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陵的祭祀、保护与开发

徐家骥

（咸阳师范学院 资源环境与历史文化学院，陕西 咸阳 712000）

华胥氏是母系氏族社会时期生活在今陕西蓝田县境内的女性部族首领的缩影，是华夏民族世代相传的先祖，也是众多传世典籍中记载的一个充满神性的远古女英雄，是蓝田县独有的远古历史文化资源。

2017年2月26日，由陕西省蓝田县人民政府举办的“丁酉年祭祀华胥氏大典”在蓝田县华胥镇举行。如何将华胥氏的祭祀工作和谐、长久地开展起来，使远古文化遗产助力蓝田区域经济的振兴和发展，是本文研究的主要问题。

1 华胥氏形象及华胥氏陵的分析

1.1 华胥氏的形象

关于华胥氏的形象，历代古籍中多有记载。

《山海经·海内东经》“雷泽中有雷神”句下注释云：“《河图》曰：大迹在雷泽，华胥履大人迹于雷泽而生伏羲。”[1]

《列子》在《黄帝篇》中记载：“（黄帝）昼寝，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华胥氏之国，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2]

东晋王嘉《拾遗记》载：“春皇者，庖牺之别号，所都之国，有华胥之洲，神母游其上，有青虹绕神母，久而方灭，即觉有娠，历十二年而生庖牺，长头修目，龟齿龙唇，眉有白毫，须委垂地。”[3]

宋代李昉等编纂的《太平御览》卷七十八引汉代《诗纬含神雾》说：“大迹出雷泽，华胥覆之，生宓牺。”[4]

以上所列历代记载华胥氏的文献，所记事情大体相同，这些成书不同、体例各异的典籍，却反映了基本相同的神话故事：华胥氏是一个神母，或绕青虹，或踩神迹而怀孕，怀孕12年后，生下了蛇头、人身、白眉毛的伏羲。这些记载中，华胥氏的形象都笼罩着浓浓的神话色彩。其中踩脚印生子，是母系氏族社会中民知母不知父现象的反映。汉代的史学巨匠司马迁在看了《山海经》等文献的记载后，发出感慨：“至《禹本纪》、《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5]1995年出版的《陕西省文物志》中也没有华胥陵的记载。

针对古代文献的传说，我们应该抱着滤除神话色彩、还其本来面目的思维方法来进行研究。把上述文献记载中后人赋予华胥氏的种种神话色彩去掉后可以得出一个判断：华胥氏是一个有事实的影子，又是充满神话色彩的人物。这个充满了神性的人物，其实就是曾经生活在今蓝田县境内的母系氏族社会首领。

1.2 古籍中记载的和现实中存在的华胥陵

关于华胥陵，在古代的地理书、地方志、子书、类书、纬书等多类文献中均有记载，最主要的是地理书和地方志的记载。宋代乐史《太平寰宇记》中记载：“蓝田山华胥陵在县西三十里”[6]；明嘉靖《陕西通志》记载：“华胥氏陵在蓝田县西三十里”[7]。

在蓝田县北靠骊山、南临灞河的华胥镇孟岩村，有一座已经毁坏得很严重的华胥陵——高约20 m、周长约200 m的黄土台上隆起的一个高1.1 m、周长约14.2 m的不规则小土丘。《太平寰宇记》只记载了华胥陵作为一个地名的存在，而现实遗存的华胥陵封土堆则是一个具象的存在。名称的存在我们自然无从下手分析其形制，而具象的存在则可以加以探究。

大量考古发掘事实显示，整个原始社会乃至早期文明社会的墓葬都是没有封土的。《周易·系辞下》也有“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8]。墓葬上出现封土堆的葬式，应该从春秋晚期开始的。所以，现实中存在的母系氏族社会首领的华胥陵，也自然属于并不具有考古学发掘意义的古代陵寝。

但是，不具有考古发掘意义的华胥陵，却具有寄托民族情感的意义。我国广袤河山上分布着众多上古帝陵，诸如黄帝陵、炎帝陵等，也和华胥陵一样，带有浓厚的神话色彩，都不具有考古发掘的意义，但是都寄托了我们中华民族的情感，引发后人追根寻祖，值得后人纪念。华胥陵自然也属于这种情况，这个封土堆具象的存在，使它自然具有寄托民族感情的意义，是蓝田民众乃至中华民族追宗寻祖的重要寄托。

