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身后20米

郝金红

读高中时，家跟学校之间有好几千米的山路。那时，交通不便，去上学只能步行。

第一天上学，天还没亮，我就起床了。父亲跟着我起床，他把东西收拾完毕，就在一旁等我。

“你起来做什么？”我问他。

“送送你！”父亲指着外面漆黑的夜。

“不用了，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我不怕！”青春年少的我，在父亲面前表现得像一个大人，“况且，与我一同上学的，还有同村的小栓。不就是走山路吗？有啥好怕的？”

面对我的拒绝，父亲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说：“那好吧，我等你走后，把院门关一下。”我背起书包，挺起胸脯，在父亲面前昂着头走出了院门。

小栓已在村口等我。望着外面漆黑一片，说实话，我心里还真有点害怕。长这么大，那是我第一次走山路。

“你怕不怕？”我问小栓。

“怕？有啥好怕的？我们有两个人呢。”小栓的声音不大，但我听得出来，他一定和我一样，在假装勇敢。

我们出发了。黑漆漆的夜，天边悬着几颗星星。阵阵山风吹过，让人不寒而栗。路上，偶尔有一两声动物的号叫传来，尖锐而凄厉。我和小栓不禁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走过那段坎坷不平又特别漫长的山路。

“如果有大人送我们一段就好了。”小栓嘀咕着。是啊，当时，我真的后悔拒绝父亲的好意。我想象父亲就在我的身后，但是，我不敢回头看，只顾埋头往前疾走。等我们走到学校后，已是大汗淋漓。

这样的时光持续了三年。每天上学，父亲必定要跟我一同起床，有时甚至起得比我还早。自从我拒绝他送我去学校之后，他每次只是说等我走后，关好院门，没有说别的话。

直到有一天，我才知道父亲对我撒了谎。

高中毕业，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一所师范大学。父亲知道后，显得特别兴奋。

一天，父亲卷着裤腿从外面干活回来。我看到，他的右腿上有一块长长的伤疤，像一只黝黑的壁虎爬在腿上，特别刺眼。“爸，你的腿什么时候弄伤的？”父亲迟疑了一阵，呵呵一笑：“那次上山砍柴，被树枝刺伤的。没事，庄稼人嘛，谁没有小伤小疤的，早就好了。”父亲说得那样自然，我信了。

不久以后，母亲和我聊天时，无意中说到了父亲的那个伤疤：“你爸一天早上送你去学校时，被猎人的套弓夹住了，流了不少血，好几个星期才好呢。”

“送我？爸送过我？”我惊讶地向母亲求证。

“是啊，你爸不让我对你说。你上高中时，他一直在送你。因为怕你发现，他远远地跟在你后面。他还说，离你20米远，既能看到前面的你，又不会被你发现。送你三年，你爸呀，都总结出经验来了。”听完母亲的话，我的心在流血，为自己曾經的固执和无知。

那一刻，我的脑海里闪现出一幅这样的画面：漆黑的夜，两个少年行走在狭长的山路上，在他们身后的20米处，一个老农在悄悄地跟着，那么小心翼翼……

我一直固执地以为自己有多么勇敢，不曾想却辜负了父亲那颗慈爱的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