花,皱纹悄悄爬上额头,眼角的鱼尾纹散布得均匀又密实,发际线大踏步地撤退,少年长成壮年,身边的孩子远走他乡。时光如梭,在相框里,浓缩了一个家庭的编年史。
最美的风景
夏天时,有空闲我喜欢到山上去转悠,一边看风景,一边跑步锻炼。这时节,草丛中火柴头花开得正艳,河边的湿地里蒲棒长得很高,真想弄两根回去做成筷子吃饭时用,纯天然的,吃饭应该味道更香,但怕陷在泥里拔不出脚来,只好作罢。
镇西边有座马鞍山,这山名副其实,远看像线条柔和的马鞍,山上修了台阶,一直通到山顶。急急忙忙连走带跑爬到山顶,看近处的人家和远处的山林农田,像是一幅油画,身上有汗,山顶吹吹风,凉快了不少。大家都说这山上有蛇,我却一次没碰到过,那种蛇我在村里见过,大家都叫它“土球子”,这种蛇不下蛋,是胎生的,颜色黑褐,有时会懒洋洋地在村里路上爬。我们村的副主任抓蛇像抓蚂蚱,抓起来对我说,就是有点小哈,要是大点咱炖着吃。他把蛇轻轻放在草丛里,蛇还是慢慢爬,一点不担心我们吃它,肉少果然嚣张。
林子里有不少好东西,蘑菇和中草药到处都是。大伙儿采了些鹿含草,晒干了泡水喝,说是对身体好。不几天大家又不喝鹿含草了,这东西喝了利尿,跑厕所太耽误工夫,于是改喝婆婆丁,就是蒲公英,这东西好,清咽利喉,下村时大伙儿忙得口干舌燥,常常忘了喝水,喝口婆婆丁水,虽然苦,却很败火。
村里工作多,镇上更忙,各项工作像是地里的庄稼压着茬,没有闲的时候,干部职工一个个都忙得脚打后脑勺,经常几天碰不到,有时在走廊碰个头打个招呼,有时工作沟通打电话,只有开会时人全,可都是汇报工作进展,没有时间聊天。大家都晒黑了,都有分管的工作,还要下村,脸上都有倦意,但精神头挺好,一听有了好政策都兴奋得像打了鸡血。干部们带头干工作的劲头让人佩服,村里的情况如数家珍,家里却常常顾不上,一天不着家,所以家庭地位都不太高,可在老百姓中的威信却挺高,有干部们带头,啥事都不会跑偏,路也越走越亮堂。
看过这里的山山水水后发现,人是最美的风景。
责任编辑 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