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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咖啡馆之歌》的空间诗学研究

2018-02-25潘亚丽

兴义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18年2期
关键词:罗锅马西马文

潘亚丽

(兴义民族师范学院, 贵州 兴义 562400)

卡森·麦卡勒斯是美国著名的女性作家,她的作品获得过很多美国文学奖项。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心是孤独的猎手》就为她赢得了广泛的赞誉,其后的中篇小说《伤心咖啡馆之歌》也引起了广泛关注。自1979年这篇小说被翻译成中文以后,国内的学者也从各个方面对其进行研究,其中包括研究小说孤独和爱的主题、对小说的怪诞色彩和镜像解读、利用巴赫金的“狂欢”理论对其分析;对小说进行存在主义的解读;分析小说的空间叙事学以及作者对于场景和畸形人物的安排、小说的民谣形式和哥特风格、叙述者的角色、小说中代码的隐含意义、文本中关于爱的哲学的研究等等。

加斯东·巴什拉是当代法国著名的哲学家、科学家和诗人。在其著作《空间的诗学》一书中,巴什拉从形象学出发对空间形象进行研究。巴什拉认为空间并非填充物体的容器,而是人类意识的居所。他指出,人类的居住空间——家宅——是人类在世界的居所,家宅的意象反映了亲密、孤独、热情的意象。我们在家宅之中,家宅也在我们之内。我们诗意地建构家宅,家宅也灵性地建构我们。在家宅中,卧室代表了居住空间,也是内心空间,而家宅外面的自然界就是外部空间,外部空间与内心空间并不是相对立,而是相互呼应,相互依存的。外部空间和内心空间的界限也不是泾渭分明,而是有一个交叉模糊的区域,即公共空间。本文运用巴什拉的空间诗学对小说进行研究,阐释小说主人公爱密利亚小姐的孤独感在不同空间的逐层展开,从而揭示卡森小说中孤独感的起源和特点。《伤心咖啡馆之歌》中所构建的空间不仅仅是一个场所或容器,而是人物情感和内心的重要载体。不管是居住空间、公共空间还是自然空间,都体现了人物的情感世界。本文通过对《伤心咖啡馆之歌》中的居住空间、公共空间、和自然空间进行研究,分析爱密利亚小姐的孤独和对孤独的逃避,来探究这种孤独感的永恒性和不可逃避性。

一、卧室:承载孤独感的内心空间

巴什拉在《空间的诗学》中探讨了个人出生的房间,他认为,居住的空间是人类自我形象的真正起源,我们所居住的卧室不只是一个提供睡眠的地方,也是一个人的庇护所,是我们寄托情感和梦想的地方[1],卧室在承载个人感情的同时,也象征了个人情感的呈现方式。爱密利亚小姐的卧室,“房间更小些,非常朴素。床比较窄,是松木的。有一只带镜的小衣柜,里面放她的马裤、衬衫和礼拜天穿的出客的衣服,她在壁柜里订了两只钉子,好挂她的大雨靴。窗帘、地毯、各种装饰品都一概没有”[2]。一个人居住空间的装饰是自己情感的表达,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装饰卧室,卧室才能有生命,才能情感化。爱密利亚小姐作为镇上最富有的女人,其卧室本应温馨舒适,事实上却非常朴素一点装饰都没有。这样的居住空间就暗示了女主人公爱密利亚小姐的在情感上的封闭与匮乏,正如小说中所描述的情况,爱密利亚小姐很小母亲就去世了,她由孤僻的父亲抚养长大,和唯一的亲戚关系也不好,所以爱密利亚小姐不知道怎样和人相处,她的情感匮乏,内心空间处于封闭状态,这是爱密利亚小姐孤独感产生的一个根源,这也是她精神深处永恒不变的一个情感维度。

巴什拉将家宅进行解构分层,认为楼上的房间象征着理性而楼下的地窖象征着非理性。在巴什拉看来,阁楼象征着理性。“较高的楼层和阁楼是梦想者建造的,他把已经建好的楼层重新建造。在明亮的高处所做出的梦中,我们处于理智化投射的理性区域”[1]。所有的思想在接近楼顶时都变的清晰,当人们处在阁楼上的房间时,就能够理性的思考。爱密利亚小姐的卧室位于楼上,这意味着她的内心世界充满了理性。爱密利亚小姐确实生活中理性中,甚至可以说她的生活只受理性的支配。在爱密利亚小姐看来,人的唯一用途就是从他们身上榨出钱来,她就像一个挣钱机器,财富在不断增加,生活却机械而刻板,每一天都和前一天一样。正如卧室处于理性区域一样,爱密利亚小姐的内心世界受理性的掌控而情感则从其中退出。这种的理性占据主导而情感缺失的内心空间,使她更加孤独,她的卧室象征着一个理性的、封闭的内心空间,阻隔了外界的纷乱与热闹,成为了一个产生孤独的安静之地。

