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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里木的归途

2018-02-24刘纵横

时代报告 2018年9期
关键词:塔里木河塔里木罗布泊

刘纵横

沙,沙漠,还是沙漠,纵横千里的沙漠,无边无际的沙漠。

在亚欧大陆腹地冰峰雪岭的包围环峙之中,塔里木盆地孤独地铺开。他极目远眺,看到的只是眼前绵延无尽的山脉;他凝神谛听,听见的只是他乡若有若无的雷声。这是一张雄跨千里的巨纸,却似乎从未染上过一分水墨,仍保留着他亘古之时的干枯。巨大的苍黄充塞孤寂的心胸,飞悬的风沙吹打干裂的嘴唇。那装满尘沙的眼眶,那望穿长天的目光,那狂风之下一声又一声的叹息,都在呼唤着,渴望着,追求着——水。水,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是五颜六色的油彩,是通向希望的道路,是滋养生命的生命。

塔里木盆地望着盘踞在他身边的冰峰雪岭,向他们索求这象征生命的油墨。山还是伸出了援手,水来了,来了。他们从昆仑山上来,他们从天山上来,他们从帕米尔高原上来。他们切开沙漠柔软的皮肤,在这以苍黄为背景的画纸上挥洒出或绿或蓝的墨迹,却迷失在杳无尽头的征途。茫茫的沙海无边无际,细碎的沙砾融入他们的血液。他们慢慢浑浊、滞重、干涸、销声匿迹。千川万壑都奔赴这苍黄的荒野,却永远无法将一丝清丽的颜色融进这这片沙质的土地。

但有一条河流生存了下来,在塔里木北部开拓出一条诗情画意的坦途。塔里木河,这条与属于他的土地同名的河流,是塔里木盆地一幅横贯千里的风景。他如同一笔劲道的点画在塔克拉玛干沙漠恣意挥洒,造就一片连南国水乡也望尘莫及的巨泽——罗布泊。夕阳西下,水面在残照下如同饱饮玫瑰酒般涨溢出带有醉意的红色光彩;夜幕降临,漫天的繁星落入湖底凝成剔透的深蓝水晶。在塔里木河塑造出的绿洲上,人类开辟出一方方沃土,建立起古老的文明。广袤的碧绿上矗立起一座又一座雕栏玉砌,构筑起一座又一座市井城郭。从昆仑山麓到罗布泊的塔里木河段,处处都腾跃着活力与生机。罗布泊——这片沙之海中的水之海,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塔里木人,也迎送了一批又一批的过客。以河滩为田的农夫在河口举杯相属,以胡杨为舟的渔民在水面渔歌互答。大汉的金戈铁马曾踏过这里,罗马的使团驿队曾路过这里。奔向罗布泊的塔里木河水贯穿整个盆地,薄暮的光线在其间破碎,化作彩色的星辰。塔里木灵动成了一本诗意的书。

塔里木河看到了仿佛流水般蜿蜒的车辙印记,也听到了头顶高空中雷声一般的引擎轰鸣。他欣慰地看着成长的人类,人们也打量着绘出他们生命的塔里木河。

人类来了,来了。他们架起一座又一座的桥凌驾在塔里木河身上,将他紧紧锁在千年的故道上,仿佛生怕他逃离。他们凿开河岸将他的血液引向刚从绿洲手中夺取的农田,让无数贪婪的黑色机器将自己的口器插入他的血管,用灰色的水泥数以千万米地覆盖青翠。塔里木河默默承受不曾怨怅只言片语,于是人类加紧蚕食鲸吞塔里木河的领土。铅灰与苍黄联合起来,抹杀塔里木斑斓的疆土。罗布泊在人类和沙漠的围攻下成為古老破碎的梦幻,成为陈腐史册中的传说。镇守泊缘河岸的胡杨林脱去了绿色,他们生在那儿,死在那儿,死后还在那儿。尖厉的狂风肆无忌惮地扬起黄沙,埋葬了弱不禁风的农田,和行将就木的塔里木河。失去了水的塔里木,似乎比头顶数百亿年的星空更为苍老。河流干涸,夜空中的银汉再不落入大地,他们的距离重新变得无比遥远。塔里木河成为了故乡的异客,又在黄沙的迷宫中迷失了路途。

孤独失色的塔里木再一次无言地面对天空,裸陈河床开裂时发出清晰可闻的质问:为什么杀死他的不是严酷的干旱,不是猖厥的风沙,而是他用生命养育成长的人类,是他曾引以为豪的子子孙孙。

胡杨垂死挣扎的手臂还在扭曲,人类的自问只唤来遮天蔽日的黄沙作为回应。一条河流从昨天奔来要流向明日,可他在今朝已再难扬波。哦,塔里木,你沧桑的来路为何如此艰难坎坷?哦,塔里木,你迷失的归途又将何处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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