2 华胥陵的祭祀

2.1 考古发现的远古人类遗迹间接证明了华胥氏作为中华民族始祖之一的合理性

蓝田县境内旧、新石器时代遗址目前共发现15处，其中最著名的旧石器遗址有陈家窝猿人遗址和公王岭猿人遗址，这两处遗址往往被笼统地称为“蓝田猿人遗址”。1982年被国务院确定为全国第二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1963年，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在蓝田县陈家窝村附近发现人类下颌骨化石，该化石属于一老年女性个体，埋藏在灞河右岸最高一级阶地的红色土层中，地质年代属中更新世。“经用古地磁测定的年代数据，一是距今约65万年，一是距今约50万年”[9]。1964年，又在相距20多公里的公王岭发掘出土人类头骨化石，该人类头骨化石包括完整的额骨、大部分顶骨、右侧颞骨和上颌骨，部分左上颌骨、大部分左鼻骨和右鼻骨的鼻根部分等，经鉴定属同一个30多岁的女性个体。公王岭猿人头骨壁极厚，眉脊粗壮，几乎形成一条直的横脊，并明显向外侧延伸，额骨非常低平，脑量估算为780 mL，显示了更多的原始性。同样用古地磁年代测定法测定，“古地磁断代的年代数据，一是距今约100万年，一是距今约80万至75万年”[10]。除旧石器时代遗址外，蓝田县境内目前发现新石器时代遗址共9处，其中位于华胥陵附近的有孟家岩遗址和新街遗址。

这些考古发现，以科学的事实证明了蓝田县是古人类长期连续生活的地方。蓝田猿人与北京猿人、云南元谋猿人等远古人类一样，同为中华民族进化链条中的重要环节，当然蓝田县也是中华民族的诞生地之一。而充满神话色彩的华胥氏，虽然不可能从考古发掘得到直接的实物证据支持，但这个远古氏族社会首领的影子人物，出现在有科学证据的一百万年以来古人类连续生存的历史区域内，作为今天蓝田人民祭祀的先祖，也就有了它的合理性。

2.2 蓝田县祭祀华胥氏和其他省市祭祀先祖人物的共存性和协调性

蓝田县恢复了对华胥氏的祭祀活动，对于提升蓝田县在中华文明序列中的地位，推动当地文化、旅游、经济发展的作用是明显的。当然，也有些问题需要注意。早在恢复祭祀华胥氏之初，为了凸显祭祀华胥陵的地位，有人就在带有浓厚神话色彩古书中找到华胥氏是伏羲氏的母亲的说法，更有说女娲也是华胥氏女儿的，并由此而推论出华胥氏是黄帝、炎帝的祖先。这种做法过于抬高华胥氏祭祀的地位，在一定程度上贬低了全国其他地方对炎黄中华民族始祖的祭祀，实为不妥。

首先从各种神话传说来看，自盘古开天地的传说后，帝俊、燧人氏、女娲、伏羲、神农、黄帝、炎帝、蚩尤、后羿、华胥等等神话人物的传说就很多，谁先谁后，其间的承继关系说法互异，无法求证。如果根据一些充满神话色彩的记载去理清人物的传承关系、亲属关系，显然不是历史学研究的方法。20世纪，顾颉刚先生提出了“层累式的构成中国古史”的著名观点。通俗地说，就是时代越往后，远古历史人物的形象就会被附益得越丰满。基于此，笔者认为没有必要去强调传说中先祖的排序，这自然就减少了许多争议和矛盾。

其二，从维护民族向心力的角度考虑，从无法找到科学事实依据的神话中进行古代先祖的时间排序，必然会分散已经建立起来的中心点。如黄帝一直被当作中华民族的“人文初祖”，历代祭祀不断，记载有序，海内外华人也都以炎黄子孙自称，黄帝陵的祭祀起到了很好的维系民族向心力的作用如果在祭祀华胥氏时非要去分辨神话人物的世系关系，强调华胥氏比黄帝更久远，更值得去祭拜，必然会产生不利的影响。