二、咖啡馆:摆脱孤独感的公共空间

在居住空间和自然空间之间有一个交叉的区域,即公共空间,在这个空间中人们和他人进行交往和交流,爱密利亚小姐的咖啡馆就是这样一个公共空间。爱密利亚小姐家宅的一楼原来是一个杂货店,只有在镇上的人去买东西的时候爱密利亚小姐才会和他人进行交流,在其他时间和地点她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所以在咖啡馆这个公共空间形成之前,爱密利亚小姐基本上处于自我封闭和孤独的状态。但是“激情是在孤独中燃烧着,复燃着。正是在封闭的孤独之中,激情的存在才酝酿它的爆发和壮举”[1]。爱密利亚小姐的孤独中也蕴藏着激情,这种激情在进入公共空间之后,就体现在咖啡馆的喧哗与骚动中。咖啡馆的成立象征着爱密利亚小姐与他人交往的开始,咖啡馆开业以后生意很好,“爱密利亚小姐开始一杯杯卖酒,店堂里搬进来一些桌子。每天晚上都有顾客,逢到星期六更是拥挤不堪[2]”。爱密利亚小姐从封闭的居住空间走出来,开始进入和外界进行情感交流的公共空间。

与其说爱密利亚小姐爱上了罗锅李蒙表哥,不如说她和罗锅李蒙在一起使她的激情爆发出来,她的情感找到了可以寄托的地方,她也由此暂时摆脱了孤独的感觉。杂货店变成咖啡馆不仅因为罗锅李蒙爱热闹,也是因为爱密利亚小姐在咖啡馆的喧哗中可以融入人群。由于李蒙表哥的存在,咖啡馆变成了一个喧哗与骚动的场所。“咖啡馆里有些骚动……这罗锅是个挑拨离间的能手。他喜欢看人吵架,不用开口讲一句话,就能奇迹般地让人们对打起来。一天二十四小时,只要没在睡觉他就要管闲事。可是说来也奇怪,尽管如此,咖啡馆之所以生意兴隆,还全亏小罗锅[2]”。而罗锅李蒙就是引起咖啡馆的喧哗与骚动的根源,也是爱密利亚小姐和外界交往的媒介,通过罗锅李蒙,爱密利亚小姐才能创建并进入一个公共空间。在成立咖啡馆并进入这种充满了喧哗和骚动的公共空间之后,“人们都注意到爱密利亚小姐身上有一种新的特征。她常常笑,而且是深沉、洪亮的哈哈大笑,她口哨也吹得比较活泼悦耳,有点花样了[3]”。咖啡馆的喧哗和骚动也是爱密利亚小姐内心情感活跃的体现,咖啡馆里热闹拥挤的气氛使爱密利亚小姐从自己的理智的封闭空间中走出来,爱上了李蒙表哥,并且这种情感开始慢慢发展至成熟,爱密利亚小姐在看着罗锅李蒙的时候,脸上都会流露出温柔的表情。爱密利亚小姐的生活因其激情的爆发和情感的充盈发生了变化,她摆脱了情感缺失带来的孤独感,开始感受到生活的幸福。

但是爱密利亚小姐的前夫马文·马西的归来打破了她的这种幸福。罗锅李蒙因崇拜马文·马西而整日跟在他的后面,甚至将马文·马西带进爱密利亚小姐的家里,而爱密利亚小姐不得不搬出自己的卧室。因其内心空间受到侵犯,爱密利亚小姐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在咖啡馆与马文·马西进行了一次决斗,这次决斗将咖啡馆的喧哗与骚动推动到顶点和终点。爱密利亚小姐在决斗中因罗锅李蒙的介入而败给马文·马西,这不仅对她的身体,更是对她的内心情感造成了重创。罗锅李蒙随后和马文·马西一起离开了小镇,咖啡馆也随之关闭,爱密利亚小姐失去了和他人交往的空间,只能重新退回自己的内心空间并将情感封闭其中,而她的孤独感也重新回来。

三、自然:反映孤独感的外部空间

巴什拉认为,“内部空间和外部空间并没有停留于它们在几何学上的对立。……外在空间难道不是一个消失在记忆的阴影中的古老的内心空间?[1]”。

自然环境,即外在空间,也是内心空间在想象力中的一种表现。在文学作品中,自然环境是人类情感表达的重要角色,作家通常会通过对自然环境即外部空间的描述,将主要人物的情感表现出来。在《伤心咖啡馆之歌》中,自然环境的改变和主人公情感的发展相呼应。一方面,小说讲述的时间以八月的一天开始,又在八月的一天结束, 故事的情节穿插其中,但是时间从起点到原点,似乎没有发生改变,而爱密利亚小姐从最初情感上的孤独无依,虽然经过一系列的发展变化,到最后又回归到封闭和匮乏。另一方面,爱密利亚小姐的爱情故事和情感的发展过程和自然界的四季变化相呼应。罗锅李蒙出现的时候是一个春天,“那是一个四月里温暖、安静的夜晚,时间将近午夜。天上是沼泽地鸢尾花的那种蓝色,月光清澈又明亮。那年春天庄稼长势很好。月亮给路边那溜开花的桃树投下了朦胧、扭曲的影子。在空中,花香、春草甜美的气息和近处礁湖散发出的暖洋洋、酸溜溜的气味,混杂在一起[3]”。在这样的自然空间中,一个人的情感很容易受到触动,爱密利亚小姐的情感也开始从封闭的状态中逐渐显露出来,她破例收留了罗锅李蒙,并给他提供食宿,甚至为他开了咖啡馆,这在以前都是难以想象的。春天令人愉快的自然环境象征了爱密利亚小姐开始从孤独封闭的状态中走出,情感开始她的生活中占据一定的位置,也是她幸福生活和爱情的开始。

