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苞米地里长出鱼

2018-02-20王善常

北方文学 2018年34期
关键词:狍子苞米铁锹

王善常

七一趴在草窠兒里,手里扯着一条尼龙线绳,线绳蛇一样向下延伸到坝棱子下面的鱼池里。他大气都不敢喘,不错眼珠地盯着水面上的一根鹅毛,就像一个游击队员,正牵着一根地雷的拉线,随时等着鬼子的到来。

天压得越来越低,闪电在远处的乌云中频频击闪,像一条巨蟒在吐着紫色的信子。

今天是咋的了,怎么鱼不咬钩呢?他咬牙切齿,一只手不住地抓挠着脸。他的腮帮子上起了两个通红的大包,是臭蚊子叮的,被他抓得像两个烂杏。

七一不是第一次来鱼池偷鱼,他至少来过不下十次。那几次他不到半个钟头就拽上来六七条大鲤鱼。怎么今天就拽不上鱼了呢?都被南蛮子捞出去了?不能啊,昨天长顺还来偷鱼了呢,不大一会儿就弄了好几条。他抬头看了看天,那一大堆乌云已经走到了头顶,云底是平的,像一块泡在清水里的大铁板,好像马上要压到他的脑袋上。

忽然有狗叫声传来,他被吓得一哆嗦。那条大狼狗正抻着脖子,傻愣愣地对着天空乱叫,那样子好像黑云后藏着几个偷鱼贼,被它发现了一样。还好,大狼狗没有发现他。他又向鱼窝棚那面看去。南蛮子和傻狍子正慌慌张张地在一道坝棱子上忙活,手里拎着铁锹和胶丝袋子。

咬钩了!七一感觉尼龙线绳一沉,两手开始迅速收线。一个漆黑硕大的鱼脑袋露出了水面,鱼身子在水中摆动,激起半米多高的水花。他娘的,是一条鱼种!他激动得大喊起来,忘记了是在偷鱼。大狼狗听到他的喊声,开始对着这面狂叫。它的叫声又引来了四五条狗,一群狗沿着坝棱子奔跑,准备绕过鱼池,冲到这边来。

顾不了那么多了,七一站起身,奋力拉线绳。这是一条两尺多长的大鲤鱼,巨大的鱼头像铁铸的一样,灰黑色的鱼鳞上泛着金黄色的光泽,背鳍高高扬起,像一把怪异而锋利的砍刀。

狗群越来越近了。他大喝一声,力气都集中到线绳上。大鲤鱼脱水而出,跃上坝棱子。他猝不及防,倒仰在了草窠子里,几根干蒿子扎破了他的皮肉。狗越来越近,他不甘心地望了一眼在草窠里扑腾的大鲤鱼,转身跳过了坝棱子下的壕沟,钻进了一大片苞米地。只一眨眼间,几条大狗就扑到了近前,它们狂叫着,试图钻进苞米地。

一大团闪电照亮了天地,紧接着一声炸雷响起,像一柄重锤砸向地面,大地一阵颤抖。几条狗后腿一塌,险些坐在地上。他耳膜刺疼,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耳边只回响着钢片颤动的嗡嗡声。雨下来了,大雨点子铺天盖地砸下来,像谁从天上倒了一大筐碎石子,打在身上火烧火燎地疼,砸在玉米叶子上发出咔咔的折断声。

鱼池三年前还是一大片草甸子,紧挨着西河。村里人每户有两块地,其中一块都在这儿,和草甸子只隔着一条壕沟。以前七一来地里干活儿,常常刚铲一根垄,就扔下锄头,到西河捉鱼摸虾做下酒菜。他只喜欢喝酒,对庄稼活儿深恶痛绝。

那年六月,村长常贵为了响应区里的号召,把草甸子开发利用上,召开了村民大会。常贵苦口婆心地说,草甸子紧靠西河,要是推出几个池子,存上水养鱼管保能行。村里人的脑袋像拨浪鼓一样摇。他们祖祖辈辈种惯了苞米,可不愿费脑筋研究养鱼的事。常贵有些着急,又说,谁要是愿意养鱼,就和村里签个合同,一包七十年,一年一亩承包费象征性地给个十块八块的就行。但大家伙还是摇头。有人就问,我要是承包,村里能给我把鱼池挖好么?常贵气得老脸泛紫,他是个火暴性子的老头,要在平时,早祖宗八代开骂了,但现在不行,他必须改变村子的现状。他于是咬了咬牙,和颜悦色地说,只要咱村的人承包,村里的推土机就白给他用,我再搭上个司机,你们只掏点油钱就行。问的人一颠屁股一撇嘴,说自己掏油钱?谁不知道推土机是个喝油的机器,一天一宿能喝一大铁桶。这鱼毛还没见着半根呢,就白白掏出那么多的油钱,谁傻透腔了?