那么，如何在祭祀华胥氏的同时避免这些负面效应呢？笔者以为，蓝田县有科学发掘的以蓝田猿人为代表的旧石器、新石器时代古人类活动遗址为底气，利用神话中母系氏族社会首领的影子，祭祀华胥氏顺理成章。但祭祀时，强调华胥氏是中华民族的始祖之一即可，无需做远古人物的排序工作。这样，与全国其他地方祭祀其他中华民族先祖的活动也就有了很好的共存性，也更好地体现了和谐原则。当然，全国其他地方祭祀当地的中华民族先祖时，同样应该秉持这个态度和做法。

3 华胥陵的保护与开发

陕西的历史人文景观是吸引全国各地游客的主要资源，“全省拥有遗址类旅游资源单体3 373个”[12]。据陕西省旅游局官网公布的数据：“2017年旅游业对地区生产总值的直接贡献达到1 842.08亿元”[13]。蓝田县发展县域经济，旅游业也必然是强有力的支撑。从蓝田县人民政府官网公布的数据看，“（2017年）全年接待游客3 302万人次，实现旅游综合收入75.79亿元……2018年（计划）……做好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华胥陵及汤峪栈道四有档案的整理工作”。[14]从政府的工作计划看，也充分认识到了旅游带给社会经济的促进作用，也提高了对华胥陵保护工作。

保护华胥陵首先是要修缮和维护华胥陵，使这个实体具象吸引人。旅游活动的产生，最主要的因素是旅游吸引物的存在,塑造一个美好的形象留住旅客。鉴于目前华胥陵本身残损的现状，应当追加资金加以修缮维护。之前，当地政府和民间组织已经做了一些工作，如在封土前树立了几通纪念碑，但后续还有许多工作要做，比如邀请著名的旅游景区规划机构拿出一个切实、完善的修复方案。具体操作中，陵墓周围的现代民居应该搬迁，腾出一块百亩以上的土地来修建纪念园。纪念园分为祭祀区、园林区、服务区、办公区等相对独立又互相联系的功能区。祭祀区应该修建石头山门、石头牌坊、祭祀广场、祭祀大殿、寝殿、配殿、厢房等建筑，大殿中要有华胥氏像，大殿后壁、两侧壁彩绘相关壁画。殿前广场配置石磬、石鼓、香炉等礼乐器具。要对整个园区建筑物以外的区域进行深度绿化，移植松、柏、银杏、翠竹等高大苍劲的植物烘托出悠远的时代氛围。园林区中还可挖一个池塘，种植荷花、睡莲、芦苇等提升观赏度。同时，建立完善的服务区，方便祭陵活动时的大流量人员活动，以及满足平时游客游览、休息、饮食、购物、交通等需要。

第二，加强景区的管理。园区的主导管理部门应该是文物部门。景区内的服务摊点，可采取特许经营的方式出租经营。园区资金来源，前期可采取财政拨款、社会捐款、服务点商业经营收入等多种方式补充。随着景区知名度的提高和游客的增多，商业收入份额逐步加大，直至基本过渡到自给自足，并能辐射和拉动周边经济的增长，成长为蓝田县新的旅游产业龙头。

第三，扩大宣传。在改善陵区景观形象的同时，进一步邀请海内外贤达，策划规模更大、规格更高的祭祀大典。通过各种媒体的宣传，强化华胥先祖在民族记忆中的形象，激发寻根热情，增强爱国情感。

第四，政府应予以重视。政府和文保部门应高度重视园区的建设工作，出台相关政策文件，拨付维修专款，以确保华胥陵的扩建和维护。同时，要逐步扩大华胥陵的祭祀规模，规范祭祀流程，完善祭祀设施，稳步提升华胥陵祭祀在中华民族先祖祭祀序列中的地位。

总之，定位华胥氏的地位，肯定祭祀华胥氏的合理性，充分认识到祭祀大典举行的价值，和谐地处理好祭祀华胥氏的工作，使蓝田县人民乃至全体华夏儿女的民族记忆更好地得到延续，必然会凸显当地区域文化优势，充实当地旅游文化的内涵，打造出又一新的旅游平台，促进当地区域文化、经济更加快速、健康地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