爱密利亚小姐的情感在和他人的交往中变得充沛,最后发展为一种激情,这种激情也充斥在她和罗锅李蒙的爱情当中,她和罗锅一起参加各种活动,宠他到了无法理喻的地步。和这种激情相对应的是夏天的自然环境:“时间是八月,整整一天,天空像一片火似地在镇子上空燃烧。街上那层金色的干尘土足足有一英寸厚[3]”,火热的夏天这样一个自然空间,暗示了爱密利亚小姐和李蒙表哥热烈的爱情,以及其中隐藏的令人焦躁不安的情感,就在这个夜晚,亨利·马西的弟弟告诉爱密利亚小姐她前夫马文·马西将要回来的消息。马文·马西回到小镇是在秋天,“那年秋天是段欢乐的时光。周围农村收成很好。那条尘土飞扬的路,路边上长满了金黄色的菊花,甘蔗熟了,透出了紫红色。暮色苍茫时,烟囱里升起了袅袅炊烟,月亮在秋季的天空中显得浑圆、橘黄。秋天头几个寒冷的夜晚里,万籁俱寂,仿佛再也不能更寂静了[3]”。在秋天这个收获的季节,爱密利亚小姐和李蒙表哥的感情也更加成熟。李蒙表哥一直和她在一起,老是懒洋洋地跟在她屁股后面。爱密利亚小姐瞧着他的时候,脸上泛出灿然、温柔的表情,叫他的名字时,语音里也拖着一种爱情的陪衬。而马文·马西的归来则给小镇带来了厄运,从一开头就是如此,这也是意料之后的。他介入了爱密利亚小姐和罗锅李蒙之间的感情,打破了爱密利亚小姐的情感表达,从这个时候起,孤独的阴影又开始缠绕着爱密利亚小姐。秋季之后就进入了冬季。冬季一切活动归于沉寂的季节,也预示着爱密利亚小姐和李蒙表哥爱情的结束,以及爱密利亚小姐的情感重新回到封闭的状态。爱密利亚小姐为了夺回罗锅李蒙,摆脱孤独感的阴影,就在冬天的一个夜晚和马文·马西进行决斗,“天气变冷了……黑暗蹑手蹑脚地袭来,有一瞬间,天空是一片明亮的淡黄色,教堂的山墙衬在它面前显得格外黝黑,线条清晰,接着天光逐渐死绝,浓浓的暮色化成了黑夜[3]”。在这场和大自然一样凄冷黑暗的决斗中,李蒙表哥背叛了爱密利亚小姐使马文·马西取得了胜利,这也意味着爱密利亚小姐爱情的终结,热闹的咖啡馆也随之关闭,爱密利亚小姐的孤独再次重归。故事的发展经过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象征着爱密利亚小姐情感从萌芽、发展、成熟到死亡的过程。小说从八月的一天开始,到八月的一天结束,象征着人类情感从孤独开始又归于孤独的轮回。

卡森·麦卡勒斯在《伤心咖啡馆之歌》中对内心空间、公共空间和外部空间的构建,表现了其小说创作的一贯主题:“她的作品贯穿着的主题是:人在永远被禁锢于孤独状态、人不惜一切代价试图冲破这种孤独,但他的努力最终总是无济于事”[3]。通过对小说中的空间诗学分析可以看出,这种孤独在于个人空间的封闭和情感的匮乏。从自己的个人空间中走出来,进入公共空间和他人进行交往时,可以暂时摆脱这种孤独感,然而一旦失去和他人交往媒介,或者说依靠他人进入公共空间而摆脱了孤独感,这种孤独感必然会重新回来。这不但是小说主人公的孤独,也是现代人的孤独,现代的工具理性社会中,人群普遍表现出情感匮乏、自我封闭的状态,这种状态产生的孤独感正如自然界的四季变迁轮回,人类的孤独感在不断地交替变化,虽然可以暂时逃避,但是不可能永远摆脱。

[1][法]加斯东·巴什拉.空间的诗学[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

[2][美]卡森·麦卡勒斯.伤心咖啡馆之歌[M],李文俊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7.

[3]王德庆.生之孤独、爱之痛苦——评卡森·麦卡勒斯的小说《伤心咖啡馆之歌》[J].外语学刊,199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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