常贵把一句蹦到嘴边的骂人话强咽回去,又堆起笑脸问另一些人,你们谁打算干?现在光指那点地也就年吃年用。人家南方人脑瓜就比咱们活,都开家庭小工厂啥的,就是种地也都种经济作物,有水的地方不是养鱼就是养王八,一年收入是咱种苞米的一二十倍。

大家伙哄哄起来,像叮在牛粪上的一群苍蝇。常贵说得很馋人,但要是让他们自己干,谁心里也都没底。大伙正呛呛时,七一使劲地吭了一声,像模像样地站起来说,俺觉得也不错,苞米我早不想种了,可话又说回来了,人家那是南方,要钱有钱,要技术有技术,咱这儿有个啥?

七一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儿,自己的地里草比苗高,按说养鱼这样的操心费力活儿他更弄不好,但常贵还是看到了一丝希望,就赶紧接过话茬说,没钱我可以帮你们申请贷款,没技术到时区里会派技术员来帮咱,怎么样?

那贷款最后还不是得还?要是鱼没养好,赔个四脚朝天,村上还能替我堵这个窟窿?七一摇头晃脑地说,颇为自得,似乎已经找到了养鱼计划的破绽。

常贵险些背过气去,好半天才顺过气来。他轮番点指大伙说,妈了巴子的!我寻思肥水不流外人田,有心拉巴一下你们,给你们指条挣钱的好道道,可你们不识好歹。实话告诉你们吧,其实早有一个南方人相中了那片草甸子了,这回好,明个儿我就跟他签合同。包给他咱村里不用伸一手,承包费还高得多。你们就等着瞧吧,看南蛮子咋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赚大钱的。

没几天,草甸子里就开进去两台推土机,开始推土筑坝建鱼池。那时刚好挂锄,人都闲出了屁,不少人就去看热闹。两台推土机涂着张扬的红色,在草甸子里旁若无人地推土。村里人看着看着就把自己的脸看绿了,感觉推土机的履带正从自己的脸上碾过,面皮正被大铁铲一层层地掀开。

南蛮子看见那么多村里人,就走了过来。他边谦恭地冲大伙点头,边掏出一包香烟,给村民们发。他先把烟递给七一,说老哥,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有事情还请你们多关照。七一两手抄在胸前,没说话也没接烟,眼皮耷拉着。南蛮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烟又递向另一个人,那个人向后闪了闪身子,从腰间摸出一个旱烟口袋,开始卷烟。南蛮子递了一圈儿,递到谁面前谁就向后退一步,那样子好像他手里掐着的不是烟卷,而是一根电棍。

南蛮子有些尴尬,刚要揣起烟,这时从人堆里挤出了一个人,嘿嘿笑着说,是啥好烟?给俺一根尝尝。南蛮子像溺水的人摸到了一根稻草,赶紧把烟递过去。要烟的人是七一的弟弟傻狍子。他接过烟点着,抽了两口,高声赞道好烟,好烟。南蛮子赶紧把一盒烟塞到了他的手里,说这位大哥喜欢,拿去抽吧。傻狍子乐坏了,接过烟豪迈地说,以后你在这儿要是有啥事就支会一声,我帮你搞定。

傻狍子话音刚落,七一就劈手夺过他手里的烟盒,“啪”地一声拍在南蛮子的怀里。看把你咋呼的,我问你,你都能搞定啥?他恶狠狠地瞪着傻狍子。傻狍子吓得一缩脖,舌头伸得老长。他从小就没了爹娘,吃住都在七一家,他对大哥又敬又畏,大哥说啥是啥,他从来不敢顶嘴。

南蛮子哭笑不得,好半天才恢复正常,又说,你们闲着也是闲着,谁要是想干活儿,就回家拿铁锹来给我修坝,一天给你们五十块。

五十块钱很诱人,去城里做小工一天才三十块。如果给南蛮子修坝,守家在地,也不太累,却能挣到五十块。不少村民动了心,但只是动心,脸却都沉得像一盆水。南蛮子毕竟是外来人,他的到来就像一根刺扎进了肉里,让村里人又疼又痒。看村里人都没反应,南蛮子嘴张了张,把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转身走了。

操!给一百也不给他干,有人说,带着愤怒,似乎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

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一天多他五十块咱也不能富到哪儿去,少他五十块咱也不能要饭去。七一撇着嘴说。大伙都点头。

