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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因编辑事件在技术层面的提示与警示

2018-02-22吕乃基

关键词:质料奇点人机

编者按:报道称,来自中国深圳的科学家贺建奎宣布,一对名为露露和娜娜的基因编辑婴儿于2018年11月在中国健康诞生。“这对双胞胎的一个基因经过修改,使她们出生后即能天然抵抗艾滋病。这是世界首例免疫艾滋病的基因编辑婴儿,也意味着中国在基因编辑技术用于疾病预防领域实现历史性突破。”11月 6日,关于“基因编辑婴儿”的报道持续发酵,短时间内,当事多方出面回应,监管部门介入调查,学术界、法律界集体声讨。本刊以关注问题为导向,在事件发生后,立即邀请吕乃基教授等4位学者就此事件进行学术探讨,以期更好地为规范基因技术使用、基因伦理提供论争空间。

日前,基因编辑一事引发科技界与伦理学界的轩然大波。近年来在科技领域,人们的眼球一直被人工智能所吸引,直至露露和娜娜出生前。本文不涉及其中的伦理学争论,只是将其视为一次“事件”。这一非同寻常的事件提示人类,处于舞台中心的不仅是人工智能,还有包括基因编辑在内的生物技术;警示人类,由此可能在科技双刃剑两极之间愈演愈烈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前景。

一、奇点人“素描”

“奇点人”是专家对人工智能迅猛发展前景的判断和描绘。眼下,基因编辑事件突然吸引了人们的眼球,提醒人们注意“奇点人”,不要忘了基因编辑。笔者曾经尝试以人工智能为主线的“奇点人素描”1,此处试图将视角类推到包括基因编辑在内的生物技术。

(一)心与脑

如所知,在人工智能领域,存在强人工智能与弱人工智能两种技术范式。弱人工智能不考虑人的意向性,从一个个具体和有限的事项出发,步步为营,蚕食人类的营地;而强人工智能则醉心于说不明道不白的意向性,举步维艰。

强人工智能强调“具身性智能(Embodiness Intelligence)”2或“embodied cognition”,即“具身认知”,其意为人的认知过程,是沉浸于环境的个体,在与环境的交互中涌现而来的。换句话说,人的认知,并非是简单的“观照”、“思维”、“反映”的机械过程。

基因编辑事件,未必是科技上的突破,却提示人们,心,或者说“体body”的重要性。某次AI小组闭门讨论会提出:生命形态的不完整导致人工智能成为伪智能。基因编辑,在更大范围是生物技术,或许可以成为强人工智能某种潜在的同盟。

看来,未来的人工智能未必如弱人工智能的前景那样无“心”,可以有七情六欲,是“天使之心”,也可以是“魔鬼之心”。

如果包括基因編辑在内的生物技术与强人工智能结盟,那么什么是生物技术与弱人工智能的关系?设想,以弱人工智能加上大数据的渐进路径研究生物技术,再以生物技术助推强人工智能……

(二)形式与质料

亚里斯多德把一切存在归为由质料与形式所构成的谱系。谱系的一端是没有任何规定性的质料,没有形式;随后形式日渐丰富,直到另一端只有形式,没有质料。宇宙大爆炸前的奇点可以认为对应于没有形式只有质料。在随后的谱系中,由螺旋式演化和发散-收敛周期的推进,形式越来越复杂多样可变。自然界演化到人类,意识在相当程度上摆脱物质的羁绊,可以“插上金色的翅膀”,但还是离不开大脑,特别是意会知识(tacit knowledge)。人工智能更为自由,可以在包括人脑在内的各种质料之间迁移;虽然还要有碳基和硅基等作为载体,但存储方便读取自由,剪切、复制、粘贴随意。

已经仿照基因遗传工程研制出具有生命基本形态的人工染色体软件和病毒,这种传染复制能力极强、具有自进化功能的软件,可能逐步让机器人有感觉、能推理、甚至繁衍后代,产生智能。随着病毒的发展,在网络中甚至有可能自发变异衍生出具有生命特质的病毒生命体,再加之汲取网络中无穷无尽的人类知识智慧积淀,通过自学习自进化很快衍生出超越人类的智慧生命体。1

奇点人或许依然还处于亚里斯多德形式与质料的谱系中。趋势是,奇点人的形式将进一步摆脱质料的羁绊,以寻求更大的自由,犹如云中漫步。

奇点人的“质料”可能会是什么?DNA(碳基)、芯片(硅基),“脱碳入硅”2,或是穿行于有形与无形介质之中的波,量子,或者“弦”。

这次基因编辑事件提示,质料——基因、生物大分子的作用远未阐明;碳有碳的用处,碳的世纪或许尚未过去。一个可能的推论是,质料与形式实际上不可分割,需要做的是,重新认识质料、形式,以及二者的关系。

(三)新的发散

自然界演化的规律之一是发散与收敛的振荡,且周期越来越短。人工智能的发展固然有发散多样的一面,但目标相对清晰:人的智能再加“意向性”。相关的技术群冠之以“人工智能”之名就说明了这一点。正因为此,人们才预言,“奇点人”在敲门。再者,面对人工智能,人作为“类”,在生理上,在生物学的种群上,至少还是一样的人“类”。

