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新运动与湖南的思想变革

杜万岭，孟庆圆

（湖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鸦片战争之后，中国逐步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一些有识之士被这数千年未有之变局惊醒，开始探索救亡图存之路。维新运动使湘省民众经历了一次新式思想的洗礼，这在客观上促进了湖南的近代化。虽然维新运动在守旧派的绞杀之下失败了，但它使民众认识到了清政府的腐朽，唤醒了一大批进步人士，这些人接受了维新派的主张，为挽救民族危亡奔走呼号。笔者通过对湖南的维新运动进行全面分析，探究维新运动与湖南思想变革的关系，研究维新运动对中国近代化的重要意义。

一、湖南维新运动发生的背景

（一）地方官绅的大力支持

湖南维新运动的蓬勃开展与地方官绅的大力支持是分不开的。自19世纪中叶以来，清朝督抚的权力不断增大，这样一来，地方官员就有可能在任期内进行一些改革。吴大瀓和陈宝箴曾先后担任湖南巡抚，他们皆是思想开明的学者型官僚。在任期间，他们致力于开展教育改革，发展机器制造业，创立新军，这些举措促进了湖南的近代化。为了镇压太平天国运动，曾国藩组建了湘军，后来，湘军成为清朝的重要军事力量。随着湘军地位的提高，湖南士绅的政治地位也提高了。甲午战争后，维新运动在全国展开，王先谦等士绅开始在湖南兴办近代工业［1］。

（二）湖湘文化的强力推动

湖湘地区独特的文化氛围是维新运动开展的土壤。湖湘文化是长江文化的重要发源地，也是楚文化的典型代表。在宋、元、明三代，北方人口大量南迁，南北文化激烈碰撞，促进了湖湘文化的发展。湖湘地区孕育了理学鼻祖周子，主张经世致用、坚决反对程朱理学的船山先生王夫之，以及近代中国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魏源等在中国历史上有重要影响的人物。湖湘文化主要有五个特征：一是倡导以天下为己任的精神，二是讲求经世致用，三是注重追求理想，四是倡导革故鼎新的历史观，五是崇尚浪漫主义精神。由于湖湘文化讲求经世致用，僵化的考证学对湖南影响并不大。钱穆指出：“清儒考证之学，盛起于吴皖而流衍于全国，独湖湘间披其风最稀。”［2］湖湘之地的人们更关心经济、民政、吏治等实际问题，在维新运动中他们领风气之先，积极修建铁路，开办学堂，创办报刊。

（三）保守与开明的激烈博弈

在维新运动开展之初，湖南的保守势力比较强大，一些人顽固守旧。曾国藩因镇压天平天国运动受到清廷重用，一些人看到湘人的地位有所提高便盲目自大，对于新思想、新风尚持拒绝的态度。维新变法的实权派人物陈宝箴指出：“自咸丰以来，削平寇乱名臣儒将，多出于湘。其民气之勇，士节之盛，实甲于天下。而恃其忠肝义胆，敌王所忾，不愿师他人之长，其义愤激烈之气，鄙夷不屑之心，亦以湘人为最。”［3］陈宝箴的这段话说得很清楚，湘人不愿意学习他人的长处有两个原因：一是高层盲目自大，二是当地的民风一向彪悍。历史学家张朋园在研究湖南省志和州县志中关于湘人性格的记载之后发现，在描述湘人的性格时，地方志中使用最频繁的字是“悍”，次则为“劲”与“直”，再次为“刚”［4］。

湘人的排外思想主要体现在民教冲突中。近代以来，西方列强觊觎中国的财富，屡次发动侵略中国的战争，强迫清政府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西方列强还以传教为名进行文化渗透，为侵略中国作准备。当时，湖南地区的民教冲突十分激烈，多地出现教案。有研究者指出，湖南的教案折射出的是湘军的骄傲和狂热的卫道意识，以及湖南士民尚气节、重华夷之辨、以忠义宗自居的流风余韵［5］。湘人对列强的文化入侵持坚决反对的态度，这是具有进步性的。但是，一些人将这一做法进行了推广，仇恨一切同洋人有关的东西，拒不接受新思想，就失之保守了。

湖南的地理环境相对封闭。钱基博等人在《近百年湖南学风》中指出：“湖南之为省，北阻大江，南薄五岭，西接黔蜀，群苗所萃，盖四塞之国，其地水少而山多。重山迭岭，滩河峻激，而舟车不易为交通。”［6］封闭的环境导致当地一些人习惯于因循传统，拒绝接受新思想，近代资本主义经济在湖南发展缓慢便与此有关。甲午战争失败之后，中国的民族危机越来越严重，在有识之士的倡导下，湖南兴起了反对外来侵略、挽救民族危亡的思潮，这种思潮极大地冲击了社会上的保守思想。

二、湖南维新运动的重要举措

北洋水师在甲午海战中全军覆没，其后，朝廷起用湘军，但湘军在与日本军队的对抗中也告失利。湘军战败令湘人猛醒，他们认识到湘军与西方军队存在着很大差距，开始转变思想，呼吁变法图强。湖南的维新运动以谭嗣同等人在浏阳创办算学社为开端，陈宝箴、黄遵宪、江标、梁启超、张之洞等人都是湖南维新运动的积极推动者。笔者主要从思想文化方面的改革措施入手分析湖南维新运动开展的情况。