但第二天却有一个人扛着铁锹去了鱼池。他是傻狍子。他是背着七一去的。七一知道后跳着脚骂他没骨气,丢了全村人的脸。傻狍子来了倔脾气,索性搬到了南蛮子的鱼窝棚。从此村里人见到七一就不拿好眼睛瞅他,七一为此觉得很惭愧,似乎自己成了汉奸的家属。

鱼池完工了,八个大池子,像八块锃明瓦亮的镜片,晃得村里人心里发慌。蓄完水,就开始撒鱼苗,缝衣针大小的鱼崽子一盆盆地泼进水里。村里人直犯嘀咕,这么点的玩意,去掉眼睛就是尾巴,咋就能长成大鲤鱼?纯属是扯淡。

但第二年刚入秋,村里人却傻了眼,他们眼睁睁地看见鱼池开始起鱼了。二十几米长的拉网在鱼池里兜一圈,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就满满当当地拽上来一下子。城里来的鱼贩子大车小辆地在池子边排着队;南蛮子脚不沾地,乐得合不拢嘴。最可气的是傻狍子,他忙乎得满脑袋是汗,也跟着傻笑,好像卖鱼的钱能分给他一半似的。

起鱼时,南蛮子特意留了些大的,要送给看热闹的村里人。但这在村里人看来是一种羞辱,没有一个人伸手接。村里人心里清楚,如果他们当时心眼活点儿,这些鱼池有可能就是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只可惜当初没听常贵的话。所以南蛮子大把大把地数钞票,在村里人看来,就好像抢了他们的钱一样不能忍受。

虽然送到手的鱼都不要,但那以后,村里人却都开始吃起了鱼。是七一先开始偷鱼的。他鼓捣出了一种撇底钩的办法,藏在坝棱子上的草窠儿里,扔一根线绳进鱼池,鱼钩上穿一条曲蛇,不一会儿就能拽上来一条大鲤鱼。慢慢的,这种方法在村里推广开了,去鱼池偷鱼成了村里人的习惯,不论大人孩子,只要嘴馋了,都去偷鱼,就像吃饭前去菜园子里薅一棵葱那么简单。

七一被大雨拍懵了,好不容易才连滚带爬地回到家。这次偷鱼是他第一次失手,他心里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瓢泼大雨下了一宿,第二天早上才放晴。七一被雨声吵得快到早晨才眯上眼,可他刚迷糊一会儿,就听见大喇叭响了起来。是常贵在喊村里人,说下这么大的雨,地一定被淹了,让各家各户抓紧去地里看看,有水赶紧放出去。

七一不想起来,可架不住老婆骂,就勉强下了炕,扛着铁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鱼池边上的苞米地走去。还没到地,他远远就看见那一大片苞米几乎都被水冲倒了。看来昨晚地里一定过了很大的水。还没走到地头,他就听见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动,像有一大群人在苞米地里拍巴掌。他加快了脚步,刚进地就惊呆了。他看见了大鲤鱼,不是一条两条,是成百上千条,大的二尺多长,小的也将近一尺,一条挨着一条,头衔着尾,在一条条垄沟里一字排开,白花花地晃得他睁不开眼睛。由于缺水,这些鱼都横躺在垄沟里,翻腾跳跃着,嘴里吐着水泡,鳃盖一张一合,尾巴拍打泥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忍不住仰天大笑,真是老天有眼,一定是大雨把鱼池灌冒漾了。他知道,鲤鱼喜欢跟着水流游,昨晚鱼池被大水一冲,鱼就跟着水流逃了出来。他猜想应该有更多的鱼进了西河,用不上几天,这些鱼就会顺着西河游进大江。

七一开始抓鱼,手指趁鱼鳃张开时伸进去一勾,一条鱼就拎了起来。不到半个钟头,他就抓了一百多条大鱼。这么多鱼堆在一起,扑棱着尾巴乱蹦,比南蛮子一大网拉出来的还多。

七一在自家地里抓鱼时,附近地里也有许多人在抓鱼,满地都是鱼尾巴拍打地面的啪啪声和村里人兴奋的说笑声。

南蛮子跑来了,像刚从烂泥坑里爬上来的瘦猴子。那是我的鱼!那是我的鱼!他四处乱跑,像没头苍蝇,试图阻止村里人。他跑到一个人身边,扑上去,被那人一推,坐在了泥地上。他爬起来,转头又扑向另一个人,但他又被推了个跟头。他跑来跑去,最后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七一的身边。那是我的鱼,是我的鱼。他嘴里虚弱地喊着,想要抓七一的胳膊。七一回手一拨,南蛮子像一捆稻草一样被甩在了泥水里。你的鱼,这明明是我苞米地里长出来的鱼,咋就是你的鱼?七一阴险地笑,继续抓鱼。