包括基因编辑在内的生物技术则否。“生物技术”是一类技术,一类没有如人工智能那样有一致目标的技术,其特点就是发散和多样性,其前景甚至更为恐怖,科幻电影中的景象令人惊怵。在某种程度上,人将不再成为“一个”“类”。人不仅面临相对虚幻而又无处无时不在的人工智能奇点人,还将直面实实在在形态难以想象的“异形”。

人工智能之收敛,生物技术之发散,这两种趋势之间孰强孰弱,合作抑或竞争,难以预料。

(四)舞台与演员

在自然界的演化中,存在以下一组组关系:宇宙起源和基本粒子生成,恒星演变与各种核素生成,地球(太阳系)演变与生命起源。地球(太阳系)是化学进化、生命起源和生物进化的温床和摇篮;反之,化学进化、生命起源和生物进化又在地球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进而改变了地球,典型事例就是由还原性大气转变为氧化性大气。

上述各个环节中,前者的作用类似于熔炉或舞台,后者则类似于舞台上的演员。舞台与演员,在相互作用中协同演变。

随着自然界的演化,在演员与舞台的关系上,演员的地位与作用愈加凸显,具有越来越大的“能动性”;与此同时,演员与舞台越来越彼此融合,不可分割。

基因编辑事件提示,在上述的思考中,不要忘了基因,自私的基因。在某种意义上是否可以说,基因是演员,生物(包括人类)只是供演员登台亮相的舞台?现在人类主动为基因演员培育“才艺”,如虎添翼的基因回过头来将如何面对舞台,人类不寒而栗。

(五)分析与综合

分析与综合是一组执行相反功能而又相互依存的方法,学术界对二者的关系已经有浩淼的研究成果。然而在面对新的领域,人们又往往会在分析与综合二者间顾此失彼偏于一隅。基因编辑事件在把人们的目光引向基因之时,有可能倾向于重组成系统的要素而忽视作为整体的系统,试图以“自私的基因”说明一切。从古老的“一加一大于二”到复杂性科学中的“涌现”,都提示人们,由要素、基因推不出生命整体的功能。

所谓“莫拉维克悖论”,人工智能所遇到的难题之一,就是整体层面所显示的功能。作为整体的人体,还有经络,还有大量未解之谜,或许“大小宇宙对应”也可以循此思路考察。进而可以有把握的说,作为强人工智能解题核心的“意向性”,是哺乳动物在生命整体水平所显示的功能。

二、人类是否可能为自己安排好后事?

(一)进化与退化

自然界的演化由进化和退化相反相成的两个部分组成。进化在退化的基础上进行,进化以退化为代价或条件。当越来越少的物质进化到越来越高的层次之时,越来越多的物质回到低层与更低层。大部分物质以冗余和随机涨落的方式,成就了少数物质的脱颖而出。

如果说,生命,是自然界,以其全部的质量和能量,以其全部的时间和空间所开放的奇葩,所创造的奇迹,那么最后出现的人,几乎就是自然界演化的神迹。

层次越高,物质的量越少。螺旋式推进的自然,演化至今所呈现的自然界,就是一座无可比拟的“金字塔”,人类有幸“暂”踞于这一金字塔的顶峰。

然而新的循环正在酝酿,金字塔不会停留在人类的高度。由大历史观可以推论,小部分人与人工智能合一将成为奇点人而进入新的循环,开启新的演化,大部分人则留在原有的循环中。

基因编辑事件加剧了人们对于在新的循环中未能进入进化一侧而陷入退化的担忧,担忧基因编辑带来的优势“一代一代往下传”,担忧基因编辑脱靶等导致的错误在婚姻中强行扩散。

(二)人机回圈

奇点人的到来不会是一朝一夕,奇点人与人类之间会有数十年或更长的过渡期,此刻实际上已经进入过渡期。

过渡期的一个关键词是“人机回圈”。过渡期可以看作是普里戈金分岔图的分岔点,相对不确定,人机回圈的进程关系到人类的命运。

在人工智能,在一次次人机回圈中,人的智能逐步转移到“机”,由意识运动继续向上,突破意识运动而向上进入未知的运动方式,最终“机”获得自我进化的能力,譬如由阿法狗到阿法元,进而超越人。

基因編辑事件提示,参与“人机回圈”的还有较之意识运动低一层次的运动方式,那就是生命运动。生命运动的主角是基因,还有上文述及的“心”。于是,参与“人机回圈”的不仅是“缸中大脑”,还有基因,还有心,body。基因编辑的“产物”与人组成“回圈”。

一旦基因编辑的魔盒打开,就开辟了人工智能框架之外在基因等生物大分子实体层面的回圈。沿着这一途径,有可能越“回圈”,越发散,背离人的方向。

人工智能的人机回圈,基因编辑的人机回圈,这两个“人机回圈”之间的“回圈”,协同、竞争、博弈,还是合作,人机回圈中的人作何想法,怎样行动?

人类能否预测,进而安排自己未来的命运?

对人类命运的预测和努力,既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类生存所必需。这种预测和努力本身,实际上已成为处于这一特定时期的人类自身生存状态的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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