（一）创办《湘学报》《湘报》，唤醒民众

维新运动期间，湖南士绅以创办报纸的形式宣传新式思想，促进湘省文明开化。

1897年4月，江标、唐才常等人创办了《湘学新报》，该报后来更名为《湘学报》。创办《湘学报》的目的是促进湘人思想开化，报纸主要开设史学、掌故学、舆地学、算学、商学、交涉学等栏目，并严格按照栏目类别登载文章，非常有利于读者阅读［7］。《湘学报》多次登载倡导发展资本主义经济和实行资本主义政治制度的文章，这些文章在当时产生了较大的影响，起到了思想启蒙的作用。唐才常说：“风气未开，人心多惑，骤开议院，必如意、法、奥之叫嚣，不可遏抑。惟先广报馆以启愚顽，以振聋聩，则遇有大政，不至行之者一，泥之者百。”他提出了“报馆宜立，先于议院”的主张［8］。1898年3月，谭嗣同、唐才常创办了《湘报》。维新派在《湘报》上发表文章宣传维新主张。

《湘学报》《湘报》登载了大量宣传变法图强的文章，撰文者用心良苦，言辞激烈，这些文章在湘省思想界引发了极大的震动。此后，越来越多的人放弃了顽固守旧的立场，他们积极学习西方先进文化，带动社会风气由封闭向开放转变。可以说，这两份新式报纸是湖南维新派宣传其主张的重要阵地。

（二）创办时务学堂，培养人才

谭嗣同等人为了推动维新运动，提出了设立时务学堂以培养“学通中外，体用兼赅”的人才这一主张，该主张得到了陈宝箴、黄遵宪的支持。时务学堂于1897年10月在长沙创办。时务学堂的学生既学习中国传统的思想文化，也学习西方的先进思想和先进技术，通过学习，学生们的眼界更加开阔，思想更加开放，时务学堂在改变湖湘地区的学风和士风方面功不可没。

顽固派对时务学堂的创办十分不满。王先谦、叶德辉等人就提出，时务学堂所倡导的资本主义民主政治极为荒谬。维新派和顽固派围绕创办时务学堂展开的论战使更多的人了解了新思想、新体制，促进了现代文明在湖湘地区的传播。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后，时务学堂被迫停办。虽然时务学堂存在的时间并不长，但它培养了一批有着近代思想的知识分子，对湖南教育体制的近代化也有极大的推动作用。《申报》发文称，时务学堂“自开创以来从学诸生颇堪造”［9］。又称，自时务学堂者开创后，当地“风气渐开，转移甚速”［10］。由此可见，维新派创办时务学堂对于促进湘省思想开化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三）创建南学会，宣传维新思想

1898年春，资产阶级维新派在湖南创建了南学会。南学会是一个政治团体，它“不同于开明的地方官员与温和的维新派绅士共同创办的时务学堂，它从一开始就主要是维新派士大夫中的激进派在某些省级官员的支持下创立的”［11］。与时务学堂相比，南学会的主张更加激进，在促进思想开化方面所起的作用更大。例如，南学会曾多次对仇洋排外的做法进行批判，呼吁民众纠正盲目排外的错误做法，正确对待洋教。

南学会主张冲破封建思想的束缚，积极进行改革。有研究者指出：“南学会促进了湖南各地一大批学会的成立，对于湖南各地社会风气的转变有提挈改造之功。”［12］由于得到了湖南巡抚陈宝箴等开明官吏的支持，南学会在湖南的维新运动中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梁启超指出，南学会“虽名为学会，实兼地方议会之规模”，他认为南学会的创建是湖南维新运动的关键举措［13］。

三、维新运动对湖南思想界的影响

资产阶级改良派发起的维新运动使湖湘地区民众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相关变化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从“盲目排外”转变为“文明排外”

经历了维新运动的洗礼，湖湘地区的民众不再拒绝西方的新式工业、先进技术、科学思想。他们认为，在尚无抵御外敌之良策时，应当联盟兴国。湖南的维新人士认为，俄、法为一集团，英、日为一集团，俄法集团专主侵略，所以对中国虎视眈眈，而英国在中国的利益主要是商业利益，日本在甲午之战中获得胜利，饱食之余尚待消化，所以英国和日本希望远东暂时和平。外交观念转变之后，湘人对晚清一些教案的态度也有了改变，他们开始重视国际法和外交原则，在处理教案时也尽量避免直接与西方国家发生冲突。

（二）开始重视发展资本主义工商业

清末维新派领袖唐才常说：“且夫兵也、商也、工也、农也、矿也、铁路也，皆学也。学即可通，则筹款兴办之事亦可通；款既可通，则整军御侮之事亦可通；军既可通，则休戚存亡之理亦可通。故以通学者通日，通日者通英，合中、日、英之力，纵横海上，强俄虽狡，必不敢遽肆其东封之志。法、德虽名附俄，岂能仇英、日而犯五洲之不韪？”［14］维新派认为，要想挽救民族危亡，就必须向西方学习，实行资本主义改革，政治上如是，经济上亦如是。经历了维新运动的洗礼之后，湘人逐步认识到资本主义工商业对于国家发展的重要作用，逐步形成了通过发展资本主义工商业来对抗西方列强经济侵略的思想。

（三）救亡图存的观念深入人心

甲午中日战争后，帝国主义国家掀起了瓜分中国的狂潮，它们纷纷在中国建立租界，划分势力范围。在湘省地方官员的推动下，湖南的维新运动开展得如火如荼。湖南的维新人士积极创办报纸，开办新式教育，希望通过宣传资产阶级民主思想来开启民智，挽救民族危亡。随着维新运动的开展，昔日闭塞、落后的湖南逐渐成为中国最富朝气的一省，救亡图存成为湖湘地区的社会主流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