都给我住手!你们这帮不要脸的东西。常貴来了。大家帮忙把鱼都放回鱼池,人家那么老远到咱东北养鱼不容易,咱们不能落井下石,丢了咱东北人的脸。常贵喊。

他不容易?俺们就容易了?这大水把苞米都冲趴窝了,指不定要减多少产量呢。俺们在自己地里捡几条鱼,这是老天爷给俺们的补偿,关他南蛮子什么屌事。七一喊道。就是,这是俺们苞米地里长出的鱼,这是天意。村里人附和着,继续沿着垄沟抓鱼。在这么多大鲤鱼前,他们忽视了村长的威严。

妈了个逼!我看你们谁敢再抓一条,我劈死你们!又一个声音响起,像闷雷。傻狍子双手横握着一把铁锹,威风凛凛地站在人们面前。人们住了手,好奇地看着傻狍子。傻狍子是一个老实木讷的人,今天怎么了?竟然两眼血红,像要吃人。难道是南蛮子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

你给我滚犊子,哪都有你!七一指着傻狍子。大伙继续抓鱼,别管他,他是发疯了!七一转头对村里人说。

谁敢?!傻狍子举起了手中的铁锹。

反了你了!七一又抓了一条大鲤鱼。

“呼”的一声,傻狍子手中的铁锹扫向了七一手中的鱼。他毕竟是面对自己的亲哥哥,没敢往头上劈。七一没承想傻狍子竟敢对自己动手,下意识地一扬手,铁锹正扫在他的胳膊上,登时砍出了一个大口子。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又看了看已经傻掉了的傻狍子,一声怪叫,扑了上去。

那天,几乎所有人都抓到了鱼,不是一条两条,而是一麻袋两麻袋四五麻袋。人们开始用各种方法做鱼吃,煎,炒,清炖,油炸,翻着花样,一天三顿,顿顿有鱼。每天都免不了有被鱼刺卡住嗓子、扎坏腮帮子的人。可鱼再好吃,也架不住总吃,没几天,村里人就吃腻了,许多孩子看到鱼就哭闹着不肯吃饭。

正是夏天,鱼太多,一时半会儿吃不完,家家户户就都把鱼开膛破肚,里外涂盐,挂在院子里晾晒。一时间各家各户都挂满了白森森的鱼,到处都是刺鼻的腥味。很奇怪,那一段日子经常阴天,似乎在和村里人作对。那么多的鱼,虽然涂了盐,但还是慢慢地开始腐烂,村子里弥漫起了臭鱼的味道。一开始村里人还用鱼喂猪喂狗,但慢慢地就连猪和狗都不肯吃鱼了。最后那些烂鱼不得不被倒在了大沟里。一堆堆鱼的尸体引来了铺天盖地的绿头蝇子,村里人从这儿经过,远远地就捂住了鼻子。

南蛮子走了,傻狍子也失踪了,村里人猜测,他也许跟着南蛮子去了南方。

七一每天依旧喝酒,没精打采,身子骨疲乏得要命,似乎后脊梁上压着个无形的包袱。

第二年夏天。七一铲完一垄苞米,拄着锄头望着对面的鱼池。看了一会儿,他丢下锄头,跨过壕沟,爬上坝棱子。鱼池荒废了,坝棱子上长满了蒿草。他继续向前走,鱼窝棚已经倒塌,一根木杆子上挂着一张破烂的渔网。

他看向鱼池的水面,水平得像一整块玻璃,映着蓝天和白云。忽然,他看见水面翻了一个水花,像镜子面被石头砸了一个窟窿,一条大鲤鱼从水中一跃而起,跳出水面将近一米高。这是一条金黄色的大鲤鱼,二尺多长,鱼鳞在阳光下闪着金子的光芒。大鲤鱼在空中翻了一下身,背鳍和腹鳍全部打开,像金色的花瓣。

这不是空池子么?怎么有鱼?还这么大,应该有五六斤重。七一直勾勾地看着水面。“哗啦”一声,又一条金色的鲤鱼跳出了水面,在阳光中翻了一个跟头。紧接着,整个水面沸腾起来,无数条金色的鲤鱼纷纷跃出水面,整个鱼池像开锅了一样,水面之上金光一片。

七一找到了常贵。

常贵叔,我想去南方,去找我兄弟和南蠻子。那几块鱼池里又生出老多大鲤鱼了,都是金色的,我要去告诉南蛮子,让他回来。你不说他已经交了七十年的承包费了么?

常贵看着七一,看了好半天,忽然间眼睛就湿了。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大岁数了,竟然能被七一感动。他抹了一把脸,拍拍七一的肩头,说你去吧,你一定能把他俩找回来。

第二天,七一去了南方。他要去找南蛮子,告诉他,他的鱼池里全是金色的大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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